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残梦幽怀，缘起月明
苏婉紧紧的握了握手中的一捧鲜花，任凭几根花刺刺入掌中，鲜血丝丝冒出，眸色阴沉，神色间的嫉妒与冷厉再度覆上那张绝色的面庞，瞥向一旁的白芷，暗咬银牙！
“要我说，还是苏姑娘的这副绣品上佳，凤凰乃世人敬仰的神鸟，凤凰涅槃，浴火重生，其羽更丰，其音更清，其神更髓，此副绣品构思巧妙、绣工细致，若苏姑娘敢说第二谁敢说第一？”一名约摸三十出头的华服男子急忙起来巴结，好一顿夸赞道。
另一名气势刚健，一看便知是久经沙场的黑袍男子也急忙跳了出来，说道：“诶，赵中尉此言差矣，依我看，还是顾瑶姑娘的这副锦绣如画乃是上佳，烟波浩渺，气壮山河，心系黎民百姓江山社稷，以此副绣图祈愿我朝千秋万代繁盛昌荣！当得首冠！”
正当二人争论不休之时，一旁的看似性情较为沉稳的年轻白衣男子缓缓放下酒杯，起身而至众人面前，一袭白衣也衬的他面色清秀俊逸，亮如星辰的双眸闪烁着真诚的光芒，神色温和，一举一动尽显一派文雅而高贵，唇角轻扬，笑道：“二位大人此言有失，依着我看，还是这白芷姑娘的绣品才是上等之作，单就这绣品来说，白芷姑娘这副可是结绣手法，针脚细密，做工精致，绣法纯熟，与众位姑娘在同等时间内一同完成，本就令人惊叹了！”
白芷的绣品正是方才玉无香与天寒一曲一舞的绝美情景：
粉嫩的花瓣轻盈飘落，男子墨发垂落，修长双手轻挑琴弦，玛瑙般的黑眸散着多情温柔，薄唇轻勾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女子羽衣蹁跹，行云流水般轻步曼舞，明净清澈的瞳眸宛转柔情，眉目如画，纤纤细腰，一颦一笑之间，周身溢着灵韵清秀的光芒！
只是碍于时间，绣作上只勾勒了二人的身形、眉眼，其余诸多细节之处也只得舍弃。
方才讲话的身穿华服的赵中尉眸带不屑，回身反驳道：“白芷姑娘虽绣艺精湛，可这绣品不就是方才玉姑娘所做之舞吗，毫无深意可谈，更无新颖之处，俗气了些，怎可与其他两位姑娘的绣品相较？”
“俗？赵中尉何出此言？玉姑娘方才所作之舞可是久经失传的名舞，舞姿柔美，矫若惊龙，大家可是有目共睹！”那白衣男子再度出声道。
一时间，将众人怼的哑口无言！
“是啊，我也愿意投白芷妹妹一票！”
苏婉找准了机会，笑意盈盈的望向了白芷，似是夸奖偏袒，又似是安慰提点，道：“白芷妹妹绣技了得，结绣手法娴熟，我等众姐妹皆自叹不如，可是我瞧着白芷妹妹是当场作画而绣，许是忘记了绣图都要提前准备，虽是未曾耽误乞巧大赛，可不免草率了些，妹妹下次可要谨慎些了！”
白芷瞳眸一缩，脸色变换，望着那笑意盈盈的面庞，内心不禁翻了无数个白眼，心道：若不是你故意偷盗我的绣图，我何以要当场作画？
那黑袍男子双眸一亮，抓住了话头，急忙说道：“白芷姑娘连绣图都未曾准备，这岂不是拿乞巧大赛当做儿戏，可有将丞相大人放在眼里？依我说，既是破了乞巧大赛的规矩，便没有资格参与评选！”
赵中尉瞥了瞥眼眸，语气已然极尽嘲讽着，继续说道：“是啊，白芷姑娘出身卑贱，能参与此次乞巧大赛已经是她极大的福气了！”
