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残梦幽怀，缘起月明
殿中沉寂许久。
苏丞相见好不容易能将场面稳了下来，恐再生变故，急忙开口道：“好了好了，何必为这些小事影响我们今晚的宴席，几位大人赶紧将自己手中鲜花投出，选出今晚的魁首吧！”
“我投苏姑娘！”赵中尉第一个便跳出来说道。
“我投顾瑶姑娘！”那李都尉也出声道。
方才那位白衣男子，被叫做韩少府的男子浅笑一声，转身望着苏丞相问道：“丞相大人属意哪一个呢？”
苏丞相未答，却反问一句道：“依老夫看来，自然都是上等之作，韩少府以为如何？”
韩少府看着苏丞相淡然一笑，缓缓走至白芷面前，将手中鲜花递到了白芷手中，望着白芷淡然一笑，说道：“白芷姑娘心灵手巧，不必妄自菲薄！”
“谢少府大人！”白芷屈身福礼，垂眸含笑道。
天寒和玉无香为了避嫌，所以不便参与此次评选，而一旁的楚衡以来此宴席只图玩乐为由，直接弃了权，所以，苏丞相的这一票便显得至关重要！
一旁的苏婉望向白芷，眸底通红，寒潭翻涌，怒火渐渐燃烧蔓延，随即转了目光，直直的望向自己的父亲！
眼瞧着苏丞相越过自己还要更进一步，苏婉手下有些颤抖，眸中尽是期待，轻声道：“父亲！”
“依着我看，今日这乞巧大赛的魁首应是苏姑娘！”楚衡在一旁看戏一般的乍然出声道。
玉无香眸光渐渐变得柔和，接着楚衡的话头，毫不客气的夸赞道：“是啊，苏婉姑娘不愧是丞相之女，不论是神女庙内带领众人祭拜，还是这用了心思的绣图，亦或是方才的这副绣艺精湛的绣作，都做的这般出色，想必丞相大人也定是以你为傲呢！”
玉无香的话语虽是满满的夸赞之意，话里有话的意思也十分明显！
苏婉乍然抬眸，望向玉无香的双眸中，毫不遮掩的闪现出了点点霜寒冷厉，沉声说道：“玉姑娘谬赞了，婉儿愧不敢当！”
一旁苏丞相和董离听着玉无香方才的一番话，神色也是猛然一变，神女庙之事，他们夫妇俩看的清楚，天寒和玉无香自然也能看的明白。
再说那绣图，别人不知，董离这个为娘的可是再了解不过的。
为了能在乞巧大赛上出尽风光，母女俩光是揣度绣图就花费了不少心思，如今这副凤凰涅槃分明就是他人之作！
虽说她们母子俩平常手段毒辣了些，可也都是堂堂正正行事，如今瞧着苏婉这一而再再而三的使些阴损招数，又想起前些时日的发生的重重事情，董离心中不禁有些悔恨，何以将自己的女儿逼成了这番境地！
神女庙之事在前，还未曾给天寒和玉无香一个交代，这白芷的绣作又十分精湛，若此时再度偏袒，该叫自己如何在众人面前自处？
天寒虽是仙道中人，可其门中弟子不乏皇亲贵胄，与皇室连接甚密，若是真要计较起来，也是一脑门子官司。
苏丞相神色无奈，不由自主的紧紧握了握手中的鲜花！
良久！
苏丞相眸光晦涩，轻轻捋了捋自己的胡须，看着满怀期待的苏婉，终是轻垂双眸，缓叹一声，走向一旁！
“白芷姑娘绣艺精湛，莫要听信他人的风言风语。”苏丞相最终将手中鲜花也放置于白芷面前，道。
“多谢丞相大人！”白芷屈身行礼道。
“爹爹——！”苏婉睁大了瞳眸，不可置信的惊呼出声！
苏丞相无奈的拍了拍苏婉的肩膀，安慰道：“婉儿，人外有人，作为丞相府之女，今后可要多向白芷姑娘学习，精进绣艺！知道吗？”
“爹爹，你怎么能……”苏婉委屈的抱怨着。
