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残梦幽怀,缘起月明
三日后!
天寒派!
后山之巅!
“天寒,是你说,烧毁寒桐殿的费用要加倍奉还的吧,那咱们今日,便把过往的账一起好好算算!”楚衡手握疏影剑,侧身而立,任凭冷风吹起了衣襟!
“瞧你今日这架势,是要来血洗我寒玉派吗?”天寒手中紧握配剑,然剑未出鞘,也是负手而立在风口之渊!
“你那日伤我派中子弟众多,我只是以牙还牙而罢了!”楚衡紧绷着一张脸,神色平静,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只是随着寒风而起,周身仿若凝着寒冰一般的冷冽!
天寒神情复杂多变,眉目间的沉肃浓重如雾,萦绕周身,说道:“啧!我说楚衡,咱俩也打了这么多年了,谁都讨不到便宜,又何必呢?”
“之前可都是比试,点到为止!”
楚衡眸色波动,抬起手中疏影剑,面色沉冷的说道:“这次,是生死之战,我可不会手下留情了!”
天寒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一副流氓姿态,转身便要离开,说道:“好好好,你厉害,你孤独求败,你独步天下,行了吧?那我认输,不跟你打了,你回去吧!”
“你——我不是来与你儿戏的!”
楚衡面色更加铁黑,看着他这开玩笑的语气,语气更加冰寒,道:“好啊,认输是吗?输者,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什么代价?”天寒问道。
“你若是输了,那便自废全身修为,从此做我们玄清派的奴仆!”楚衡冷哼一声,邪魅的笑着,继续说道:“当然,若是我输了,这条命,任凭你处置!”
楚衡知道,这认输的代价,虽不伤性命,却是莫大的讽刺和侮辱!
他提出来,不为别的,就是想让天寒出手,与他决战的!
天寒眼神中肃杀之气渐渐凝聚,抚了抚额头,无奈的说道:“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要你这辈子过来找我寻仇!”
楚衡闻言也随之耸肩轻笑,眸色微动,说道:“谁知道呢,也许,咱们本就是天生的对手!”
天寒眸色一愣,随后笑着垂眸摇头道:“唉,你这人……”
“这么多年,别人或许不知道其中过往纠葛,但你心里该是最清楚的!”
楚衡铁黑着脸,继续说道:“如此这般,轻飘飘的化掉了秦枫的半身功力,可知这对他而言,还不如一刀杀了他!”
“那是他咎由自取,微澜可是几乎让他折腾没了一条命!”
天寒也敛了笑容,面色转为阴鸷,冷哼一声道:“微澜的身份别人不知,但你知!内丹对于微澜意味着什么你也知道,我若是再晚到一刻,那我从寒桐殿带走的就是一具尸体,若换作他人,我还真就可能一刀杀了他!”
“是啊,你倒是没有一刀杀了他,打蛇打七寸,明知道火对于枫儿来说意味着什么,你那一把火也差一点让他丢了性命!”楚衡冷笑一声道。
“有你在,那火烧不到他。”天寒摊了摊手,无奈的说着。
那日,他和玉无香硬闯玄清派,破了结界之时,便料想到楚衡会察觉出异样,即刻赶回,他们又在寒桐殿纠缠了许久,凭着楚衡的速度,在火势蔓延前,他就应该能赶回救下秦枫,天寒是算准了时辰才放的那一把火!
况且,虽然天寒放了火,可也怕生出些其他变故,真的危及秦枫性命,便已经悄悄的在秦枫身上施了一个避火诀。
“我知道!”楚衡沉了沉面色,继续道:“可你揭人伤疤好玩吗?”
“他敢做,就得担着后果,你知道如今的仙门百家早已不复当年,不是所有人都顾忌着你楚衡的面子,任他任性妄为的!这些年,有你纵着,他的所作所为,着实是愈加放肆了!”
“怎么,你天寒尊主在玄清派耍了一通威风,现在又要来教训我吗?”楚衡笑着反问道。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天寒沉声道。
“但是枫儿,是我弟弟!”
“单凭这一点,我即便遭万人唾骂,也要护他无虞!”
楚衡语气有些低弱,紧紧攥了攥拳头,忽而,眸色一转,继续说道:“枫儿这些年一直委屈憋闷,从来没有一刻真正放松过,我不管那么多,无论他想做什么,我只要他开心的活着就好,你就当我是个黑白不分、善恶不辨的小人好了!”
天寒望着楚衡,眸色复杂,愣了许久方才问道:“你想如何?”
楚衡眸中光华闪烁,用力的紧紧握了握手中配剑,眉宇间凝着肃重。
须臾片刻!
“铛!”
疏影剑含着玉声飒然出鞘,划过一道耀眼剑芒。
疏影剑!题词:
疏林松竹之姿,月影暮霞之韵,青光茫茫藏险锋,锐刃烁烁掩雷霆!
“拔剑出鞘,与我不顾生死,打一场!”楚衡冷漠狠厉的声音再次传来!
