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惊恐
自从当时看到楚王出现在自己家门口的一刹那，苏宜便知道齐晏目前的困境可解了。
楚王如今行长，他和燕王现在是最有资格争夺太子之位的皇子，目前已知燕王与他们夫妻两个不睦已久，天高皇帝远的，也只有楚王身上可以做做文章。
但她和楚王无仇无怨的，难不成平白挑拨他与燕王争斗？
起初她对自己这个小心思还有点愧疚，直到听见了他对齐晏说的一番话，愧疚之意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既然大家的心思都不单纯，倒也不必再忌惮什么了。
于是暗示他去争太子之位，这一点正好中了他的心思。
她知道楚王久在封地，在长安没有任何助力，若对上强大的燕王，想必无一丝还手之力，故此她把自己在宫中经营的多年的势力送给他。
还帮他出谋划策，打击燕王，看似推心置腹，关怀备至，其中却有一个致命之处，那就是楚王的出身。
楚王生母是前朝的公主。
他看似身怀两朝皇室血脉，尊贵无比，却也是他最大的缺点！
即便是他斗赢了燕王，圣人和朝臣也绝不会让身怀前朝血脉的皇子做储君。
可还是那句话，楚王又不是她弟弟，关她什么事，她已经帮他够多了。
如此，太子之位斗得越凶，废太子自然越不引人注目，越安全！
这一点，苏宜看得出来，她想信齐晏也是心知肚明，唯有楚王身在局中，被触手可及的权势迷了眼看不明白，所以不让他在齐晏面前透漏半分，为的就是怕齐晏顾念兄弟之情一阵见血的指出来。
她觉得齐晏一下子便能够看出来她的谋算，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竟会认为自己是因为对楚王有情才会帮他！
想明白后，她的心中呕的要死，合着自己费尽心思替他打算，他却一点也不懂。
她抬首看向齐晏，只见他还站在门口，大约是他回来的太急，堂屋的门也没有关，外面的风吹了进来，两间屋子多了些寒意。
他的鬓间似乎也多了些霜色。
即便是冻死了她也不心疼，可她也并不想自己也跟着挨冻，语气稍稍和缓：“你先把门关上，进来说话！”
她拖出条圆凳，伏在桌上支起下巴：“昨日夜里我想了很久，想起来从前许多的事，或许，等你听了之后，现在的想法会发生改变。”
她从当年在孙家误认为他是楚王开始，到在宫中绞尽脑汁的找机会和他见面道谢，最后是接到册封太子妃的诏书之后的踌躇心境。
她低着头讲完，方才抬眸看向齐晏。
看到他苍白的面色好看了一些，眼神中的欣喜溢于言表，却是皱着眉的。
她叹了一口气：“我与楚王素不相识，并无任何私情！你相信吗？”
齐晏歉疚的看她，长了张口，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良久才道：“是我对不住你。”
苏宜冷哼一声：“这些年，你我虽算不上相敬如宾，可我自认没有任何对不住你的地方，三年来，但凡你能多问上一句，我给的便是你想要的答案，可你没有……”
她的语气愈发气愤：“还有今日的这件事，难道你真的看不出来我的深意？不是！你怎么可能会想不到？不过是因为你对我的误解让你下意识便认为在你和楚王之间，我一定会选楚王！”
听了她的一番话，齐晏怔了怔：“我……”
无言以对！
苏宜的鼻尖有些发酸，她想了想，紧紧咬住下唇，低声道：“齐晏，你因为对我的误解而拒绝了我对你的好。”
她喉中一梗，只觉得自己胸膛中竟有一丝丝抽痛。
她抚住胸口，指尖无意识的抓住衣襟，突然后知后觉，自己的情绪从愤怒变成了伤心难过。
这种异样的情绪让她有些无措，齐晏忽视了自己对他的好，她本该愤怒才对，为什么会伤心呢？
她抬眸，余光忽然瞥见了那面大铜镜中的自己，那是一个面容苍白、目下青黑、神情憔悴的女人。
她顿时心惊不已，自己怎么变成这个样子？
齐晏提出和离这件事情虽然让她很生气，却也不过是因为一个误会引出来的，而且还有相当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她自己的一些行为误导了他。
所以，她怎会因此憔悴成这个样子？
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她睁大眼睛，恐慌的看向齐晏。
自从两个人成婚之后，自己确实有一点喜欢他，因为他曾经帮过她。
不过这点喜欢却不足以算得上是男女之间的情爱，可现在仿佛有点不一样了。
她尽力回想自从来到黔州之后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例如昨日夜里她十分自然地摸他的额头试探温度……
若放在从前在长安的时候，她是绝对不会对他做出这种动作，随着连日来的朝夕相处，她对他的喜欢已经发生了变化。