“白芷姑娘毕竟不是出身名门望族，这所绣之作较其他两位姑娘来说，彰显的格局学识是浅了些，虽绣法精湛，但怎能与明月争辉？”黑袍男子也跟着赵中尉附和道。
那名白衣男子脸色清冷，满带嫌弃，望着黑袍男子，哂笑道：“呵呵！李都尉征战沙场多年，我竟不知，原来你对女工绣作也了解的这般通透，竟能从这区区绣品中看出一个人的格局和学识？”
被叫做李都尉的那名黑袍男子，被当众撕下了脸面，却又不敢得罪韩少府这样如此位高权重之人，正满脸尴尬的低下了头，小声说着：“少府大人说笑了，我一介武夫，哪谈得上通透，就是随口一说！”
赵中尉扬起下颚，面带不忿，语带嘲讽的说道：“少府大人这是何意？各位皆是世家小姐，所绣之作自然要大气得体些，就算她绣技再好，无人能敌又怎样？还不是一副小家子气！”
“赵中尉所说之言，我怎么听不太懂，白芷姑娘的绣作乃传世名舞蝶恋花，哪里显得小家子气？当场作画而绣，又是用的结绣手法，绣工精致、针法细密，能以两倍速度与各位小姐一同完成本就实属不易，再说，乞巧大赛，不比绣法精湛，比什么？”白衣男子韩少府面色沉稳，神色淡定平静，毫不客气的驳斥了回去！
那赵中尉一袭怒火不加掩饰的爬上了眉角，沉下了语气道：“韩璟，你什么意思？”
陡然间，一道温和之音在争吵之中响起！
“三位大人说的在理！”
白芷眼瞧着战火因着自己而起，急忙在婢女的搀扶下向着三名男子和众人微微屈身福礼，抬眸望了一眼韩璟，而后垂眸淡然说着：“小女子拙笨，此绣图针脚粗糙，哪里比得上姐姐们的绣法精湛，又怎敢与二位姐姐的绣图相较？白芷多谢大家抬爱！”
玉无香眸色阴冷，轻弯一侧的唇角，缓缓踏步上前。
玉无香将白芷拉至身后。
“白芷，来，起来！站在我身后！”
玉无香早在那个赵中尉说出白芷出身低微之时，便已然眸光微凛，冷冷说道：“赵中尉若是醉了，便不要再说话了，免得在众人面前失了体面！”
“你——！”赵中尉眸中怒火瞬间燃起，说道：“玉姑娘此言何意？”
“今日本就是乞巧佳节，白芷姑娘所绣的又是我方才之舞——蝶恋花，寓意着世间有缘之人皆能比翼连理，情深似海，如同牛郎织女鹊桥相会，深情缱绻，在此等佳节绣来恰合时机，相信不用我多说，大家自然明了，赵中尉见识短薄，自是不甚了解！我不与你计较！”玉无香直直的盯着赵中尉，说道。
赵中尉自是个一点火就炸的脾气，此刻被玉无香当众数落，脸面自然挂不住，怒吼道：“你说谁见识短薄？哼！绣的再好，不过是些情爱之意，简直是难登大雅之堂，哪里比得上锦绣山河凤凰涅槃，来的大气磅礴？”
“依我看，这锦绣山河、凤凰涅槃自是佳作，寓意上等乃雅之大俗，而蝶恋花舞、鹊桥相会等亦是良品，情意缠绵乃俗之大雅，正所谓雅俗共赏，赵中尉方才鄙陋之言我就当从未听过！”
玉无香的目光在周围所有人的身上扫了一遍，继续说道：“大家今日相聚七夕佳宴，在此佳节放花灯、拜织女，举办乞巧大赛，本就是为了这些情爱之意，难不成今日众人在此，只是为了舞文弄墨、比拼学识吗？”
“玉姑娘，你你你……你这实乃强词夺理！”赵中尉一时间想不起任何辩驳之言，只能无奈的吼道。
苏丞相见事态有些恶劣，急忙与董离走上前来，开口缓和道：“是啊，玉姑娘说的是，正所谓百花齐放，争奇斗艳，然各花入各眼而已！”
“更何况，众人在此不过是评选绣作而已，又何故拿身世说事？”