阴云正浓,清风呼啸!
世人皆知,天寒的剑若出鞘,必见血光;
却也皆惧,楚衡的剑若不染血色,必不回鞘;
只见天寒轻叹一口气,毫不情愿的拔出手中配剑,广袖轻拂,以左手二指自剑身由下而上划过,隐了这剑上的屏障,露出了这剑的真正面容,也露出了本属于这把剑的锋芒与狠厉!
凝霜剑!题词:
剑身纤细银渡染,幽光寒芒雪笼云,暗纹凝日月,淬锋映冰霜。
当初为了在玉无香的眼前隐藏身份,天寒也一并在这剑上施了法,如今,也着实没有再隐藏的必要了!
“好吧!也该让它见见‘疏影’这位老朋友了!”天寒淡淡的说道。
今日,他们二人大概要以命换命,以伤换伤,才能给彼此一个交代!
随二人话音落下,便只见一袭蓝衣与一袭黑衣的两道极快的光影在空中交汇,根本瞧不清身姿招式,耳边响起阵阵刺耳的金铁交击之响,只见道道流光闪烁,划着阵阵的火花光电,光怪陆离!
招招杀机,毫不留情!
骤然间,一道光柱乍然落下!
在天寒身后的一座座空殿中引起漫天灰尘,挥之不去!
双剑交戈,内力顺着剑气迸出,二人被彼此剑气冲击急退,在空中翻转了身姿,足尖轻点一块坚石方才稳住了身形。
“哎,楚衡,我警告你!”天寒驻足回身,望了望身后的瓦片横飞,满眼心疼的说道:“咱俩打归打,你别拆我房子啊!”
“少废话,你还烧了我的房子呢!”楚衡笑着冷哼一声,抬剑便以更加凌厉的剑势扑面而来!
三炷香时间匆匆而过!
势均力敌的二人,此刻局势正焦灼炙热!
蓦然!
两把泛着幽幽玄光,带着杀伐之气的名剑正分别抵在两个极其性感的脖颈之前,仅余一寸,堪堪停下!
二人同时睁开双眸,怔怔望着对方悬在自己脖颈上的长剑,眸色变化不明,面色淡然,唇角皆弯着一抹邪魅弧度,并未收了剑势,却谁也未曾再近一毫!
这场生死局上的二人,忽然就这般僵持起来!
“你们两个混小子,在这啊!”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二人忽闻一阵熟悉的声音自远方传来,纷纷回眸!
见人影愈渐清晰,两人互相望了望,无可奈何又极其不情愿的放下了手中的剑,并排而立,十分尊重的弯下深腰,作揖行礼道:“楚衡/天寒,拜见仙首!”
老仙首随一道刺眼玄光旋身而至,左手背在身后,右手不紧不慢的捋着发白的胡须,说道:“瞧你们俩这架势,是要来一场生死对决么?”
楚衡和天寒眸色一顿,谁也未曾言语,纷纷将身子压得更低了些,视作默认。
“小孩子家把戏!”
老仙首轻笑一声,又板起脸斥道:“你们两个混小子,每年都能想尽花招让我舒舒坦坦的过个寿诞,怎么,今年你们二人是约好了,一个两个的公然离席,是诚心给我找些不痛快,下我脸面的吗?”
“天寒有罪!”
“楚衡有罪!”
二人听着老仙首的话语,心下波澜泛起,眸色震惊,动作幅度竟出奇一致的相似,急忙而跪,异口同声的行礼请罪!
这一点上,他们二人还是极为有默契的!
“少来这套!你们两个一向认错认得极快!”老仙首眸色不明,冷斥一声,语气沉沉的继续说道:“既然,都认为自己有罪,那可甘愿受罚吗?”
“晚辈甘愿受罚!”天寒道。
“晚辈也甘愿受罚,绝无怨言!”楚衡也随着说道。
老仙首眸光愈发深沉,微微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好,两个选择,要么与我一战,出手赢了我,要么接受仙首之位!你们二人各选一种!”
此言一出,又是沉默许久……
忽然,天寒猛地抬眸,抢先一步说道:“晚辈怎敢放肆,向您指剑呢?”
楚衡侧眸白了一眼天寒,也缓缓开口道:“晚辈修为不精,怎敢在仙首面前班门弄斧?”
“你们俩这意思,是都不打算接下仙首之位了?”老仙首沉沉出声问道。
“是!”二人也不遮掩,异口同声的答道。
老仙首望着跪拜在眼前的这两个孩子,面色凝重让人摸不准脾气,只是缓缓抬手举起了一柄剑身纤细的长剑,眸色黯淡,沉沉的叹了口气,说道:“可都想清楚了?我不会手下留情,生死,可在你们的一念之间!”
“含光剑——!”
楚衡和天寒二人心下大惊,互为对视一眼,纷纷沉默了下来。
含光剑!题词:
含光润万物,剑气化清风,静暮昭流逝,肃伐归无形!