苏宜惊恐的发现，她现在似乎真正喜欢上了他！
可为什么是这个时候才发现？
她痛苦的将头埋在手臂上，她完了，被男女情爱搞成了现在这幅鬼样子！
就在她意识到自己很喜欢他的时候，被他给了和离书！
她的脑海中浮现了过往十八年所知道的所有难听的话尽数出现在她的脑中，可无一句能形容此时的心情。
对了，和离书！
在没有意识到自己很喜欢齐晏之前，她对于这封和离书的态度是不在意的。误会嘛，说开了就好，毕竟已经做了三年的夫妻，不至于真的到了要和离的份上，但是现在……
她少年时为了讨好祖母常替她抄佛经，记得有一句经文是：爱欲之于人，犹如执驹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
她又看看镜中那个因爱欲而憔悴的女人，想到自己已经被烧到了手！
她抽出了被她压下袖子下面的和离书用力拍在桌子上，咬着牙对齐晏道：“和离，我同意！”
随后她看到他的本是愧疚的表情一寸寸龟裂，眼眸逐渐透出红意。
火盆中的炭火发出了轻微爆裂的声音，房间中已经恢复了温暖，甚至让房间中更多了沉闷压抑。
齐晏身型一震，猛地走上前，慌张地压住她捏着和离书的手：“苏宜，不要和离。”
他用的力气极大，致使她脱不出他的钳制，她回头看向他：“可是，这封和离书已经是你第二次给我了，难道还要第三次？”
他的手即刻颤抖起来，却还是很用力，眼睛红的发赤，恳求道：“苏宜，我错了，我们不要和离好不好，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再也不吵架了。”
他的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际，让她整个人转向自己，目光希冀，企图在她面上看到不忍和心软，却只看到了一片的坚定！
苏宜轻轻笑了笑，摇了摇头，抬眸看他：“齐晏，你昨日给我这封和离书的时候，愿意成全我，为什么愿意成全完我？”
触及到她明亮的目光，他连忙避开，不敢直视她的眼睛：“我以为你会高兴……”
苏宜仍然看着他，温声道：“那就请你成全我吧。”
齐晏的心骤然一沉，环着他腰肌的手无力滑落，哑声道：“是我对不起你。”
苏宜眼睛发酸，扭过头去：“齐晏，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你别怨我。”
她现在情绪太过复杂，有畏惧，有难过，有酸涩，有迷茫，实在不知该如何办才好。
突然，他在她身后用力抱住了她：“我们两个难道真的没有机会了？”
苏宜没有挣扎，垂首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现在真的不想见到你！”
话音未落，院子里传来一阵的奔跑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屋里面的两个人还没有来得及分开，一个小小的身影便冲了进来。
是宛娘，她一向来她家来惯了，便随意连门也不敲。
她冲进门看到阿叔抱着阿婶，两个人的眼睛都是红彤彤的，她年纪小，虽然看不懂，但却敏锐的发现周遭的气氛不太对，连忙又跑了出去。
因为跑得太快，出门的时候直接绊住了门框，整个人栽倒在了雪地里。
冬天穿的厚，倒也没有多疼，可是太丢人了，宛娘捂着脸，半天没有爬起来。
“乖乖，怎么这么不小心。”
头顶传来了一道既无奈又宠溺的声音，下一刻，宛娘只觉自己被人拉了起来。
苏宜温柔的蹲下来帮她拍打身上的雪，皱着眉问她：“疼吗？跑这么快做什么？”
宛娘摇了摇头，疑惑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眼睛：“阿婶哭了？”
苏宜撇撇嘴，勉强对她笑笑：“是呀，刚刚我也像宛娘一样跌倒了，摔得很疼。”
宛娘想起方才屋里面的一幕，恍然大悟：“哦，刚刚阿叔是在安慰阿婶吗？”
苏宜一愣，摇了摇头：“不是，他在看我笑话！”
“啊？”宛娘不解的张大嘴巴，她认真的思考一番方才的一幕，怎么也不能理解阿叔为什么要笑话阿婶，她回头向卧室的窗户看去。
只见齐阿叔站在窗户前，长身玉立，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显得有点狼狈？
雪天路滑，苏宜不放心宛娘一个人回家，便牵着她的手送她回家，正好借着她避开齐晏。
齐晏失神地透过落满雪的窗户，看着她拉着宛娘离开了家，良久方才转回头，余光看到那封和离书还留在了桌子上，他毫不客气地走上前去，抄起纸便直接扔入了火盆中。
赤红的火舌顷刻间便将那封和离书吞噬殆尽。
他面无表情的弹了弹手，抚平袖子上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