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月落星沉，魂梦相逢
“白姑娘！”
正在一旁拨弄着算珠的掌柜，抬眼瞥见白芷自楼梯而下，急忙朝她招了招手，喊道：“你等等！”
“掌柜的，怎么了？”白芷提起了裙摆，快速下了楼。
“这个，你自己收好了！”掌柜的伸出两指，轻轻的敲了敲桌子，而后左手翻着账本，右手在算盘上又拨弄了两下算珠，头也没抬的说道。
清洛顺着掌柜的的视线望去，只见在他的手边，有一块展开的方形红绸布，上面规规整整的摞着两只白底青翡翠手镯。
“这是……我的手镯？”白芷怔然出声。
“这手镯对你很重要吧？”掌柜的抬起眼皮向上瞥了一眼白芷，问道。
白芷眸中盛满了惊讶道：“这个怎么会在您这里，我明明……”
“明明抵给了药房。”
掌柜的掀起眼皮，瞧了瞧一脸茫然的白芷，继续说道：“隔壁顺济药房的陈老板与我是至交，你一个姑娘家，突逢家中变故，已是百般不容易，若非不得已，也不会轻易当了这玉镯。”
“终究都是些身外之物，用来换得一顿药膳汤也是值得！”白芷垂眸苦笑了一声叹道。
“啪！”
掌柜的自一旁取了一张写满字迹的宣纸，拍在了白芷面前，又拿来一盒红泥。
白芷凑近了一瞧，见上面书字三列，念叨着：“一对玉镯价值八十两，上等雪峰乌骨鸡三百文，红枣干贝等一百文……”
“在上面签字画押，便可以将这对玉镯赎回，至于这钱，无利息，无期限，待日后慢慢还我就是！”掌柜的说道。
“这可真算的上是：金山里的乌鸡，银山里的红枣！”白芷看着那翻了一番的价格，诧异的调侃道。
这价格较寻常市价不知翻了几倍。
“哦，不对不对！”
掌柜的忽然脸色一变，急忙从白芷手中抢回了借条，从一旁取下了笔，念叨着：“差点忘了！你还摔碎了我一个青瓷碗，得算十文钱！”
白芷嗤笑一声，这老板还真是，锱铢必较却又慷慨大方！
“咔咔……！”
突然算盘珠弹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全福！”
只见掌柜的仔细的拿起一张账单，望了一会，慢慢皱起了眉头：“人呐？跑哪去了？”
“哎，掌柜的，您找我？”
不一会儿，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男童搭着白巾跑了过来！
“你这单子写的不对啊！”掌柜的一脸严肃的说道。
“不能啊，掌柜的，我算了三遍！”那名客栈新招来的，名叫全福的伙计挠了挠头道。
掌柜的在全福的额头上狠狠敲了一下，严肃的嘱咐道：“你记着，以后但凡是这楼上秦枫秦小爷的单子，一律按照双倍价格收取银两，可记住了？”
“啊？”全福瞪大了眼睛喊道。
“啊什么啊，我问你记住了没有？”掌柜的斥道。
“是，记下了！”全福顾不上疑虑，急忙应了话。
“去忙吧！”掌柜的挥了挥手，打发道。
白芷执着笔签下了自己的姓名，又伸手在纸上按下一个通红的手印，将账单推至掌柜的面前，听着方才的对话，笑着调侃道：“掌柜的这么个收钱法，不怕那秦小爷砸上门来？”
“怕什么，人家秦小爷又不是不知道这件事，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么收的！”掌柜的将那张账单整整齐齐的对折起来，拉开身侧的抽屉，小心翼翼的放了进去，语气中甚至有些得意的说道：“话说回来，这满街您打听打听，除了我，还真没有人敢这么个收法！”
白芷将那对玉镯重新戴回了手上，望着掌柜的的眼中多了几分佩服！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白芷端着食盘而回。
清洛望着自门外迈步而进的白芷，第一时间出声，好奇的问道：“白芷，你去哪了，手里端的这是什么？”
“这汤是我娘教我的秘方，给玉姑娘准备的。”白芷将食盘放置在案桌之上，顺手盛了满满一碗，端至玉无香面前。
随后，又盛了一碗递给了清洛。
“好香！这是？”玉无香问道。
“这是一种气血双补的药膳汤，内有枸杞、党参、黄芪等多种药材，混着红枣、干贝与乌鸡一起，文火炖制两个时辰而成，我午时求了掌柜的好久，他才让我进小厨房亲自熬的这汤，玉姑娘快尝尝！”白芷仔仔细细的介绍着这汤。
“可是，你从哪弄到的这些药材？”玉无香看着这汤中的药材品相，应是上等，不禁疑惑的问道。
“我去隔壁药铺买的，特意挑了些优质新鲜的！”白芷顿了顿，说道。