“婉儿，不可胡闹，身为丞相府的嫡长女，万不可失了该有的气度和规矩！”苏启被方才这一连串的事情惹得有些烦躁，绣赛既已结束，便不想多费精力，只祈求七夕佳宴如顺进行，便有些烦乱的打断了苏婉的话语！
片刻！
“是！”
苏婉望着面色铁黑的苏启，终还是迫于威严缓缓福了福身，说道：“谨遵爹爹教诲！”
至此，此次大赛的魁首自然落在了白芷身上！
“此次乞巧大赛魁首——白芷姑娘！”
波折四起的乞巧大赛在小厮的高喊与刺耳的锣声中，落下帷幕！
“大家不必拘束，落座！”苏丞相神色沉沉的重回主位落了座，说道。
随着丞相落座，大家自然也都重新各回各位，热络交谈！
苏婉语气阴沉，将手中折断的玫瑰扔在一旁，眸中的怨恨与嫉妒不再掩饰，愤愤的说道：“恭喜白芷妹妹了！”
白芷见状，哂然一笑，道：“应该是妹妹我好好谢谢婉儿姐姐，觉得我的绣图难以夺魁，替我绣了呢。”
苏婉侧目而视，嘲讽道：“都瞧着你此人懦弱怂气了些，原来竟也会这般伶牙俐齿，心机深沉，之前怎么没瞧出来？”
白芷眸底的神色也忽的转为阴狠，语若利剑般说道：“姐姐自己挑选的绣图，怎的又冤枉妹妹我心机深沉，我若真是如你所说，那此刻双腿伤重的可就是婉儿姐姐你了！”
“你——！”苏婉望着面前白芷这一脸的淡然笑意，指甲顺着握紧的拳头刺入掌心。
“是我疏忽大意，不曾想，你竟然是个威胁！”苏婉冷冷道：“我若是早些知道，定不会让你这双手，拿得起绣针！”
“能不能拿得起绣针，自然要看我的本事，还不劳姐姐费心！反倒是我疏忽大意，不该从一开始便放松警惕，轻信于姐姐你的。”白芷眸中寒光闪过，说道。
“哼！”苏婉眸色微微震惊，几瞬过后便转为平静，无言以对，只得甩了甩袖子，冷哼一声离去！
三盏茶过后，折腾了一晚上的宴席自然散去！
虽时辰已晚，可四周岸边的街市依旧灯火璀璨，嘈杂纷扰！
抬眸放眼望去，黑蓝色的天幕上点缀着繁星点点，银白色的月光洒下，流银泄辉，朦胧如梦！
宴席结束之后，众人哄散。
殿中的一众姑娘全然忘记了方才比赛的输赢懊恼，一股脑的跑到了街市上，挑选着自己属意的花灯，抢占着河边的好位置，或相伴郎君，或带着侍女，或三五成群！
带着满脸的希冀，在河边放花灯，许愿！
抬眼望去，偌大的湖面满是各式各样的花灯烛火，映着月光粼粼，美轮美奂！
玉无香搀扶着走路踉跄的白芷，二人正并肩前行，在街市之中穿梭，以期快些回到房间休息。
“你真的这么跟她说的？”玉无香偏着头，出声问道。
“嗯，设计伤我双腿，偷我绣图，哪一样也没冤枉了她！怪我自己疏忽轻信！”白芷将方才与苏婉的对话重复说给玉无香，道。
“早在遇见你之际，我便知道，你只是表面看似软弱，实则骨子里刚强！”玉无香笑道。
“我这也是第一次与他人这么针锋相对、疾言厉色的，玉姑娘不知道，其实方才，不过是表面镇静，心里头慌张的不行！”白芷轻拍了拍胸脯，一脸小儿家的自嘲之色说道。
“你做的很好，有些时候，委屈不一定求全，咱们不主动招惹别人，但是也不能让别人任意羞辱践踏！”玉无香婉然一笑，道。
微风阵阵，清凉如水，白芷与玉无香二人，就这样有说有笑的闲散漫步在街道之中。
半晌。
玉无香看着白芷站在一个摊位前，拿着一个荷花样式的花灯，面带笑意，愣的出神，便开口问道：“白芷，你喜欢这个荷花灯？”
“嗯，自小，我便喜欢荷花！”白芷欢笑道。
“荷花，出淤泥而不染，堪比花中君子!”玉无香柔声说道。
白芷看着荷花灯，眸中含泪，语调落寞道：“从小到大，每次过乞巧节，阿爹阿娘总是会想发设法的，给我带回来一个荷花灯，只是以后，都不会有了！”
