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暮雨霜风，寒星凄冷
魔界！
“陌尘！快来！”一女子柔声开口道。
那女子身着黑色逶迤拖地的云形千水裙，娟秀淡雅白梨，暗埋金线勾勒云纹，黑金色织锦腰带束着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外披烟纱宽袖长袍！
肌肤胜雪的一张鹅蛋脸上，眉弯似柳叶，媚眼若桃花，眸含秋水，唇似红樱，实打实的美人坯子，墨发如泉，盘发成髻，玉钗簪起，身姿绰约！
这便是当今的魔界尊主，盈榭！
“阿姐，突然叫我前来，有何要事？”
那名唤作陌尘的男子，一袭玄黑色束袖长袍，身躯凛凛，相貌堂堂，带着武将的勇猛气息之中也泛着一丝文雅之气，迈着强健沉稳的步伐，缓缓走来。
“你瞧！”盈榭在玄幽结界前，挥了挥衣袖幻出一面镜像，道。
陌尘凝望着那镜像之中，只见一团泛着黑紫之气的珠子，疑惑的问道：“这是……？”
“你可曾记得我与你说过，传闻仙界典籍中，曾记载着一种法宝，需以万年仙法练就，若成则功法万千，可救天下亦能灭天下！”盈榭回眸问道。
“聚魂珠？阿姐你是说，它就是……”陌尘稍作回想，在口中重复的念叨了几遍。
“嗯！”
盈榭注视着那幻镜中的珠子，眼底闪着灼灼光芒，缓缓道来：“听说此珠最为特殊的一点，便是自炼成之日起，要日日以练就者的鲜血灌养，否则就会摄取心识、得以反噬，乃是天地间唯一一件以仙法练就出的魔物，若我猜的不错，这便是那件法宝——聚魂珠！”
陌尘眸色愈深，蹙着眉心盯着那聚魂珠，神色间流露着一副若有所思，疑惑的问道：“可仙界怎会容许有人炼就这等魔物？又是谁会炼出的这等魔物？”
盈榭眸色黯淡几许，垂头轻叹了口气，摊了摊手，说道：“不知，我只是前段时间偶然感应到了此珠的魔气！”
“那这珠子现在何处？”陌尘问道。
“人界！”盈榭道。
陌尘眸底隐隐压制着怒火，一双黑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光亮，阴冷的说道：“不如，过些日子，我亲自去人界查看一番，若是能有此珠相助，那我们攻打仙界岂不是易如反掌？”
“嗯！”盈榭微微点了点头，道。
半晌。
盈榭眼波闪了闪，深吸一口气，带着一抹难掩的凄然神情，望着满身戾气陡增的陌尘，欲言又止，说道：“陌尘，你……”
“阿姐？怎么了？”陌尘转身回眸道。
盈榭望着陌尘眼底的那抹烈火，耳边似是回响起声声哀嚎，一股血腥的味道涌入鼻尖，眼前渐渐展开着一片血色：
数十万年前的那场仙魔大战，死伤无数！
仙帝发了疯似的杀红了眼，以一己之力灭了魔尊魔后，虽说仙帝此举也是让仙界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却几乎是屠尽了魔界众生，魔界元气大伤！
寒风呼啸，无论仙魔，尸体遍野，血流成河！
鲜红的血液流进寒溟池，瞬间泛起墨绿色粘稠的气泡，将那一池绿色染成灰黑色，泛着难闻至极的酸腐味道，无数仙魔尸体跌入寒溟池，顷刻间随一阵白气泛起，周身裹着幽蓝色的火焰骤然间零落成灰散入池中，徒留一阵翻涌！
盈榭的父母是当时魔尊座下最得力的战将，在此一战中，盈榭亲眼瞧着自己的父母因护着魔尊魔后身陨魂消！
后又在魔族的大长老的庇护下，魔后拼尽最后一丝气力，将自己的儿子陌尘与盈榭交给了大长老，又将刚刚降生，尚在襁褓之中的女儿封印了真身、魔力，扔入了人界！
最终，魔尊魔后以自身魂飞魄散为代价，重伤仙帝，终止了这场大战！
“爹！娘！”
两道稚嫩的孩童嗓音声嘶力竭的呼喊！