玉无香未曾理会老丞相，眸色陡然间变得阴沉，胸中怒火翻腾，冷厉之色跃然脸上，再度开口，说着：“白芷虽不曾生于贵族侯门，却也出自书香门第之后，学识教养堪称闺秀楷模，我与天寒尊主皆赞叹有礼，念她不幸待她亲厚，情同一家，此番，也是丞相大人亲自允诺她，参加本次乞巧大赛，你口口声声‘卑贱’二字，对她言语羞辱，把丞相大人置于何位？把天寒尊主至于何位？把白芷和满座世家千金又置于何位？你这般欺辱她，恕我实难容忍！所以……”
大殿之中的空气仿佛停止了流动，众人皆瞪大了双眸，望着玉无香这周身的凌厉气息，不敢轻发一言，愣愣的听着玉无香接下来的话语。
“还希望赵中尉，向她道歉！”玉无香一字一句的冷冷说道。
殿中，瞬间炸了锅一般！
赵中尉张大了嘴巴，眸色先是震惊，而又满是怒火的说道：“什么！你叫我给这么一个区区民女道歉？”
“没错，道歉！”
玉无香冷哼一声，连视线都未曾落在他身上，出声道：“当着这满殿众人，我没让你跪下，就已经是给足了你面子！”
“玉姑娘，一点小事，不必同他计较，大家莫要伤了和气！”苏丞相笑意盈盈的劝和着。
“哼！我凭什么道歉？她当日长街卖身葬父之事，人尽皆知，更何况她还曾勾引自家堂哥，如此不知检点的荡/妇……”赵中尉显然是满腔怒火昏了头，心直口快的话语不过脑子便脱口而出。
“啪！”
赵中尉的‘荡/妇’二字还未说完，便见玉无香脸色铁黑，用力扬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扇了他一巴掌！
随着一声脆响在大殿中响起，五个红彤彤的手指印赫然出现在赵中尉的脸上！
赵中尉眸中不可置信的愣了几秒，眸中震惊之色还未褪下，便燃起熊熊烈火，拔剑而向！
“你敢打我，你算什么东西？我杀了你！”
苏丞相头上早已冒出一层浓密的细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喝道：“赵中尉，不可放肆！”
恰在此时，一道蓝色身影闪过！
“收剑！”
只见天寒抬起手中的配剑，缓步而来，挡在玉无香身前，直直的指向赵中尉，眸色阴冷，让人不寒而栗！
赵中尉看着天寒，气势渐渐弱了几许，却依旧不曾有收手之态，说道：“天寒尊主，大家尊称你一声尊主，那是给你面子，你也不能这般不辨是非，一味袒护吧？”
“我的话从不说第二遍，滚！”天寒紧握配剑，手下微微催动内力，配剑也如有灵般出鞘三寸！
剑光凌厉，透着阴森与杀气！
苏丞相包括大殿之中众人只觉一瞬间心被提到嗓子眼，脸色吓得铁青纷纷后退半步！
毕竟，天寒尊主剑若出鞘必见血光的传言，众人早有耳闻！
赵中尉看着那配剑自动飞出的三寸，眸色显然有些惊慌与惧怕之色，惊道：“放肆！”
天寒眸色未动，周身凝着冷冽，显然没有停手的意思！
大殿之中，剑拔弩张之势，仿佛空气中已然弥漫着刀光剑影，众人个个都垂眸噤声，恨不得屏住呼吸，钻到地缝之中！
“今日宴席之上，大家何必闹得如此不愉快？赵中尉你还不赶紧把剑收起来，向她们道歉！”苏丞相心下已如波涛汹涌，沉下了面色呵斥着赵中尉！
“我——！”赵中尉显然面露不愿，犹犹豫豫的说道。
这一番事态发展，老丞相的面子已然挂不住了，心内已经积压了许久的怒火，怒喝道：“你自己惹出的祸事，难不成还要我豁着这张老脸，帮着你求情认错？”
