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饴糖
“怎么哭了呢,宛娘?”
苏宜走上前去,摸摸宛娘的头,柔声问道。
宛娘抬起脸,露出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她生的玉雪可爱,再加上这双通红的眼睛,跟小兔子似的,看的苏宜的心不自觉软了起来。
她蹲下身子用袖子给她擦眼泪:“好孩子,告诉阿婶,你怎么哭了?”
宛娘抽抽噎噎的回答:“今日是良义阿叔的私塾沐休日,往常今天阿叔都会教我识字,但今天阿叔没有在家,阿婶便把我赶了出来……”
她说的磕磕巴巴,但吐字却很清晰,将事情讲的条理分明。
“小可怜。”苏宜塞一颗刚斗蛐蛐赢来的饴糖到她嘴里头,放缓了声音哄道:“没关系,我也是认识字呀,以后你若是想学识字便来找阿婶。”
她牵起宛娘的往家走去,补充道:“阿婶认识好多字了呢!”
口中甜滋滋的饴糖味道让人心情瞬间变得好起来,宛娘揉揉眼睛,抬头看看苏宜纤细窈窕的身影,小心翼翼地用力握紧了她的手,她最喜欢这个温柔漂亮的阿婶了。
阿娘的手上有硬硬的茧子,但齐家阿婶的手上没有,好软啊……
她又深吸一口气,也好香啊!
苏宜承诺了教宛娘读书识字,便直接把人带回了自己家中。
院子中晾衣服的绳子上已经挂了齐晏方才在田间所穿的衣服,还湿湿哒哒正往地上滴着水。
房间中,齐晏已经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他才沐了浴,头发仍是潮湿不已,看到苏宜领了宛娘回家,没有说什么。
苏宜心中默默啐他穷讲究,面上还是笑意盈盈,走到她跟前,露出自己掌心剩下的一颗饴糖。
“喏,说好了赢来的都给你。”
齐晏目光划过那块包着糖纸的饴糖,小小一块放在她素白的掌心,他后退一步,自己又不是小孩子,吃饴糖作甚,不像样!
他摇了摇头。
就知道他是这副死样子,苏宜不依不饶,身子略略一倾,一只手迅速抓住他的袖子,隔着柔软的布料握住了他的手。
虽然隔着一层布,但齐晏还是明显的感受一抹细腻的触感,她的指尖略带些凉意,滑过他的手时仿佛用什么东西在他心尖上挠了一下。
痒得紧!
等他回过神来,那块小小的饴糖已经落在了自己掌心。
他抬眸望向苏宜,眸色沉沉,看不出情绪。
宛娘歪头看着二人,尤其是他手心的饴糖,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齐阿叔都这么大人了,原来还喜欢吃糖。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明显,吸引了齐晏的注意力,他看看宛娘,又看看自己掌心的糖,便走了过去,面无表情的将糖递到了她面前。
看着眼前绷着一张俊脸的齐阿叔,宛娘弱弱的咬了下唇,看看他,又害怕的转向苏宜,小眼神天真又无辜。
她不敢拿,齐晏的手便停在那里。
苏宜忍不住笑了,伸出手摸摸宛娘的头:“好孩子,你齐阿叔既然给你你接了便是。”
宛娘这才拿过糖,眼神放松些许,道:“谢谢齐阿叔。”
声音细若蚊蝇,几乎让人听不出清楚。
苏宜忍俊不禁,对齐晏揶揄道:“难怪孩子怕你,整天凶巴巴的吓唬人,从前阿雉和衡山他们见了你便像老鼠见了猫,在你面前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阿雉和衡山是他的一双幼弟幼妹,先皇后一共育有三子一女,除了齐晏和燕王外还有一双年幼的小儿女,大一些的晋王阿雉才刚过十岁,衡山公主更小,只有六岁。
齐晏抿唇,沉下来脸来,长兄如父,幼弟幼妹自然是尊敬才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不像燕王,日日盯着他的太子之位。
想到旧事,他的脸色未免不太好看。
“胡说,分明是尊敬!”
苏宜怕再说下去便勾起了他的伤心事,便无奈道:“是是是——是尊敬!你不吓人,看二郎多亲近你!”
她口中的二郎是圣人第二子淑妃所生的楚王齐淞,同齐晏年纪相仿,虽为庶出,却是齐晏最看重的弟弟。
两兄弟关系记好,少年时几乎形影不离,因此,她一度曾将二人的身份搞混了。
听到她这一句话,齐晏身形一僵,唇角渐渐牵出一抹冷笑来。
二郎?她唤的好生亲密!
