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发难
苏宜是百年望族幽州苏氏的嫡长女,十五岁嫁入东宫做了太子妃后,更是被先皇后手把手的教导,在先皇后去世代掌后宫。
起初她的那些小婆婆中也有不服的,后来全都被她治的服服帖帖,就没有敢在她面前放肆的。
朝中对太子抱有微词之时,也没有人置喙过太子妃半分。
就是圣人,更从来没有拿她是女子之身说过事。
苏宜没想到在韩老汉这里遇到了,吵架吵就吵不过就拿她是女子之身说事,不知羞。
她正要开口,却见齐晏先一步走上去,站在她的身前,男人眉峰冷凝:“尔等既能在我家大放厥词,吾妻又凭什么不能说话!”
他昳丽的黑眸在众人身上淡淡扫过,单是立在那里,一身气势便不容人忽视。
苏宜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的挺直宽阔的肩背,轻轻笑了笑,没有告诉他这是在家门口,还没有到家呢……
齐晏此言一出,场上顿时鸦雀无声,他又环视一圈,开口道:“你们去报官吧!”
韩老汉脸色难看起来,生出一丝瑟缩的姿态。
时下官吏不好惹,上公堂这种事情传出去就更不好听了,他家三代清白,是万不能上公堂的!
更何况他家二郎读书好,以后说不定能考出个功名来,上了公堂,怎得考功名?
苏宜挑了挑眉,从齐晏身后露出来:“对!我们要报官,我们不仅要让青天大人们还我们清白,还要告你们诽谤我夫君的清誉!”
众人一愣,韩婆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比自己还能倒打一耙之人,当即冲了上去:“你这小娼妇,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韩老汉脸色极为难看的拉住她,心知自家婆娘若是真敢打人家娘子,这公堂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韩秀才睨一眼老叔的表情,暗想这户人家不好惹,便在两方之间转圜,笑道:“何至于此!”
苏宜看他:“难不成你们欺上门来,我家还要敞开大门迎你们不成?”
韩秀才的笑容僵在脸上,暗骂这年轻娘子实在没有教养,连他秀才老爷的面子都不给。
两方无言,此时众人后面传出一个声音:“怎么这么多人?”
却说韩婆子夫妻两个带了一大群人来苏宜家门口叫嚷,身为邻居的韩家怎会不知,宋氏甫一知道公婆去找到齐家门上便替苏宜担忧,她比任何人都知道婆婆如何难缠,当下便要替苏宜作证。
却被她的母亲拦下!
一则宋氏现在还在坐月子,见不得风,二则若只有韩婆子一人便罢了,还有村中好些人也跟去看热闹,最重要的是女婿韩大郎的亲爹也去了。
宋氏毕竟是儿媳,怎好忤逆公爹,担个不孝的罪名。
于是便劝女儿假装不知道。
但宋氏怎么可能装不知道,她恨透了韩婆子,更何况那齐家娘子更是自己女儿的救命恩人,若没有苏宜,恐怕现在要和韩婆子上公堂的便是自己了。
不论从哪个方面来讲,她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奈何坳不过阿娘,于是便让自己的弟弟宋小郎出面。
宋小郎自幼丧父,被寡母和姐姐养大,小时候不免受同龄的孩子欺负,再大几岁又跟姐夫学了几下拳脚功夫,因此养成了一幅嫉恶如仇的性子。
听到姐姐对他说此事,想起来那天他也打了韩二郎,然韩婆子不敢朝他出气,看人家齐家夫妻是新来的,只挑软柿子捏,立刻跑出去看到一群人围着齐家发难,急中生智,佯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问道:
“怎么这么多人?”
韩家村和宋家村相熟,不少人认识他,便问:“宋小子你怎么来了?”
宋小郎便笑,道自家姐姐给他生了个外甥女,他和阿娘一起来照顾姐姐的。
一旁韩婆子脸色渐黑,儿媳妇生了孩子,却是亲家母来照顾坐月子,不是明摆着说她这个婆母不贤?
韩家继母和原配儿子之间的恩怨一直是这个偏僻寂静的小村庄的谈资,已经有不少人暗暗得了消息,宋氏生了个女孩,但还是假意不知,纷纷朝韩老汉和韩婆子道贺。
韩老汉还好,弄得韩婆子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众人寒暄一阵,宋小郎便对韩老汉做了一个礼,笑问道:“不知韩二哥的伤怎么样了?”
韩老汉疑惑,问他怎么知道。
宋小郎似笑非笑的看了韩婆子一眼。
韩婆子鬓角的冷汗唰的一下子流了下来,他要掐死那小孽障的事情没敢和丈夫说,毕竟是他的亲孙女,所以她不敢说儿子还被宋小郎打了,谁知这宋小郎自己倒是了找了出来。
宋小郎直接道:“因为他的伤就是小侄打的!”
苏宜忍不住看他,这小郎君还是个有意思的。
人群中即刻又爆发了一阵唏嘘声,韩婆子心虚的样子尽收人眼底,再想想韩老汉家里头的这一大堆糟心事,想也不用想定是韩婆子又怎么苛待儿媳惹怒了宋小郎,连累了儿子。
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不明的事情,如果是宋小郎打的韩二郎,那么韩婆子一家为何要找上新搬来的齐家?
这是宋小郎又走到人前,对齐晏和苏宜做了一个礼:“还没有谢过齐大哥和齐大嫂仗义出手,小子宋修文多谢齐大哥齐大嫂!”
齐晏微微颔首。
苏宜深吸一口气,勉强对他笑笑,齐大嫂……这个称呼比齐家媳妇还要难听!