“臣不敢！”赵中尉急忙行礼道。
“丞相大人息怒！”玉无香见状，不急不慌的朝着苏丞相盈盈一拜，顿了顿继续说道：“还请丞相大人恕罪，在下并非想刻意扰乱宴席，也不想为难任何人，只是想求得一个公道，我也相信赵中尉定是一个识时务、顾大体的人！”
半晌。
赵中尉面色无奈，将剑收回了鞘中，心有不甘的敷衍了一句：“对不起！”
然而，天寒这边似乎并未有收手之态，冷冷的道出一句：“没听见！”
“你不要欺人太甚！”赵中尉忽的瞳眸睁大，指着天寒怒起而喊！
天寒眸色清冷，周身气息如霜似冰更甚，语气中明摆着袒护之情，缓缓说道：“举止无礼，声若蚊蝇，语气敷衍，如此道歉之言，我没听见，也不接受！”
赵中尉紧紧咬了银牙，抬眸望了望苏丞相与大殿众人，深叹一口气！
赵中尉深吸一口气，环视了四周众人，脸色憋得通红，还是深深的弯下了腰身，作揖行礼道：“在下赵中尉，给白芷姑娘、玉姑娘和天寒尊主赔个不是，方才是我鲁莽行事，言语有失，还请三位贵人，莫要与我计较！”
天寒眼波微转，收了配剑，负手而立，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道歉！
“天寒尊主好大的威风啊！”
一直稳稳的坐在席位上轻啜美酒，仿若两耳不闻窗外事般一言不发的楚衡，望着这一幕，轻笑出声，端着酒杯，起身行至苏丞相身边，笑吟吟的嘲讽着。
“早听闻天寒尊主实乃皎皎君子、陌上如玉，就这般公然维护自己的人，也太不给丞相大人一点面子？”楚衡言语中满是讥讽之气，说道。
天寒转了转眸色，向着苏丞相深深一拜，语气平和道：“丞相大人，是晚辈失态乱了规矩，还请丞相大人恕罪！”
“天寒尊主哪里的话。”老丞相急忙陪着笑脸，摆了摆手说道。
天寒转身望向楚衡，眸色一转，道：“再者，恶语相加，拔剑相向的人是这位赵中尉，不将丞相大人放在眼里，搅乱宴席的也是他，更何况，依着我的脾性，他敢出言羞辱我身边的人，我不杀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玉无香闻言抬眸望去，那张面庞之上，似乎连面具都泛着阴煞之气，从前的天寒也会透着冷厉，不由得别人损己半言、伤己半分，可这般阴煞，玉无香还是第一次在天寒的脸上看到！
就这么一瞬间，玉无香方才心中笃定的猜想竟又有些微微动摇！
楚衡眸中流光四起，唇角弯起，眸底狡黠荡漾，揶揄道：“想不到一向温润如玉的天寒尊主，竟也会这般杀伐决断，不愧众人尊称一声天寒尊主！若不是我了解你，还真是有些怕你！”
“怕我？可不见得！”
天寒望着楚衡，眸中精光闪烁，也开口揶揄道：“我可比不得楚首领，若是今日你与我易地而处，怕是早就有一条性命交代在此了吧！”
楚衡眸光一凛，语气透着阴冷道：“呵呵呵，天寒尊主说笑了！”
一旁的丞相望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只觉头皮一阵发麻，难怪众人都说，这玄清派和寒玉派堪称仙派中的‘魔教’！
就这杀伐决断的作风，但凡他们二人有一点邪念，哪还有这些仙门白家和百姓的容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