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残梦幽怀，缘起月明
“乞巧大赛开始！”
随着小厮的高喊，殿中闲言碎语的交谈之音渐渐低沉！
席位间，各世家侯门，觥筹交错，八面玲珑！
案桌前，各小姐嫡女，专心致志，绣线交错！
半刻后。
随着几声笛音乍响！
数位身姿婀娜的舞女身着墨染白衫，围成圈形，脚下舞姿变换，玉袖轻舞缓缓跳至正殿中央。
乐声起落沉浮，舞女面容清扬，舞姿如梦！
突然笛音戛然而止，一阵琴声悠扬宛转！
舞女渐渐沉下身形，身姿呈卧鱼轻盈姿态，兰花式指尖轻捻白色薄纱伸直双臂作上拖掌式，透着朦胧光亮似是围成了一道“玉柱”，玉无香身着粉色舞衣，在舞女中间缓缓站起，头插银霜牡丹步摇，轻纱遮面！
古弦轻颤，几个清脆而短促的散音乍然飞出！
玉无香双手成女指式，一个后摇环臂在身边两侧定下，杨柳细腰轻轻扭转，凹凸有致的身姿立显！
天寒左手在琴弦上左右轻轻滑动，右手勾剔慢抹，几声曲音宛转而出！
玉无香脚尖缓动轻点地面，拖掌向前、跨出虚步旋身转为端腿，指尖轻捻成兰花式，双臂在身前挑过而后成上掌燕飞式……
一个侧身摇臂带着单脚指尖旋转环绕两周，一个斜腰而下，双腿在空中大字岔开而后空翻转为右踹步稳稳落地……
天寒端直着身姿，修长而优美的手指在琴弦上舞动，左手指在琴徽处轻点携右手勾起琴弦，一阵泛音仿若敲击在众人心弦之上……
长琐声慢抹急挑，半轮音轻摘缓剔，时而抬眸，望向玉无香的眸色之中尽是柔情宠溺，笑意直达眼底，唇边弯起的弧度愈来愈深！
掀身探海式飞起，水袖长甩而出，落地后退侧身转而后侧身直立劈叉作斜燕式海跳，长袖在空中交织纷乱，身姿旋转愈快……
忽而一个斜腰下身左腿勾起作双起燕飞式又将水袖抛出伸展，脚尖落地轻点地面后旋身劈叉坐于地面，裙摆全面铺张开来……
琴声亦扬亦挫，婉转而不失激昂，玉无香随琴声婆娑起舞，衣裙飘逸，若仙若灵！
飘然起舞间，段段回忆随琴声流泻在玉无香的眼前不停闪回，不禁抬眸望着那一袭蓝衣端坐弹琴的人影，有那么一刻，竟仿佛隐约间看到了天寒的身影！
此情此景，玉无香忽觉，自己这么多年来的梦好似成真了般，甘愿沉沦！
忽的，玉无香眸光一闪，脚下舞步急速变换，舞姿也不似方才悠扬漫起，而是犹如潺潺溪水汇聚成河随瀑布飞直而下！
天寒眸色并未有多少震惊，下意识的拨动琴弦，面色沉稳，手指更加飞快，琴声也紧随舞姿高亢激昂！
玉无香眸色猛然一震，如一道惊雷自头顶劈下，红唇弯起，心下如狂潮翻涌，心脏砰砰的跳个不停，一阵狂喜难以言喻！
玉无香此时所跳之舞虽是蝶恋花，可与这世间常人所知略有不同，是玉无香自己在原有的基础上重新改编而作的一支舞蹈，较原先的温柔缠绵多了几分惊心动魄，而蝶恋花这只曲子，自然也要随之而变，当初天寒自己在琴室中琢磨了许久许久，才拿着曲谱兴冲冲的找玉无香炫耀！
而此刻，随着她舞姿变换而变换的这首曲子，正是当初天寒所创的那版！
玉无香的这支舞蹈只为她的天寒哥哥一人所跳，而天寒的这首曲子也只为他的玉丫头一人所奏！
忽然间玉无香水袖长甩，衣袖舞动，无数花瓣在空中散开，飘飘荡荡的凌空而下，每一片花瓣皆牵着一缕沉香！
舞毕！
呆愣在殿中众人瞬间掌声雷起，赞美欢呼声不绝于耳！
这边的白芷执笔轻蘸黑墨，在画布右上方将玉无香方才告知她的那首词也写了上去，而后悄然放下画笔，莞尔轻笑，朝着玉无香轻轻眨了眨双眸，随即拿起针线！
“啪啪啪！”
一道掌声而起！
董离率先开口称赞道：“玉姑娘舞姿曼妙，仿若仙姿玉骨，天寒尊主琴技精湛，超绝尘寰，人间哪得几回闻呐！”
“夫人谬赞！”
“夫人谬赞！”
玉无香和天寒同时出声，说道。
“玉姑娘快请落座！”董离笑吟吟的说道。
一旁的楚衡望向玉无香的眸中倒是多了些异样的目光，仰着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随后，自顾自的拿起酒瓶，再度将酒杯添满，沉声开口道：“是啊，今日我可算大开眼界了，玉姑娘这舞姿怕是这人间再无人能与之媲美了！”
“楚首领过奖！”玉无香望着对面的楚衡，微微颔首，笑道。
