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月落星沉，魂梦相逢
神女庙大殿。
这座金殿一看便知刚刚修葺翻新，不仅从外部瞧着金光耀眼，大气尊贵，这殿宇之中也是熠熠生光，地面皆是汉白玉铺就，四周墙壁及围栏皆刻有花木鸟兽，蟠龙云纹以及八方六路的神像浮雕。
正殿中心则修葺了一尊金身雕像，底座荷花飞云模样逼真，四周玉柱之上雕有龙飞云际、麒麟欢跃等图案，雕刻精细，俊美无比！
关键是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尊金身雕像正是玉无香自己！
那尊雕像正是参照着那日下山收服妖兽时，在空中施法的玉无香的身形而造！
许是距离太远，匠人们只将玉无香那飘然身姿雕刻了十足十的精美，而面像则与人间无数的仙女庙中的面庞一般无二！
白芷、清洛、微澜等人尚且不知其中奥妙，天寒和玉无香二人可是心知肚明。
天寒望着那尊神像，眸中光华闪动，薄唇再次弯起一抹煞是好看的弧度，偏了偏头，在玉无香耳边呢喃，低声调侃道：“呦！那日玉姑娘的绝色容颜，他们可是半分都没雕刻出来啊！”
玉无香哭笑不得的望着面前的雕像，说道：“看这情形，她们今晚是要对着我的神像祭拜？”
“嗯，应该是！”天寒浅笑道。
玉无香长叹一口气，脸色苦闷，望着一旁满脸写着看戏二字的天寒，嘟囔道：“你说他们这些人好端端的修什么庙宇？真出了什么问题最后还得要靠自己解决，他们以为拜这些仙啊、神啊的，当真有用啊！”
“都道是仙神普度众生，不过是世间众人寻求一个寄托罢了！”天寒笑道。
玉无香眨动了几下眼皮，抱起臂膀，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冷冰冰的说道：“切！这些仙者，可能他们自己就有一堆麻烦还不知道求谁处理呢！再说拜我有什么用，凡事靠自己，自求多福吧！”
天寒嘴角不禁一勾，难掩笑意，打趣的笑着揶揄道：“他们若是知道自己正在诚心诚意拜的神女，此刻就站在眼前，还让他们自求多福，怕是这神女庙第二日就不复存在了吧！”
玉无香一听此言，撇了撇嘴角，眸色间更加无奈，翻着白眼揶揄道：“神女？我要真是神女还好了呢！这是要修多少个万万年才可能博得一个机遇飞升天界，幻化为神啊，天地间成神者屈指可数！这些人就算要拜，也麻烦他们拜一个稍微靠谱一点的吧？”
“他们哪里知道这些，对于他们而言，你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你是守护他们的光！”天寒笑道。
“呵呵，要不了几日，他们就会发现自己拜了一个一无是处的废物！”玉无香自嘲的说道。
忽而。
说话的间隙，一阵声音自远处传来！
“白芷姑娘！”
那身着玫红色衣裙的苏婉脸畔洋溢着一抹明媚的笑容，朝着这边一边挥手一边骤然高声的呼喊道。
玉无香等人闻言，纷纷回眸望去，只见苏婉面色柔和温婉，如繁星般双眸携带笑意，满心欢喜的模样朝着这边缓步跑来！
苏婉在几人面前站定，双眸闪着精光快速的在几人身上扫视一圈，双手压至纤细腰间，屈膝弯身，微微颔首，盈盈一拜，道：“小女苏婉拜见天寒尊主！”
天寒倒是手执配剑，面色恢复成一如既往的清冷，微微作揖以示回礼道：“苏姑娘，不必如此拘礼！”
苏婉淡然一笑，起身，略作回视，也不再理会这边，而是唇边荡漾起一抹更加明艳的笑容，望着一旁的白芷说道：“早就听说过白芷姑娘，今日一见，果然貌美动人！”
白芷眸色不明，却还是礼数周全的参拜道：“白芷拜见苏婉姑娘！”