到底朝夕相处多时,苏宜很快发现了他情绪的不对劲,尚未来得及思索,却见他神情阴鸷,身形一寸寸逼近。
“你……”
他忽地钳住她纤细的手腕,苏宜对上他的目光,男人的淡色的眸子闪过一道乖戾,仿佛又变成了长安城那个阴晴不定的跛子太子。
她眉头紧锁,毫不畏惧地看着他。
他分明是笑着的,却让人无端恐惧。
他开口道:“呵!二郎亲近我?”
他想问她,二郎真正亲近的是他这个长兄还是她这个嫂嫂?
却又想到自己凭什么如此问她,是凭借自己和她这点微薄的夫妻之名吗?
苏宜深吸一口气,只觉自己的手被握的发疼,她胳膊挣扎起来,却又顾忌有小宛娘在,不敢有太大动作。
她挣扎的动作仿佛一盆凉水直泼到了齐晏的身上,那心中那团火倏的被熄灭。
他闭目,松开了手不敢再看她,转身离开房间,到关门之时,忽然想到家中多了一个孩子,强忍住没有用力,将门轻轻带上。
苏宜又深吸一口气,暗骂这厮忽冷忽热,翻脸比翻书还夸,明明这几日相处得还算和睦,突然抽了风……
她看向仿佛不理解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宛娘,便对她温柔的笑笑,眼睛还是发冷,若不是宛娘在,她定要找他吵上一架,好好说个明白!
楚王不亲近他齐晏这个兄长,难不成还来亲近自己这个嫂嫂?
她走到宛娘跟前坐下,抱她在怀中,叹了一口气指着自己的头道:“宛娘,你齐阿叔呢……这个地方有疾,时不时会发病,不过你放心,他不会伤人的,你别害怕。”
说罢,忍不住揉了揉自己酸疼的手腕。
宛娘眨眨眼睛,只觉得齐阿叔真可怜,不仅有腿疾,还有脑疾……
说完这番话,苏宜心中顿时畅快不少,便开始找纸笔教宛娘写字。
宛娘是个懂事孩子,心知纸笔是贵东西,坚决不肯用苏宜拿出来的纸笔,只道自己可以用树枝在土地上写字。
苏宜觉得这是个好办法,便领她院里面。
出门一看,齐晏正端坐在院中。
苏宜脸色顿时冷了下来,两人眼神飞速掠过,不着痕迹在空中对在一起。
须臾,齐晏“噌”一下站了起来,面无表情的从她身侧走进房间,带起了一阵风。
苏宜微不可见的撇撇嘴,随即面色恢复如常,找了一段竹枝手把手将宛娘一起在地上写字。
宛娘天赋很好,跟着韩秀才已经背完了三字经,现在正是描红的时候,机智又聪慧,不消一会自己便写的有模有样起来。
苏宜心中虽然藏着事情,但看到宛娘如此聪慧还是不免将人夸了又夸,把烦心事抛到脑后,院中笑声阵阵。
房间中,虽然紧闭房门,但声音还是不免传入其中。
透过开裂的旧窗户,齐晏看到苏宜正握着宛娘的小手,垂目蹲在地上认真描摹,她时不时弯唇轻笑,或者摸摸宛娘的手,夸道:“宛娘真厉害!”
似乎方才发生的事情对她没有造成任何的影响,院中的场景是那样的美好而嫣然。
成婚之前,他曾多次相像自己和苏氏有了子嗣会是怎样,如今逐渐清晰在眼前。
可笑的是,他原本以为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竟觉得她对自己是有那么一点情谊在的,可现在,他还是亲手打破了自己的幻想。
没过多时,外面尚还日头高照的天空中突然飘过来几朵乌云,整个天色一下子暗淡下来,过程很是迅速,几乎就在眨眼之间。
苏宜拉着宛娘站起身,只觉连天气都不给自己面子,不由带了怨气道:“真是阴晴不定!”
“阴晴不定?”宛娘跟重复一句。
“是啊!”苏宜握住她的手在空中比划这四个字的写法,故意放大声音道:“就是说这个天变得快,变天比变脸还快,忽冷忽热……”
宛娘抬起脸来,疑惑看她,阴晴不定是这个意思吗?
苏宜还在喋喋不休:“一会儿阴一会儿阳,心思深沉,让人琢磨不透!”
话音未落,忽然“砰”地一声,两人看去,只见是房间地窗户被人用大力关上了。
苏宜不由翘起嘴角,她心中终于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