楚衡眸光闪烁，轻捏茶杯，缓缓举起，语气淡然却总含着一丝不明意味，说道：“玉姑娘不必自谦，这曼曼舞姿当得起一个绝字！来，玉姑娘，我敬你一杯！”
“楚首领！”
天寒望着楚衡的眸色清冷，轻轻按下玉无香的手，从她手中一把抢过刚欲举起的酒杯，说道：“她不善饮酒，这杯酒，我替她喝了！”
楚衡带着一丝嘲讽，冷哼一声，缓缓沉了沉举着酒杯的手，笑道：“天寒尊主与玉姑娘真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神仙眷侣，一杯酒而已，天寒尊主都这般担心维护吗？”
楚衡的一番话可真真是令殿中众人瞠目结舌！
传闻都说，天寒尊主冷峻孤傲，不喜接近女色，一心向道修仙，也从未听闻有哪名女子与她亲近！
偏偏楚衡的一句神仙眷侣又似乎印证了最近市井传闻的无数的谣言飞语！
“楚首领真是说笑了，这玩笑可开不得！”
天寒眸光凛凛，透着寒冰般的漠然，笑道：“我怎敢影响玉姑娘的清誉，不过，方才一舞，我与玉姑娘确实算得上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此言一出，方才热络的殿中又瞬时安静了少许。
毕竟，天寒尊主从未说过哪怕一个字的假话，言出必行，掷地有声！
既然他说不是，那便该不是！
楚衡闻言抬眸，收起了唇边的笑意，面庞上的神色变换未明！
半晌。
“是啊，这些年常听天寒尊主抚琴而奏，多是些愁绪伤苦之意，今日之曲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楚衡轻笑一视，周身的慵懒带着几分潇洒，振臂举杯道：“哈哈哈，方才是在下随口一句玩笑而已，还请玉姑娘见谅，天寒尊主，请！”
“楚首领，请！”天寒也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殿中歌舞继续，殿中气氛再不似方才那般，玉无香只觉有无数的目光在自己与天寒二人身上流转！
耳边不断传来笑声盘旋，流言四起，多是一些‘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等赞绝之音！
玉无香那宛若秋水般的秀眸久久的凝视着天寒的那双黑眸，眸中分明流露着几丝淡淡的哀伤，渐渐泛起雾气的眸中，眼珠微动，望着那张银色面具慢慢皱起了眉心！
“玉姑娘！”
天寒感受到这道灼灼目光，有些不自然的偏过了脸庞，向她投去询问的眸光，出声问道：“玉姑娘似乎总是喜欢盯着在下看呢？”
玉无香那略带凄婉的眸光中，分明夹杂着幽幽怒怨，垂下了眼眸，拿起面前的酒杯，不曾回答天寒的问题，自顾自的独酌！
许是那酒有些烈，又或许是喝的急了些，引得玉无香长咳不止，面庞迎上一抹红晕！
“玉姑娘！”
天寒急忙抢下她手中的杯盏，那双深邃的黑眸终是扬起一抹不知名的焦急和情愫，开口斥责道：“这酒有些烈，玉姑娘既是不会饮酒，何必逞强饮了这许多！”
“是啊，你从不让我饮酒！”
玉无香眼神有些飘忽，百年前她把自己关在拢香阁醉生梦死之时还恍若昨日，痴痴的傻笑着，说道：“我喝了那么多，怎么不来哄我呢？”
“什么？”
天寒闻听此言，愕然抬眸，心弦猛然间颤了一下！
“哈哈哈哈……”
玉无香将他眸底的惊涛骤变尽收眼底，极具嘲讽的笑了笑！
天寒轻轻抚着玉无香的后背，柔声问道：“玉姑娘，你是不是醉了？我送你回去！”
“我没事！”
玉无香疏冷的甩开了天寒的手臂，应声抬眸，目光清明却仿佛镌刻了太多沧桑，忧思难平，悄声开口道：“连累天寒公子了，今日过后，定会传出许多关于你我二人的风言风语！”
“若说连累，也是我连累了玉姑娘！我一向不在意这些流言，不过姑娘家的声名一向很重要，怕是对玉姑娘有所妨碍吧！”天寒回眸笑道。
“无事，我也从不在意这些！”玉无香道。
玉无香拿起茶杯，仍旧似喝酒般急饮，妄想极力压制住心底的那抹悲凉与撕裂的痛，咬了咬牙关，缓缓抬头问道：“看来，天寒尊主对琴艺研究颇深，连蝶恋花这样的曲子都弹得如此之妙！”
天寒听着玉无香似乎话里有话，茶杯送至唇边一顿，说道：“略懂而已，也未曾仔细钻研，只是单纯喜欢这首曲子罢了！”
玉无香唇边浅笑，眼眸微动，道：“此曲在一般人奏来，只觉温柔缠绵，可这每一段曲调中渗着的浓浓哀凄之意才是此曲之魂，曲中人意，公子方才明明弹奏的便已然得其精髓！”