这把含光剑,虽是名剑,可却一直没有剑鞘相配,常年孤零零的,悬挂于老仙首的内室床头,从不许他人触碰,也从不示于外人面前!
老仙首修为精深,如今年老又不常出,一般不会配剑在身,今日,既随身携了这柄长剑而出,是要见一见血光吗?
沉默半晌。
“晚辈甘愿领仙首一罚!”楚衡率先出口道。
“知罪认罚,晚辈也愿倒在仙首剑下!”天寒也眸色坚定的说道。
“唉!”
老仙首缓缓阖眸,面色愈发沉郁的说着:“你们两个,就这么不待见仙首这个位置?那日晚宴之前,你们两人可都拒绝过我一次,这是第二次!”
楚衡和天寒不知此番内情,二人眸色一震,纷纷侧着身回眸,互相望了望对方!
都,拒绝了吗?
楚衡望了望老仙首,眸光渐渐黯淡,端了端身姿,说道:“恕楚衡愚笨质蠢,难以堪当大任,只求在这世人‘却真源,逐妄迹’的乱世之中,能够护住玄清派满门弟子平淡无虞就已经足够了,将来若得机缘,寻一山林归隐,安稳了却残生,不作他想!”
天寒瞧着楚衡,轻叹一声,也敛了敛神色,肃声道:“寒玉派自始至终偏安一隅,不求名利,不期功绩,待他们将来修为小有所成之日,便任由他们身退尘世之中,隐于野,逸于市!”
老仙首面庞神色愈发沉重,眸光渐渐冰寒,也不言语!
只低头一味的盯着手中含光剑出神,探手拂上剑身,‘含光’两个字的凹印刻痕在手指下一遍一遍的划过……
“含光入世,含光保身,含光退隐……”
“仙首……”天寒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喏喏出声道。
“‘世道难以明,归隐避是非’竟是连这些小辈都明白的道理,哈哈哈哈……是你赢了,我认输……”老仙首自顾自的絮叨着这摸不着头脑的话语。
“您说什么?”天寒似是没听清,拧着眉心再度问道。
“无事!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老仙首摇了摇头,满是无奈的叹道:“当年,我执意入世,救万民于水火,他却以‘世道难以明,归隐避是非’为由劝我归隐,避是非于山水,如今,你们这些后辈所思所为,倒是与他如出一辙!”
“如今这仙门百家暗流涌动,人心叵测,各怀鬼胎,争斗杀伐、贪权逐利之风愈盛,早就不是一片净土了!”天寒叹道。
“仙门百家如今不以修心修德为己任,反倒以名利为先,如万沼之泽,踏之泥泞缠身,各门各派貌合神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楚衡也点了点头,补充说道。
“这世道便是烂透了,人人皆疯魔,也总得有人守着那一点光亮!”
老仙首重重的叹了口气,这话,似是说给楚衡和天寒他们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更像是说给那位故人听!
须臾片刻。
“罢了罢了,真是拿你们俩没办法……”
老仙首反手旋了个剑花,将含光剑收起,终是喟叹出声道:“前面山脚下的庆安城,城外山林,最近出现了许多邪怪,修为尚精,较为棘手,我让仙门百家各派人手一同前往,你们二人也带人前去,待你们归来,论功行赏,论罪领罚,仙首之位传与何人,我自有数!届时,也容不得你们拒绝!”
不容他们二人辩解,便化作了云烟而去!
半晌,轻风乍起,微凉。
“锵!”
望着老仙首渐渐远去的身影,二人似是明显感受到了彼此间的杀意陡增,不约而同的拔剑相刺,寒光大闪!
“没完了是吧?”天寒皱着眉头怨道。
“都说了,是生死局!”楚衡道。
楚衡左手斜挥,剑光拂过天寒左颈向前,天寒心下一凛,斜身翻转闪避,手下蓝光闪动,剑势与楚衡的疏影剑剑光相抵,相击之处,白光骤闪!
终于几个回合之后,二人纷纷抱着剑,淡然立于寒风之中,面色沉稳,眸色晦深,衣袂翻飞!
“楚衡,你大爷的!”天寒紧锁眉心,除了肩胛处的汩汩血液,自己背部还被划伤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凛风一吹带着撕裂的剧痛,满眸怒火的喊道:“够了吧,还来?!”
“你大爷!”楚衡左手捂着自己的肩胛,凝望着温热鲜红的血液顺指缝中缓缓流下,右手携着剑鞘紧紧箍着自己的左臂,狠声说道:“我貌似伤的比你重些吧!”
一阵微风袭过,二人衣袖上的温热,同时顺着袖口滴落在地!
“铛!”
楚衡不曾理会天寒,左手持着剑鞘,潇洒利落的收剑,旋身而去,临走前半回眸道:“下次,剑指喉咙,我不会收手了!”
望着那道云烟消散,天寒愣在原地,一言不发!忽而嘴角上扬,垂眸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