玉无香望着有些伤神的白芷，急忙宽慰道：“白芷，逝者已矣，相信你的阿爹阿娘仍在天上守望你，绝不会离你而去的！”
白芷怔怔的望着荷花灯许久。
“放心吧，玉姑娘，我没事，只是有些睹物思人罢了！”白芷转了眸色，笑着回应道。
“我已经与苏丞相说过此事了，此事他自会详察，还你一个公道！”玉无香拍了拍白芷的肩膀，柔声道。
白芷眸光一闪，面色一喜道：“多谢玉姑娘费心！”
“你我之间，还谢什么？”玉无香莞尔一笑道。
白芷望着并未挑选花灯的玉无香，开口问道：“诶？玉姑娘怎么两手空空，莫非这些没有玉姑娘喜欢的样式？那咱们再去前面逛逛？”
“我……”
二人正说话间，天寒手提着一个颇为精致的牡丹花灯，唇带笑意，眉目间尽是温柔，周身仿佛披着一身银色月光，朝着她们二人缓缓走来！
“喏，我猜你该喜欢这个！”天寒举起手中的花灯，道。
“咦？这个牡丹花灯样式倒新巧，我们从街头一路走来，并未发现有这种样式的牡丹花灯啊，天寒公子从何处得来？”白芷瞧着那异常精美的花灯，缓缓开口问道。
“前方街尾处！”天寒淡淡的说道。
白芷眸中笑意盎然，眼珠转动，望着天寒，说道：“天寒尊主怕不是为了玉姑娘逛了整条街去寻的这个花灯吧？”
“嗯！”
只见天寒毫不掩饰的应了声，将那牡丹花灯举在玉无香面前，一脸求表扬求夸赞的模样！
玉无香和白芷都猛然抬眸，眸色一愣！
这人，回答的倒真是一点不含糊！
天寒看着有些发呆的玉无香，开口问道：“喜欢吗？”
玉无香眉眼弯弯，心中那番猜想更加笃定，笑道：“天寒尊主深知我意，喜欢！”
“玉姑娘喜欢就好！”天寒喏喏开口。
玉无香与天寒二人同时抬眸望着对方，四目相对，交织的目光仿佛夹杂着诉不尽的情愫，眼神凝重神情而又好似遥远迷离。
百年间的追忆，心尖上的酸涩，在这一瞬间迸发而出！
白芷眼光在二人身上来回巡视，望着二人明明眸中情意缠绵，却谁也不肯捅破这薄薄的一层窗户纸，撇了撇眼神，在一旁会心一笑！
“玉姑娘，瞧，这刚好有个位置，咱们就在这放花灯吧！”白芷道。
“好啊！”玉无香搀扶着白芷说道。
柔和的微风在潺潺的湖水上掀起层层涟漪，倒映的月光和各种样式的花灯随着湖水不断波动！
玉无香和白芷站在湖边，迎着微风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缓缓阖眸，默默许愿！
天寒则在一旁，目不转睛的望着莞尔轻笑的玉无香，她那鬓边被晚风撩动的碎发似乎撩进了天寒的内心最深处，唇边渗着化不开的笑意！
半晌。
“白芷，你许了什么愿？”玉无香问道。
玉无香将白芷手中的花灯接过，替她缓缓蹲下身来，将花灯小心翼翼的置于水面之上，轻轻拨动四周的流水，任其随意漂浮远去！
“望能够早日沉冤得雪，慰藉我父母及白氏满门在天之灵！”白芷眸色认真的说道。
“玉姑娘许的什么愿？”白芷偏头问道。
“我……”玉无香垂了垂眼皮，语气夹杂着一丝犹豫说道。
“等一下，让我猜猜！”白芷堪堪打断了玉无香的话语，说道。
“应该是……”白芷那灵动的双眸透着真诚与看透一切的目光，趴在玉无香耳边笑道：“早日找到玉姑娘心中的那位天寒公子，是与不是？”
“你个丫头，眼光甚毒！”玉无香柔声嗔笑道。
玉无香边说着，边转身回眸望向天寒，眸带深意，嫣然一笑的试探道：“就是不知道我想找的那个人，是否同我所想？”