天寒眸色遽变，手下饮酒的动作猛然一顿，眼珠不停的转动，神色愈发紧张起来！
曲子！
糟了！
自己怎么能下意识，弹出这首曲子的改动之处？
僵愣了半晌。
天寒才缓缓放下酒杯，刻意装作轻松的模样，笑道：“是吗？我就是随便弹弹而已，看来是在玉姑娘面前班门弄斧了，惭愧惭愧！”
不知为什么，看着天寒明显有些不自然的神情，此刻的他越是装作与自己生疏客气，玉无香便觉得自己的猜想越发正确！
“咳咳咳……”
玉无香将杯中烈酒尽数仰头饮尽，徒惹一阵干咳！
“玉姑娘，你别喝了！”天寒急忙上前去抢玉无香手中的杯盏，语气间带着些焦急。
玉无香也不理会他，将杯盏重重置于案桌之上，转头瞥向身旁，那泉水般明亮澄净的眼睛里，射着无尽的柔和，问道：“我记得，天寒公子说过，若想摘下你的面具，便要以身相许？”
天寒神色一顿，眉宇间的忧思之色愈见浓重，一直躲避着玉无香的眸光说道：“玉姑娘，怎么突然又问起了这个？”
玉无香嘴角上扬着美丽的弧度，笑意写在脸上，溢着满足的愉悦，眸底却愈发黯淡，问道：“若此刻我说，我心悦于公子，公子可愿意娶我？”
天寒瞳眸骤然间放大，全身仿佛被瞬间浇了一盆凉水，浑身一颤，愣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道：“玉姑娘莫要拿我打趣了，之前那些只是玩笑话罢了，岂可当真？”
玉无香脸色阴沉下来，藏笑的嘴角分明夹杂着寒冰一般的冷冽，笑道：“那还真是不巧，我偏偏当真了！”
天寒愈发拘谨的说道：“玉姑娘莫要玩笑！”
“我没有与你玩笑，公子莫不是，不喜欢似我这般的姑娘？”玉无香依旧笑道：“可你方才还说我绝代荣华、蕙质兰心？”
天寒连忙放下酒杯，神色慌张的拱手作揖，道：“玉姑娘别误会，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是我自己一心向道，并不打算娶妻，之前满口胡沁造成姑娘的困扰，我在这里给姑娘赔个不是！”
“既然一心向道，又何必来招惹我？”玉无香逼问道。
“我没有……”天寒抬眸凝视着玉无香，似是有千言万语可以解释。
玉无香轻叹了口气，望着天寒的双眸阴晴流转，想到此刻还在宴席之上，毕竟不是一个方便说话的时机，也罢，既已认出，何必急在一时？
思及此，玉无香心中的万语千言也只得暂且放下，且等日后寻机！
玉无香就这样怔怔的望着天寒，良久！
“哈哈哈……”
“公子何必紧张，逗你的，怎么还当真了？！”玉无香轻垂眼睫，轻捏茶杯笑道。
“呵呵呵！就知道姑娘在与我玩笑，哪能当真呢？”
一旁的天寒尴尬的应和着笑声，很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神色生硬且木然，端着酒杯一口饮下，才发觉，方才喝的是茶！
……
一个时辰过后。
“铛，铛，铛！”
乞巧大赛在小厮奋力敲的一阵钟锣声中结束！
远远望去，一幅幅绣布当真是一派奇景！
有绣出的嫦娥奔月恰如仙子盘云飞出，直冲九霄；
有绣出万里河山犹如近在眼前，巍峨壮阔，锦绣如画；
有绣出百花齐放盛开在眼前，仿若能嗅到那香气四溢，芬芳馥郁；
有绣出傲雪寒梅恰似置身冰雪，艳若桃李、灿若云霞！
众人手拿鲜花掠过一张张的绣图，口中尽是些溢美之词！
一番众人评选过后，只有顾大将军府的顾瑶、苏丞相府的苏婉与白芷手中鲜花数最多！
这也不难理解，众人评选说是依照个人喜好，实则评的就是家世、地位、金钱，常言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以苏丞相和大将军的身份，众人自然都会为了巴结他们而投选苏婉和顾瑶二人，历届评选向来如此。
只是今年，却有些不同，因为多了一位白芷！
白芷的身后虽无世家势力支撑，但是她的背后有一位连皇家子弟都尊称一声尊主的天寒，以及不知道什么来头却和天寒走的如此之近的玉无香！
本来，今年的主办是丞相府，那最后的夺冠者必定是苏婉无疑了，可偏偏今年还多了一个白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