“可这些并不便宜，你哪来的钱？”玉无香眸色一黯，思索着紧紧追问道。
“用我手上的这对玉镯！”
白芷唇角一弯，轻轻一笑，眼瞧着遮瞒不过去，便晃了晃手上的玉镯，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
“这掌柜的看起来一副奸诈模样，反倒是一副慷慨心肠！”清洛抱着臂膀感慨道：“果然人不可貌相！”
玉无香心底一阵暖潮翻涌，开口道：“白芷，你怎么突然想起做这个药膳汤？”
白芷眸中揉着柔和与心疼，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可她却真真实实的察觉到了玉无香心中苦闷，说道：“我瞧着玉姑娘午饭便没怎么吃，脸色也苍白无力，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这药膳汤是我娘亲自教我的，就算姑娘心中苦闷，也多少吃点吧。”
“难为你，为了我这样费尽心思。”玉无香用力握了握手中的汤碗，掌心温热，白芷的细心和体贴化在心头，只觉更加温暖，垂下双睫，怔怔的望着药膳汤，而后缓缓抬眸望向白芷，粲然一笑，柔声道：“谢谢你，白芷！”
“这是我应该做的，快尝尝，一会儿就凉了！”白芷莞尔轻言道。
一旁的清洛此刻正瞪大着双眸，不禁佩服着白芷的细致用心，万句赞叹之言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愣愣的低头喝汤，忽而，朝着白芷竖起了大拇指，夸奖道：“一般的药膳汤都极其难喝，这个汤倒是异常鲜醇，白芷，你好厉害！”
“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药膳汤！”玉无香眸色仿佛闪过一丝泪光，望着白芷说道。
“玉姑娘喜欢便好，白芷可以天天都给玉姑娘做！”白芷也望着玉无香笑道。
屋内欢声笑语，香气四溢，温暖无比！
方才的那段小插曲，也被几人在打趣玩笑间抛在脑后！
转眼间，夕阳自正空中慢慢滑落，西方的天空蠢蠢欲动的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霞光！
玉无香等人望着窗外，由耀眼的炽热逐渐变为温煦的绯红！
一向要等到夜幕彻底拉开，才渐渐活泛的街市，今日也是早早的热络起来！
每年的乞巧节除了穿针乞巧、祭拜织女等习俗外，还会有各种习俗演变而来的仪式与赛事，妇人、小姐、姑娘们纷纷想凑一凑热闹，讨个好彩头，历届赛事拔得头筹者，还会有丰厚的奖励！
今年，依旧是由当地几大世家纷纷出资，就在这聚福楼对面那宛若一面巨大的镜子的湖水之上，搭建起了坐坐莲台形状的亭台，玉带飘挂、亭台画舫精美，灯火辉煌的画舫在湖面复映出完美倒影，湖水映着水色波光粼粼，阵阵微风掀起层层涟漪！
今晚的赛事便是在这里举行了！
街市繁华一览无遗，粼粼而来的车马，川流不息的行人，茶楼酒肆纷纷客满为患，小贩摊位上纷纷摆出了各式各样的花灯！
“公子为何也要前来？”玉无香微启红唇，问道。
因着微澜特意来求，想趁着今夜良机与清洛姑娘同游，一是为了博得一个解释的机会，二是为了能想发设法的求得清洛的谅解！
玉无香眼瞧着微澜似乎另有思量，也乐意给他们俩这个机会，便同意了。
却不曾想，天寒竟也跟随而来了！
此刻，二人正并肩而行在这拥挤的街道之上！
天寒眉宇间渗着一派恬然，双手背在身后，边走边说着：“恰逢乞巧佳节，自己独坐酒楼中也甚是无趣，便想着与姑娘一起看个热闹而已！”
玉无香微眯起双眸，微光闪烁，审度着天寒的眼神复杂而微妙，调侃的反问道：“传闻寒玉派的尊主向来冷峻沉稳，极不喜热闹！”
天寒也轻笑着回道:“姑娘都说了是传闻，可知，传闻从来都不可信！”
玉无香神色紧绷，哭笑不得的问道：“就算如此，可今晚是乞巧佳节，公子究竟是来看什么热闹？”
天寒眉宇舒展，眼波微转，薄唇边漾着一抹明媚，望着玉无香说道：“只要能与玉姑娘相伴同游，自然是看什么都满心欢喜！”
玉无香闻言一愣，听着他这暧昧的话语，堪堪的驻足在原地，挪不动步伐！
“公子这话，换了别的姑娘听了，怕是要误会了！”玉无香稳了稳心绪说道。
“这话，我也不会说给别的姑娘听的。”天寒望着她，语气坚定无比，说道。
她惊愕的抬眸望向身边的天寒，只见他那琉璃般的双眸此刻映着炽热的眼神，温柔且宠溺，是那样叫人移不开眼！
