第29章 神医
二人沉默一会，陈常又道：“还有一事，要先说给苏娘子听？”
苏宜：“您请说？”
陈常道：“我家的杂货铺在阿娘名下充作妇人嫁妆才不致入商籍，将来阿娘百年之后，便要过到我家娘子的名下。”
他相信没有任何一个女人能拒绝如此诚挚的丈夫。
苏宜倒是想起一件事，本朝商籍不能科举，先前齐晏还没有被废的时候，曾向圣人提议开放海道，进行商贸，提高商人地位，让商籍士子也能够科举入仕。
她的思绪飞到了九天云霄，听到陈常的呼唤才得以回过神。
凭心而论，陈常的话可谓是非常真诚了，可这是他们第一次见面，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所以，哪里来的这么热络和殷勤。
她问道：“您说了这么多，可对我有什么要求？”
陈常笑了笑：“苏娘子也不是外人，在下只有一个要求。”
不等苏宜问，他继续道：“我家三代单传，自然是希望多子多福，最好是生他三个五个儿子。”
他的笑声很是爽朗。
苏宜睁大眼睛，明显感觉到自己脑子里多了一个念头。
人生的第一次相看，卒！
她的父亲有以后院的小妾，总不过只有一嫡两庶三个儿子。
圣人后宫三千佳丽，也只生了六个皇子，现在一死一残。
所以，要这么多儿子有什么用。
她心中轻叹一声，默默腹诽这位陈郎君是个好人，是自己配不上。
没有和他聊下去的必要了，苏宜决定浅浅地暗示一下：“想必您也知道我的情况，我和我前面的丈夫成婚三年一直没有子嗣，恐怕满足不了你的愿望。”
简而言之，三五个儿子是没可能的！
陈常愣了愣，突然明白这位苏娘子为何和先前的丈夫和离了，原来是有隐疾，他心中暗道可惜，盯着她白腻如脂的面颊，下定了决心。
“如此也不算什么，我家中倒也能说得过去，买上一二妾氏也无不可。”他想了想，怕苏宜觉得自己嫌弃她，又找补道：“娘子放心，我心中倾慕娘子，不会轻易休弃娘子的。”
说的极为郑重。
八字还没一撇，都已经想到休弃的问题了？苏宜面色一沉，腾的一下从小凳子上站起，在荷包里面掏出几个铜板放到桌子上，笑道：
“想起来家中还有些事情，便先走了，茶水便当是我请的，陈郎君多喝一些！”
说罢，也不看陈常的表情，不顾他的疑问，飞快地转身离开。
走了一段路，藏在暗处的陈氏牵着宛娘走了出来，问道：“这是怎么了，我看你们方才还在说笑？怎么这会就出来了？不喜欢？”
苏宜摇了摇头。
陈氏皱了皱眉，暗想这起码是个健全的，起码比那个要好吧？
苏宜摸摸宛娘的头，将方才和陈常的说的话重复一遍。
陈氏一开始听着感觉还不错，直到后面眉头拧了起来，初次相看便提纳妾的事，谁敢嫁给他。
她拍了拍苏宜的手，安慰道：“妹子你放心，我下次再给你找个更好的。”
苏宜点点头，心里面又点愁，接触了其他的男人后，她竟发现齐晏还不错。
临近中午，大家肚子也都饿了，这个时候回家也没有力气，她低下身问宛娘：“宛娘想吃什么，阿婶给你买？”
说完之后不觉皱了皱眉，阿婶这个称呼似乎有点别扭。
陈氏客气的摆了摆手：“哪能劳累你破费。”
苏宜笑道：“这些时日少不了嫂子操持，我也只能在这些事情上面回报嫂子了。”
陈氏不好推辞，三人便寻了家食肆简单吃了一顿便饭。
到了下午，陈氏想起来儿子这几日受凉生了咳疾，便去了镇上药铺买药。
这家药铺叫平安堂，苏宜记得这家药铺，是镇上唯一的医馆，镇上所有人生了病都是在这里看的，她当初并还没有好的时候被齐晏带来了好几次。
她有些感慨，一晃眼，半年都过去了。
医馆门口支了一张桌子，排了长长队伍，桌子后面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虽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短褐，却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瞧着很不一样。
她向陈氏打听。
陈氏给她解释：“听人说这位老丈是个游方的大夫，和医馆的东家是相识，每年这个时候都在镇上替人诊治，不要诊费，我记得小时候也找他看过病。”
听了陈氏的话，苏宜心中顿时对这位老大夫充满了敬佩。
陈氏去铺里面买药，说这里不算是什么好地方，让苏宜带着宛娘在外面等着，苏宜便拉着宛娘去老大夫那里看热闹。