少女紧紧攥着男孩的肉手，被大长老拉扯着一路向前，脚下鲜血漫过脚背，每走一步都踏着温热黏腻，细细的寒雨砸在脸上，踩着无数尸体的胸膛、手臂、双腿而过，一阵阵的惊悚顺着全身毛孔炸开！
此一役，大长老虽带着他们二人逃出生天，却也伤重至极，不久，便也身灭魂散！
细雨整整落了三月有余，寒溟池的池水也不再翻腾！
盈榭比陌尘年长少许，心思细腻，性子温柔沉稳，正是纯真烂漫的少女年岁，却不得不扛起重建魔界的重任，如姐如母的照顾着这个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却相依为命的弟弟！
这些年的艰辛苦楚难以说清，血泪酸痛自己尝尽！
更没有人知道，盈榭的每个生辰之日也是她父母的死时祭日，每每放完花灯，转身还要在父母灵堂前磕上三个响头！
总之，这些年，她做的很好，重建了一个令六界都不敢小觑的魔界！
也成为了一个令六界尊敬且惧怕的魔界尊主！
“阿姐，你在想什么？”
耳边哀呼呐喊渐渐远去，听着陌尘的声音，盈榭慢慢将思绪拉回现实！
“阿姐！”陌尘眸底泛着疑虑，望着欲言又止的盈榭，轻轻问道：“有什么话，阿姐但说无妨！”
“陌尘，这么多年过去，你有没有想过放下仇恨？”盈榭眼瞧着陌尘这些年被积攒的仇恨拉扯，由一个明媚的阳光少年变成了如今这副满身戾气的模样！
“放下？怎么可能？”
陌尘眸光瞬间冰寒刺骨，眉宇间尽是沉肃，满带怒火的说道：“屠我魔界，杀我父母，就连妹妹如今在人界转世，尚且都下落不明，他竟然安安稳稳的坐在仙帝的位子上，坐了这么多年，此仇我与他不共戴天！”
“可是……！”盈榭开口道。
“阿姐难道就能咽的下这口气吗？当年可是亲眼所见，叔父叔母是如何死在仙帝手上的！”陌尘周身满是戾气，再度开口问道。
盈榭闻言，心下不由得一阵剧痛，揪紧了眉心，垂眸而下！
“我当然没忘！若将来有机会，我宁愿亲手了结他！”
盈榭抬眸，一向温柔的眸中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周身的冷峻气息扑面而来，许久，缓缓的叹了叹气，继续说道：“可是，我也不希望仙魔大战的再一次发生，咱们冤冤相报，可其余的那些人何其无辜，白白的被战火连累，终成亡魂！”
陌尘眸色渐深，眉心微微蹙起，沉沉的说道：“阿姐所思所虑，我又何尝没有想过，可世上之事，哪有什么两全其美？我宁愿做一个只为报仇而自私自利的恶人！”
盈榭望了望陌尘，微微垂下了头，也不再劝，轻轻叹息！
“好了，不说这些了！”
盈榭挥了挥衣袖，收了镜像，换了个话题，与陌尘并肩走着，说道：“对了，再过几日，便是你的生辰，我准备在你的生辰宴上，当着众位魔尊长老的面，将魔尊之位传给你！”
陌尘乍然抬眸，以为盈榭是因着方才之事而恼怒自己，神色间顿显慌张，连忙拉着盈榭的胳膊摇晃着，软了语气说道：“我方才就是随口一说，阿姐，你别生我气啊！”
“你别担心，我不是生气！”
盈榭面色柔和，轻轻拍了拍陌尘的肩膀以示安慰，淡然说道：“只是我想着，这魔尊之位本就该是你的，如今你已然能独当一面了，也该学着接管魔界，历练历练！”
陌尘停下了脚步，眸色异常严肃的望着盈榭的双眸，言辞恳切的说道：“若没有阿姐，我恐怕此刻已经是一堆白骨了，又哪里来的如今这般的魔界，现在，整个魔界上下都对阿姐心悦诚服，这魔尊之位本就应当阿姐来坐！”
“你是魔尊之子，这位子也只有你坐的名正言顺！”盈榭说道。
陌尘无奈的摇了摇头，眸光无比真挚，唇边扯起一抹柔和的弧度，怔怔的望着盈榭说道：“阿姐，我不是什么魔尊之子，也不存在什么名正言顺之说，我是你盈榭的弟弟，是你一手重建的魔界，我们，也就只认你一个魔尊！”
“可是……”盈榭微启红唇，还欲辩解什么。
“哎呀别可是了，阿姐，我饿了，今天又给我做了什么好吃的？”