韩老汉终于回过味来,意识到韩婆子估计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但他在家里懦弱惯了,也不敢对韩婆子如何,只瞪了她一眼,目光又在齐晏和宋小郎身上转来转去,却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同韩婆子一样,他也不敢深究儿子被打的原因。
韩秀才看出他的心思,笑着摆摆手:“竟是一场误会,误会解开了就好,都是乡里乡亲的,都散了吧!”
韩老汉也挤出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对……都是误会。”
韩秀才在村中颇有几分威严,他一发话,人群便三三两两的散开。
大摇大摆的来寻泄滋事,现在又想一走了之,哪有这么轻松的事情,苏宜柳眉一竖,沉声道:“散什么散,都跟我上公堂把事情说清楚,我还没有告你们诽谤我夫君的清誉呢!”
众人一愣,都停下脚步,韩秀才亦维持不住自己和气的笑容,眼底一丝阴霾飞速闪过,看起来生的如花似玉文雅知礼,怎么这般纠缠不休,这无知妇人实在是白瞎了一张脸。
他目光转向齐晏:“娘子说的是,可这种事情到底也是看当家男人的意思,齐兄弟你说是不是?”
众人的目光齐聚在齐晏身上,他身形高大,容颜俊美,一身气势也是逼人的很,让人都不敢多看他。
“夫君,你是如何看?”苏宜的视线也转向齐晏,微微歪着脑袋,露出一个笑容来,等他回答。
齐晏深邃的眼眸被暖阳的余晖点上几抹光亮,眉眼微展,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虽转瞬即逝,然看上去心情却是极好。
“便听娘子的!”
苏宜没有错过他一闪而过的笑意,不是嗤笑,也不是冷笑,而是真心喜悦的笑容。
真是许久未曾见到了……
齐晏的相貌承继了圣人和皇后的长处,既有皇后的精致昳丽,又有圣人的俊美威严,修眉俊眼,朱唇皓齿,一双较常人深邃些的桃花目青白分明,少年时瞧起人来总是让人面红耳赤。
再穿一件玉色的轻罗袍子,笑起来便真如春日里的曲江池畔的新柳般夺人目光。
奈何他跛足之后日渐阴沉,又加之年龄见长,威势欲重,虽形容俊美,却似面上镀了层寒霜,让人不敢逼近,笑起来比不笑还可怕。
苏宜又多瞧他现在的模样几眼,唇角弯了弯,方才又转回韩秀才那里:“听到了吗,我夫君说都听我的!”
气的韩秀才瞪了齐晏一眼,看起来高高大大,威风凛凛,偏偏是个怕婆娘的!
他又忍不住看苏宜一眼,见其美目流盼,眼波盈盈,心中叹息,若他的婆娘生的这般模样,他也愿意什么都听婆娘的。
韩老汉见苏宜不依饶,立时不知所措,口中喃喃道:“儿媳刚生了孙女,我这老婆子还得伺候月子,可不能上公堂!”
苏宜不禁无语,似笑非笑的看韩婆子一眼,问道:“是吗?”
韩婆子欲哭无泪,点头如捣蒜。
苏宜道:“好吧!”说罢又转向韩老汉:“没事,左右你们是夫妻,阿叔你也一样!”
韩老汉才松了一口气,听她这么说,支支吾吾:“我……我也不行!”
苏宜睁大了眼:“难道你也要伺候儿媳坐月子?”
世上哪里有公爹伺候儿媳月子的事情,人群中爆发出一阵笑声。
韩老汉脸憋的通红,扭过脸去!
韩秀才这个时候看出来苏宜是在故意戏弄他们,长叹一声:“娘子说吧,究竟要如何才能不与我这老叔老婶见公堂?”
苏宜看了齐晏一眼,见他微不可见的点了一下头,才道:“我要他们当着全村的面与我何和夫君道歉,并且从此他们一家人不得靠近我家十丈之内,立下字据,签字画押!”
她确实也不想上公堂,只想吓吓他们,她和齐晏的现在还是被流放的庶人,不宜太过张扬,只想在村里站稳脚跟便罢了。
有好事者咦了一声,不要吃不要喝也不要钱,这种只损些面子的惩罚于他们看来实在是最轻的惩罚。
当下有人窃窃道:“齐家夫妻两个人也就嘴巴毒,心肠倒是不错。”
另一人附和:“生的那般神仙模样,心肠又能够黑到哪里去。”
两个人的风评在村中迅速好了起来。
韩老汉和韩婆子很快道了歉,两人不识字,便由村中唯一的韩秀才代为拟好,两人按手印。
热闹看完了,众人都逐渐散开,苏宜原是为了吵架强撑着精神,现在事情都处理完了,忍不住轻咳起来。
韩婆子还没有走远,听到声音忍不住幸灾乐祸的回头看,这时才发现齐晏有腿疾,与常人有异。
大约是他的气势太过骇人,她下意识忽略了这个青年与旁人的不同,不由大大的吃了一惊。
惊讶过后,小声啐了一句:“一个病秧子,一个臭瘸子,迟早……”不得好死。
仿佛心有所感,齐晏忽的转过身去,视线落到她的身上,目光阴鸷,森森散发着冷意。
韩婆子心中一骇,下一刻便看到这个变得阴森可怖的男人一脚踢向门口的大石头,仿佛把石头当成了她,石头瞬间四分五裂,四散开来。
韩婆子浑身一冷,后背冷汗出了一身,尖叫一声,吓得瘫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