“白芷姑娘不必客气，冒昧一问，白芷姑娘今年，年岁几何？”苏婉亲切的拉起白芷，问道。
“民女年方十六！”白芷道。
“这么说，咱们同岁？那白芷姑娘何月所生？”苏婉面露一丝惊喜道。
“晚秋玄月所生！”白芷回道。
苏婉笑意依旧，很自然亲昵的挽起了白芷的手臂，说道：“我是兰月生人，那我便唤白芷姑娘一声妹妹可好？”
“民女不敢！”白芷连忙退后几步，垂眸屈身，小心翼翼的答道。
“别紧张，我是瞧着与妹妹一见如故，倍觉亲切，你别拿我当做丞相之女，就唤我一声婉儿姐姐吧！”苏婉柔声笑道。
“恐怕有些不合礼数！”白芷道。
“妹妹别在意这些，我从来都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礼数，我是真的很想交下你这个妹妹，难道妹妹不愿意吗？”
“当然不是！”
白芷抬眸望了望苏婉的那张剪水般瞳眸，有些辨不明是何意味。
半晌。
白芷只得再次福了福身躯，应道：“婉儿姐姐！”
“这就对了嘛，妹妹该是第一次主持祭拜大典吧，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尽管问我，这里面规矩繁琐着呢，来，我大概给你讲解一遍！”苏婉道。
说话间，苏婉便拉着白芷朝尊像前方的祭台走去！
……
清洛一脸雾水的望着二人，回想起刚入殿中听到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眉毛拧成了川字，悄声问着一旁的玉无香道：“姐姐，这苏婉姑娘方才还是一副骄横不屑的模样，现在又是唱的哪一出？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玉无香望着二人离开的背影，眼角微微眯起，眸光凛然，道：“我也不知道，只不过这苏婉姑娘不像是个心思简单的人物！”
清洛手抱胸前，不停地摩挲着自己下巴，琢磨道：“可现在这样瞧着，那苏婉姑娘倒真的是在认认真真的教习着白芷祭拜礼数，姐姐，你说，是不是她知道有自己主持大典无望，特意做做样子给咱们看的？”
二人正说话的空隙，只听闻骤然间，一道声音在耳边乍响！
“天寒尊主，公子、姑娘这边请，祭拜大典马上开始了！这边请！”丞相夫人董离满面春风的前来招呼安排！
“多谢夫人！请！”天寒、玉无香等人也急忙回礼道。
半刻钟后。
丞相，天寒和玉无香等人纷纷负手站列在侧，神女尊像前列站着数位少女，最前方自然是主持祭拜大典的白芷一人，其次二人成排分别是丞相之女苏婉和大将军之女顾瑶，再次之则便是各世家之女，五人成排，八列为纵！
祭拜仪式开始。
“一拜！跪！”
“拜请神女，施星光下临,天降吉祥,佑吾国泰民安,海晏河清！民康物阜，永乐长青！”
一旁小厮念着祷告颂文，高声呼道。
殿中诸位女子凛了脸色，端肃而立，闻言，手随齐眉，双膝微曲，皆提了裙摆，直直的缓缓下跪在面前的蒲团之上！
“啊——！”
霎时间！
祭拜大典在白芷的一声极其尖锐的痛呼声中暂时停滞！
白芷的这一声惨叫，尖厉而响亮，如同从地狱深底泛起回响，着实是惊吓到了这殿中众人。
所有人纷纷瞪大了双眸，浑身一颤，循着声音望去！
一旁的玉无香则是眼眸转瞬即变，心中暗叹一声不好，随即几个箭步向前，慌慌张张的拨开了众人，跑到了白芷身旁！
血！
殷红一片的鲜血！
仿若在蒲团上、衣衫上都开始慢慢渲染着一朵朵瑰丽的玫瑰！
玉无香双拳猛然紧握，暗咬银牙，眸色瞬间冷若冰霜，肃杀之意骤起，眼眸撇向一旁沾满血迹的蒲团，用手指轻轻拨弄着，借着光亮仔细瞧着那蒲团之上，实则掩藏着数十根半指粗细的长针，露出针头少许，轻易很难让人察觉！