陌尘堪堪拦下了盈榭的话语，拉着盈榭欢脱的像个孩子，说道：“走走走，快走吧，咱们吃饭去！”
“诶，你慢点跑……”盈榭轻柔一笑道。
……
堪堪过了半月。
寒玉派,云溪殿。
微澜的住处。
吱呀！
两扇房门被人用手轻轻推开，一阵清爽的凉风一股脑的涌入屋内，吹动着帷幔轻轻晃动，室内白檀熏香一向安神，清晰的脚步声透着焦灼烦躁！
“清洛？”
微澜端坐在床榻之上，正阖眸运转着周身修为，听到开门声响，掀开了眼皮向门口望去！
清洛抬起双睫，定睛瞧着，只见他仅仅身着一件白绸单衣，透着光亮还能依稀看着那满身裹缠在伤口上的素布，朝思暮想的面庞较以往似是清瘦了些！
“真的是你？”
微澜看着自门口而入的那一袭黄色衣衫，眸色又惊又喜，连忙起身下榻，抬步向前，眉眼间尽是喜色，问道：“你怎么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清洛举了举手中的锦盒，抬脚迈进了屋内，情绪不见一丝欣喜，语气也淡淡的说道：“我随姐姐一起来的，顺便给你带了些草药和丹丸，都是姐姐亲自挑选的疗伤圣药！记得吃！”
“替我谢谢玉姑娘！”微澜笑嘻嘻的锤了锤自己的胸口，说道：“其实我这些时日，也好的差不多了，你看！”
清洛望着满脸欣喜雀跃的微澜，微微垂眸，目光刚好落在那微张了领口露出的锁骨之上的殷红伤痕！
那日寒桐殿的画面在眼前一页页的闪过，清洛思绪顷刻间有些起伏不稳，心尖上仿佛瞬间被钢针猛然刺穿，剧痛无比，眉心微蹙，眸色愈深！
“嗯！”清洛垂眸，淡淡道。
“清洛，你怎么了？怎么也不说话？”
微澜望向清洛的双眸，撅着嘴有些委屈的朝着清洛撒娇抱怨，好奇的问道：“一点都不像担心我的样子？也不开口问问我伤势怎么样了？”
清洛仍旧垂眸望着那锁骨上的几道伤痕，凝固成暗红色的痕迹仿若一把钝刀在心脏上一刀又一刀的凌迟，呼吸伴着颤抖，说道：“有天寒尊主在，你的伤势自然不用担心！”
明明前些日子，还在玉无香的药草园子里焦急的上蹿下跳的清洛，此刻竟与之前判若两人，冷静的可怕！
娟秀的面容之上找不到一丝情绪变化，望向微澜的双眸似是万年冰川，冷漠疏远！
只有那藏在袖口内紧紧攥紧的双拳在不断的颤抖，指尖深入皮肉渗出的血滴透着不为人知的纠结与担心！
微澜面色柔和，丝毫没注意到清洛异样的情绪，唇角的弧度都快要咧到耳后了，自顾自兴奋的问道：“哎，这么多天过去了，你想不想我？怎么也不来看看我？”
“你在闭关疗伤，不想打扰！”清洛低垂着双眸，冷冰冰的回答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想你啊！”
微澜眉眼处洋溢着满满的宠溺，似以往那般无赖的样子，撒着娇说道：“奇了怪了，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我只要一闭上眼睛，满脑子就全是你！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知我是不是害了什么相思病？就是梦里吧，你总打我，拿着根破鞭子追着我跑，害得我每天早上醒来，总觉得腰酸背痛的……”
“……”
清洛银牙暗咬，听着这不停唠叨的话语，只觉内心正龟裂成灰，眼眸愈深，透着苦思的神情，并没有一丝反应，一言不发！
几瞬过后。
“嗯！”清洛终是冷冷的应了一声。
微澜感受着面前这个周身泛着冰冷，没有一丝温度的佳人，终于还是察觉出了一丝不对。
“清洛，你，怎么了？”