“公子说的对，果然传闻不可信！”
玉无香心下跳动不禁加快，极力闪躲着天寒的视线，向前走去，装作心如止水的模样浅笑道：“众人眼中冷峻严酷的寒玉派尊主，惜字如金，不竟想也会这般油嘴滑舌啊？”
“这才是我的真实面目，要不要重新认识一下？”天寒笑道。
“不要！”十分干脆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天寒眸中泛起一丝疑惑，问道：“为何？”
“因为这不是你的真实面目！”玉无香低吟道。
二人回眸，追着自己的倒影望进了对方眼底，相视无言！
一缕轻柔的霞光拂过那银色面具，折射的光亮裹挟着缕缕思绪纷飞而去！
傍晚的街市比之白天要热闹许多，大街之上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人群，孩童嬉闹、马车奔袭，各种吆喝叫卖声更是不绝于耳！
二人踩着月光的影子，默默无言向前踱步走着。
忽然，一位少年郎急忙拦住天寒问道：“公子，来看看吧，要不要给这位姑娘买些小玩意儿？”
这个少年卖货郎约莫十五六岁，站在自己摊铺前面，瞧着街市上形形色色的人，眼珠不停的转动，一看便知机灵的很！
“我这东西做工精致，价钱合理，瞧着这位姑娘生的这般花容月貌，若是戴上定是好看，二位来瞧瞧吧！”少年抓住了机会，不停的推销叫卖着。
天寒轻瞥了一眼那小摊铺，冲着那少年卖货郎微微礼笑，看着这谄媚的神色，眼波沉静，毫无动容之感，本欲离开。
可无意间，在那形形色色的物件摊位上，一根白玉牡丹发簪映入了天寒的眼中！
“这位公子好眼力，这支白玉簪子可是从西域传过来的好玩意儿，您瞧瞧，这白玉质地致密细润，这作工样式都精巧的很！”那少年顺着天寒的目光看向摊位，极具眼力价的拿起了那根簪子递到了天寒眼前。
天寒那深邃的双眸倏然间闪烁着光亮，唇边笑意渐深，拿起了那根白玉牡丹发簪，握在手里冰凉温润，目不转睛的端详了片刻，双眸渐渐变得空洞无神，似是思绪有些飘远，驻足察看！
玉无香望着天寒此态，眼底掠过一抹若有所思之色，不禁出声问道：“天寒公子可是喜欢这根簪子？”
“这个簪子……挺特别的……”
天寒听着玉无香的轻唤，猛地回过神来，拿着那根发簪，唇边扯出了一抹极其温柔的笑容，递给了那少年些许银钱，转身对着玉无香说道：“玉姑娘，这个送给你！”
玉无香骤然一愣，眸带狐疑，不敢置信的问道：“啊？送给我？”
“我瞧着玉姑娘衣裙服饰皆乃牡丹纹饰，发髻上也插着牡丹步摇，想来，姑娘是喜欢牡丹的！”天寒道。
“呃，是喜欢牡丹，不过……！”玉无香也没有反驳，磕磕巴巴的回应道。
天寒将那发簪举到玉无香眼前，眸间闪动着温柔的光芒，满带希冀的问着：“那这根发簪你可喜欢吗？”
玉无香应声抬眸，正对上天寒灼热的目光，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这发簪样式精巧新颖……”
未及玉无香话音落地，天寒便生生打断了她的话语，将那簪子向前推了推，道：“既然喜欢，那便赠与姑娘！”
“啊？什么？”玉无香满头雾水，道。
“我帮姑娘戴上吧！”天寒说罢，也未等玉无香反应回神，便俯身将那根白玉牡丹发簪插在了玉无香那墨发之上！
二人之间的距离一瞬间拉近，玉无香的脸庞几乎是紧紧贴着天寒的身躯，面色有些似火灼烧之感，鼻尖轻嗅，竟觉在他的身上似乎还泛着一丝丝微弱的冷冽清香，说不上陌生，似有些熟悉！
天寒垂眸，与正在抬头的玉无香的目光不期而遇，轻启薄唇，眸底荡漾着摄人心魄的笑意，说道：“果然配你！”
玉无香与他眸光相接，只觉一瞬间呼吸都有些微微迟缓，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飞出嗓子般怔愣失神，他那墨玉般深邃的眼眸此刻落满了星光，散着浓浓的暖意，温柔似流水！
玉无香大脑一片空白，鬼使神差一般愣愣的脱口而出道：“那……那便…多谢公子？”
“何必客气？走吧！”
天寒也好似长舒一口气，眸中波光流转间夹杂着一丝兴奋的异彩，忽而移开了眸光，眼神急切躲闪，有些举止无措的转身匆匆而去！
幸亏傍晚光线朦胧，若是能趁着今晚那明晃晃的月色仔细瞧着，在那银色面具之下，天寒唇边的弧度携着面颊上的红晕，几乎快要咧到耳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