“白芷！”
玉无香瞧着白芷的襦裙已被大片的鲜血染红，掀开膝弯处的衣裙，那数十个冒着血珠的针眼，当真是触目惊心！
“白芷妹妹！”
苏婉倒是满脸惊恐的跪在白芷身侧，面色尽是万分揪心与焦急，回身大声的喊道：“这如何是好？来人！快去找大夫！”
玉无香抬眸，直直的凝视着一旁的苏婉，眸色中的狠厉毫不掩饰，心头上的懊悔和怒火一瞬间冲上脑仁！
随即重重叹了一口气，自责着疏忽，明明早就料想过，苏婉不可能就这般罢手！
苏婉渐渐察觉到一道压着阴狠的眸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不禁抬眸而望，却在与玉无香的眸光相接的那一刻，一阵寒意便顺着全身毛孔喷涌而出！
“白芷妹妹！”
苏婉被玉无香这样盯着，渐渐露出了心虚，有些不敢与玉无香眸光相接，低头飘忽着眼神，抓着白芷的手腕，对着白芷轻言安慰的说道：“你忍一下，大夫马上就来了！”
玉无香攥着自己的衣袖，轻轻擦拭着采兰额间由于剧痛而冒出的一层细汗，手下紧紧握着采兰止不住颤抖的玉手，垂着眼眸，似是自言自语般，轻声言道：“如此肮脏龌龊的手段都使得出来么？”
玉无香神色间依旧阴狠冰冷，不曾抬眸看向任何一人，也不曾向任何一人质问，可偏偏这冷冷的，轻飘飘的声音似乎是渗入到了每个人骨髓之中！
殿中所有人不禁都打了个冷颤，玉无香这周身死寂狠绝的气势当真是比鬼魅邪魔还要让他们惧怕三分！
“来人！”
一旁的丞相和丞相夫人此刻望着眼前的鲜血淋漓，又听闻玉无香乍然一问，脸都要气绿了！
尤其是苏启丞相，那脸色变化如同戏曲班子的脸谱一样，铁黑中泛着青绿！
明明上一秒还恳请人家作了上宾，下一秒便见这一番血色斑驳，真是仿若让人狠狠的扇了几巴掌，然后将脸皮撕下来放在地上践踏！
丞相夫人董离见场面失控，此刻的脸色已然十分难堪，沉下了语气，怒吼道：“这是哪个混账东西用的下作手段？把今晚所有在神女庙的奴才婢女都给我带过来！”
片刻功夫。
“这件事是谁做的，还不赶紧给我招认！”董离怒吼了一声。
大殿之中便跪倒了一片的仆人婢女，阵阵哀呼声四起，求饶道：“求夫人饶命啊！我等万不敢有如此行径！”
“若是还没有人站出来，那今晚在场的所有奴仆就全都跟着陪葬！”董离端着身姿，当家主母的威严与狠厉在她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董离的意思很明显：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此言一出，殿中自是一片哗然！
“夫人饶命啊！”
又是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呼声！
“都给我想好了，可不要连累大家以及你们各自的家人！”董离诛心的话语再度响起，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在每一个人脸上扫视而过！
人群开始渐渐骚动起来！
整个神庙之中泛着一阵嗡嗡作响又夹杂着些许哭声！
“没有人说是吗？来人，都给我带下去，连同家中亲眷一起，即刻杖毙！”董离高声怒吼道。
忽然！
随着董离的话音一落！
一个哆哆嗦嗦的丫头在人群中弱弱的抬眸，全身不住的发抖，声音极低犹如蚊蝇，还泛着颤音道：“回夫人，奴婢，奴婢方才看见……看见大小姐身边的杏儿动过这蒲团！”