天寒听着那话中另有所指，略作一愣，脸色有些微微泛红，轻咳几声，低头垂眸，甚是心虚的躲避着玉无香望过来的灼灼目光！
玉无香故意睁着双眸，紧紧的逼视着天寒，却见他的耳朵以极快的速度泛起一抹微红……
“哗！”
突然！
一阵水花溅起的声音，猝不及防的在玉无香和天寒二人身后响起！
“啊！救命！”
白芷只觉有人趁自己不在意之时，猛然从背后推了自己一把，霎时间便落入了冰凉刺骨的湖水中，拼命呼喊着。
“落水了！落水了”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啊！”
随着周围百姓的声声呼喊，玉无香和天寒骤然间抬眸转身，不可置信的眼瞧着不通水性的白芷在湖中翻涌起巨大的水花，一口一口的喝着湖水，冒出的咕嘟气泡愈来愈多，身体也开始缓缓下沉！
“白芷！”
玉无香神色大变，急忙转身站起，双手抬起便要施法！
“扑通！”
恰在此刻，又见一个白影毫不犹豫的跳入水中，引得众人拍掌叫好！
那人游得极快，几刻便游到了白芷身边，将她缓缓抱起，慢慢的拖回岸边！
玉无香和天寒见状，急忙将二人拉了上来！
“白芷，你怎么样？”玉无香右手搭上白芷的纤细皓腕，探摸着脉象！
“咳咳咳！”
白芷在猛吐了几口苦水后，稍稍转醒，湿漉漉的发丝杂乱无章的贴在脸庞之上，浑身由于被冰凉刺骨的湖水浸泡，微风拂过，正瑟瑟发抖，脸色早已苍白如纸！
“白芷姑娘！”
方才那名白色衣衫的人影，理了理自己的衣襟，猛咳了一顿，咳得脸色发红，眸色满是担忧的开口问道：“怎么样？白芷姑娘没事吧？”
玉无香抬眸望去，眸色微动，才发现此人正是方才宴会之上的那位韩少府，开口谢道：“多谢韩少府出手相救！”
白芷这厢醒转抬眸，便直直的望进了那人一双宛如两潭秋水般的多情双眸之中！
“白芷多谢……咳咳……韩少……”白芷咳得满脸通红，唇边勉强弯起，虚弱的说道。
韩少府看着浑身颤抖的白芷，急忙将自己的披风大氅从一旁地上捡起，披在了她身上，拍了拍白芷的肩膀，缓缓说道：“白芷姑娘不必客气，先别说话，好生休息！”
……
“少府大人！”
“少府大人！”
不多时，一群小厮自远处慌慌张张的跑来，大呼小叫的喊道。
领头的小厮从头到脚的望了望，慌忙道：“少府大人，您没事吧！可吓死我们了！”
“我没事！”韩少府语气淡然道。
“没事就好！”小厮显然舒了口气，又紧接着说道：“少府大人，老爷听闻宴席之事，发了好大的火，气的老爷摔碎了砚台，方才派人传话，唤您回府！”
“知道了！”韩少府眉心微蹙，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说道。
“玉姑娘，天寒尊主！”
韩少府缓缓起身，朝着二人作揖行礼道：“那，在下先告辞了！”
玉无香也起身，行礼道：“多谢韩少府今日施以援手！来日定当重谢！”
“玉姑娘不必放在心上，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韩少府道。
“快走吧，少府大人！”小厮仍在一旁不停的催促着。
韩少府缓缓起身，可那双星眸却并未从白芷身上移开，望向白芷神色满是心疼担忧！
许久！
终是不舍的回身，在一群小厮的包围下，慢慢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