微澜感觉自己的后背一阵阵发凉，微微偏了偏脑袋，望向清洛阴郁的面庞，试探着去拉她的袖口，小心翼翼的忖度开口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还是，还是我刚刚，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
望着微澜脸庞上的笑容，清洛心里本以为筑好的防线一瞬间坍塌，那些早在心中准备了千万遍的绝情说辞，实在不忍心，也不知道该如何对着微澜开口！
“上次的事情，谢谢你，我欠你一条命，若是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便是拼了性命，也定会报答！”清洛垂眸思索了片刻道。
“怎么突然说的这么生分，你我之间谈什么报答不报答的呢。”微澜急忙摆了摆手，打趣道。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清洛缓缓阖眸转身，叹了口气，将堵在嗓子眼的万语千言又咽了回去，转身拂袖，迈步而去！
“哎，等等！”微澜面色猛然一变，急忙抓住了清洛那纤细的手腕，有些急促的喊道！
“你别走啊，为什么生气？”
微澜面色闪现着一丝慌乱，焦急的说道：“我要是哪里做错了，你跟我说，我发誓我一定改！你别不理我啊！”
“你想多了！”
清洛清眸中泛起氤氲，通红的眼眶里渗着酸苦，语气中透着颤抖，一字一句的开口道：“微澜公子，其实我今天来，就是想跟你说，从今往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别再见面了！”
“等等！”
微澜忽的睁大了双眸，浑身一震，心底全然慌了神，握着清洛的手腕更加用了力，沉声说道：“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
“我方才，说的很清楚了！”清洛别过头，说道。
微澜目光凛然，紧紧拧着眉心，沉声问道：“我不明白！”
“放手！”清洛沉了沉声道。
“我不放，你把话说清楚！”微澜仍是紧紧攥着清洛的手腕，不敢有一丝松懈。
“你想要我说多清楚？行，那你听好了！”
清洛脚步一顿，随即狠狠甩开了微澜的手，缓缓转身，眼眸渐渐湿润，道：“从今以后，我不想再看见你了，也不希望再跟你有任何瓜葛了，行了吗？”
“不行！”
微澜死死的盯着清洛的双眸，看着她眼底凝聚的泪珠，接着说道：“你肯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你说的这些话是发自真心的吗？”
“是！”清洛费力的从牙缝间挤出了一个字。
“你对我，难道不曾有过一丝好感吗？”微澜接着问了一句：“我以为我们……”
“是！”还是这个回答。
“我不信！”
微澜眸底已然泛着血红一片，目不转睛地盯着清洛的清眸，一脸张皇失措的震惊之态，语气满含笃定的说道：“你撒谎，你心里是喜欢我的！一定是喜欢我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是……还是谁与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是不想再跟你有什么纠缠了！”
清洛将头偏向一旁，仍旧嘴硬的故作嘲讽道：“而且，我可从来就没说过我喜欢你，一直都是你自己妄想，太自作多情了而已！”
“看着我的眼睛，我再问你一遍，你说的，是心里话吗？”微澜掰过清洛的双肩，直直的凝视着她的双眸，嗓音颤抖着问道。
“是！”清洛道。
清洛心里好似被巨石压着，倔强的偏过头，不敢望向微澜那噙着泪的眸底，渗着无尽的悲凉酸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