董离的这个威胁还是相当有效果的，毕竟没有人会愿意平白无故的替别人背锅而陪葬，还会连累族中家人，生死面前，哪还顾得上情谊？
董离眼神微变，施然转身，将狠厉的眸色落在一旁杏儿身上，一脸怒火的说道：“杏儿！此事可是你所为？”
董离眸色凝重而复杂，流光千转，想起方才在廊柱后瞧见的苏婉身影，眸底渗着三分怀疑七分笃定，不禁下意识的轻瞥了一眼跪守在白芷身边的苏婉，心中渐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回夫人，奴婢冤枉！”那名叫杏儿的婢女此刻已然脸色苍白，急忙跪地辩解，身体抖如筛糠，支支吾吾的做着最后的顽抗！
“冤枉？还不说实话是吗？”董离眸光闪烁间，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狠毒，继续冰冷的说道：“来人，给我拖下去，把她的手指一根一根砍下来！”
“夫人饶命啊，奴婢冤枉啊，真的不是奴婢做的，求夫人明鉴……”那杏儿此刻已经被吓得脸色苍白，急忙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哭喊着求饶。
守在殿外的相府兵卫此刻已经踏入殿中，面无表情的拉扯着那名叫杏儿的婢女。
周围的世家小姐和一众仆人婢女望着这副场面，皆倒吸一口凉气，身形一颤，神色间多了几分惧怕，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如此杀伐果决，手段毒辣，不愧是久负盛名的丞相府当家主母，犹如蛇蝎！
众人虽对这个杀伐决断的丞相府当家主母早有耳闻，可今日亲眼得见，还是架不住冰冷席卷全身，令人不寒而栗！
“奴婢招！”眼瞧着自己被兵卫架起，即将拖出殿外，杏儿急忙大喊一声。
董离见状，微微抬了抬手，兵卫也心领神会的松了手。
“奴婢招认！”
那杏儿早已哭得梨花带雨，吓得浑身发麻，急忙上前拉住董离的裙角求饶，面色惨白的哭道：“求夫人饶命，是奴婢一时糊涂，还请夫人饶奴婢这一回吧！”
“还不如实招来！”董离斜着眼瞧着跪在地上的杏儿，厉声斥道。
杏儿望着董离那冰冷无情的双眸，一阵哀伤涌上心头，似乎知道自己的死已成定局，有些心虚的瞥了一眼淡然而立在一旁的苏婉，眸色流转，编着理由说道：“是……是奴婢想为大小姐鸣不平，这祭拜大典本来就应该是我们大小姐带头祭拜的，她白芷哪有这个资格！”
“啪！”
杏儿话音未落，就在所有人愣神的功夫，苏婉毫不犹豫的冲了过来，结结实实的扇了杏儿一巴掌，将她扇倒在地！
“放肆！我的身边怎么养出了你这个混账东西？”苏婉怒目圆瞪的骂道：“懂不懂尊卑规矩，这话岂是你能议论的？”
杏儿眼泛泪花，捂着自己发红的脸颊，望向苏婉的眸中似是化着千言万语，伸出手扯着苏婉的裙摆，哭喊着：“大小姐奴婢知错了，求您饶奴婢一回，奴婢再也不敢了！”
苏婉狠狠的甩了甩袖子，语气极尽冰冷的说道：“我这个人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如此不知好歹，自是不能留你在身侧了，念在你自小跟在我身旁，服侍我多年的情谊，杖刑一百，即日起逐出相府！”
玉无香唇边渗着霜冷的弧度缓缓弯起，眸色掀起一片迷雾，心下了然：在董离开口前，苏婉这么急于处置，先发落了杖刑一百，很明显就为了保住了那名叫杏儿婢女的性命！
这一百杖刑，说不上轻，但若是有人事先交代过从轻处置，也不至于要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