此时老大夫正在给一个目光浑浊的妇人看眼睛，之后又是把脉，然后提笔在纸上写了药方，放到妇人的手中：“你的眼睛能治，照老朽给你方子去抓药，不出一个月便能看见了，半年之后就能痊愈了。”
妇人抬着脸，手中摸索着方子，低声道：“不知道这抓药得多少钱？”
老大夫回答了一个数字。
妇人听了面色一变，颤抖着手摸着桌子将放了回去：“大夫呀，我家没这么多钱，买不起药。”
苏宜听的心中一酸，下一刻，她的手被宛娘拉了拉，宛娘抬起脸来，目光恳求的看着她。
她笑了笑，摸摸宛娘的头：“我知道宛娘是好孩子，不过我们等一下。”
另一边，老大夫问那个盲眼妇人：“那你现在身上有多少钱？”
盲眼妇人颤颤巍巍的从怀中掏出一把铜板，老大夫叹了口气，把铜板塞回她的手里：“拿着这些钱去买药吧，给东家说，剩下的钱记在我老朽的账上。”
盲眼妇人使劲摇头：“这怎么行，我怎么能让大夫您出钱？”
老大夫道：“你这眼现在得赶紧治，再晚一段时间该彻底瞎了。”
妇人一愣，浑浊的眸中流下两行泪来，便要给老大夫磕头。
老大夫去搀她，道：“不是白给你出钱，等你回家去路旁种上三棵果树，不拘是什么果树，供人免费摘食便可。”
苏宜皱了皱眉，突然想起来当年齐晏跛足之后和皇后重病之际，圣人派了无数人去民间探访一个白姓神医的踪迹，可惜未能找到，传闻那个白神医常让付不起诊费的人种果树供人免费摘食抵诊费。
想到这里，她心中不由激动，连忙走上前，问道：“敢问您是不是白神医？”
老大夫有些惊讶，随后一笑：“什么神医，都是旁人胡乱称呼的。”
千寻万寻，寻了好些年，终于寻到了，苏宜不自觉笑了出来，强压住惊喜：“我夫君……我家中人之前从马上摔了下来，生了腿疾，还请神医妙手？”
白神医答应的很痛快，他看了看面前排了一大长队的病人，又想起苏宜口中说的病人有腿疾，便道：“若娘子愿意，等老朽把这些病患医完，随娘子家去面诊病人。”
只要这白神医愿意给齐晏治病，别说家去，便是路途迢迢去他家，苏宜也是愿意的，当即应了下来。
于是她领着宛娘站在白神医的身后看着他记病例、写方子，静静等待，宛娘好奇的撑着脑袋看那些文字。
苏宜看的好笑，敲敲她的脑袋：“这些字可都认全了？”
宛娘鼓了鼓嘴巴，摇了摇头，脆生生的回答：“有得认得，有的不认得。”
“那阿婶以后慢慢的教给你。”苏宜道。
前面的白神医听了之后倒是灵光一闪，他记病例写方子写了快一天了，写的手酸疼不已，听到苏宜识文断字的，转头问道：“丫头，你过来替我抄些字。”
苏宜只得上前提笔写了几个字让白神医瞧，白神医看她这几个字虽不像寻常女子娟秀，却力透纸背，行云流水，颇是赏心悦目，又道：“你帮老朽写方子，不让你白干活，给你家的人看病时少些诊费。”
只要能治好齐晏，抄几个字不算什么，苏宜笑笑不语。
等到陈氏买了药出来，便看到这一幕，苏宜抱歉不能同她一起回家了，陈氏只能自己一人带了宛娘回家。
等到白神医给所有排队的病人诊完之后，天色已经快黑了，想到白神医一大把年纪了，她便雇了辆骡车，送两个人回家。
天色彻底黑了下来才终于到家，齐晏已经提了灯笼在焦急门口等着，看到骡车缓缓驶来，里面坐着苏宜才送了一口气：“去哪里了，这么晚才回来？”
苏宜没有回答，扶着白神医下了车，便看到他惊讶的表情。
白神医看到齐晏的容貌，也是吃了一惊，转头问苏宜：“丫头，你说有腿疾的病人不会就是他吧？”
苏宜点了点头。
白神医脸色一变，立刻回头扒着骡车便要往上爬：“老朽我不治，你们另寻高明吧！”
苏宜赶紧扯住他的袖子，不让他上去，急道：“先前不是说得好好的？您怎么能反悔呢？”
说罢，用眼神示意驾骡车的人赶紧走。
没能上去骡车，白神医气的不行，一撩袖子，怒道：“忘记告诉你了，老朽平生行医有一个忌讳，那就是不给这些王公贵胄看病！我是不会给他治腿疾的！”
他怎么知道齐晏的身份？
苏宜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这还是在大门口，她赶紧看看左右，没有看到有人的踪影才算放下心来，疑惑道：“您怎么知道的？”
白神医看着齐晏，重重的哼了一声！
齐晏轻笑，修长的手指抚平衣间的褶皱，对他郑重地做了一礼：“一别多年，白先生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