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苑窊
折断的桑树旁边，两拨人正在对峙，还有一个白衣服的甩出白练，一番收卷后，提了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摊在远一些的桑树叶上，一只只圆滚滚的灵蚕不明所以地爬出来，抱着桑叶继续啃。
清和跟在江流身边，看着他小心地将灵蚕分散在不同桑树上。“灵蚕爱洁，所以掉到地面才会死。”江流解释。
多羽多晶远远地坐在树顶，各自抓起一把桑椹吃着，不打算上前。
“赵如梦！欺人太甚！”
“曾深！你倒打一耙！”
鉴于周围许多双眼睛看着，双方也不敢贸然交手。有仇报仇，有冤报冤，找个地方悄悄解决了，大家也就当看不见，这么大动静，只好看一看了。
多晶长叹，“这两家还有完没完啊？”
赵家和曾家祖上原是亲兄弟，不知道怎么起了龌龊，一个出家为僧后半路还俗，也不姓赵，直接改成姓曾，子孙后辈为了先祖的纠纷以及赵氏财产分配互相攻讦了五六百年。有一年，两家闯荡的年轻人异地相遇却只剩一个人生还，不到三日，活着的人被杀死。两家齐齐爆发，差点互相灭族，还是各自依附的宗门看不过去，出面调停，到底是明面和气了，私底下争斗颇多。
“外面天地广阔，二位何不出去解决？”江流说得客气，清和却看到他面色冷峻，长剑即将出鞘。
“充什么大头蒜？别以为你有剑我就怕你了！”曾深认出弟子服反而不怕了，他叔祖父说过一剑山是难得和气的剑修，门规在上，等闲不能出剑伤人，但他叔祖父肯定没想到后辈找抽去挑衅对方，没有哪家的门规是弟子受到挑衅要站着挨打挨骂的。
赵如梦后退一步以示诚意，站在一旁看笑话，金丹和金丹也是有区别的，尤其曾深这种用丹药堆出来的，居然敢对上一剑山的剑修，即使俩人是死对头，她都要称赞对方勇气可嘉。
江流也不想和蠢货说话，直接一剑废了两只手，让他不能动弹，等时间到了被秘境弹出去。
“啊啊啊啊”曾深根本避不开长剑，直接痛得尖叫，跳了起来。江流正要动作，一张符飞过去贴在曾深额头，曾深立即僵硬着倒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血倒是止住了。
“不用谢。”多羽拍拍手。
和曾深同宗门的人脸抽了一下，还是对着多羽抱了抱拳，也不管躺着的师弟，继续采摘灵茧，他忍耐这个只会找茬的曾深很久了！诚然修士没有后嗣，但修士的普通人的哥哥弟弟姐姐妹妹有啊，不然修仙大族何以发展壮大至此。
大家立即散开，本来还有几对冤家蠢蠢欲动，现在都歇了心思，有人插手，就不太容易得手。
“不要那样看着我。我前生是不是蚕不知道，只是小时候养过蚕而已。”江流摘下一片嫩桑叶投喂。
养过，觉得可爱？想想有人将蛇当成宠物，又能想开了。“我对蚕也没什么意见，只是看到蚕爬动就浑身难受。”
“那就别看。”
本来也不看，来到这里，她都将浑身感知调到迟钝，屏蔽一切蠕动的生物，盯着蚕丝蚕茧。以前觉得自己除了怕黑怕鬼，无所畏惧，现在不怕了，怕的动物倒是一大堆。
……
“蚕茧够了吧？”清和问。
江流点了点头，“继续采集的都算自己的。这个材料不错，单卖或者制成丝绸衣裳卖，价钱可观。”
十万灵茧才制一件成衣……清和只好加快速度，有些蚕已经吐丝结茧了，新茧捏起来软软的，想起里面有只蚕，还是不要想了……
清和清理完一棵桑树上的蚕茧，转身却发现江流坐在桑干上闭目不动。清和不敢打扰，就围着江流在周边桑树采茧，也不让其他人过来打扰。周边的茧都采完了，江流还是没动静，清和就收手坐在附近的树干上守护。
“你吃了多少桑椹？”江流皱了皱眉。
“啊？唔……你醒了？那我们去其他地方采茧吧。”清和回神，不小心捏烂了手中桑椹，掐诀清理，果子不见了，但手指还是紫色。再反复掐诀，手指紫色略微变浅了一些。“如此，谁还敢吃桑果？怪道土地都是紫色的。”清和暗想，准备出秘境的时候带个面纱，现在就不必了。
……
“什么时候出去？”采得手都快断了，身体上还是好好的，心中两只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
“差不多一个月了。”江流点了点灵茧数量，坐在树上，等着被弹出秘境。
出了秘境，大家招呼也不打，各自乘坐法器离开。清和坐在灵槎一角，背对江流，无聊地一遍遍地掐诀消除嘴唇和手指的紫色，反正也无事可做。
江流看得眼角抽抽。
离宗门尚有一刻钟，她拿镜子照了照，还能看到紫黑色，仿佛中毒了。清和叹气，对江流道，“等到宗门，麻烦你和师兄说我要练剑，暂时不能过去神秀峰拜见。”
江流递给她一瓶玉澪露：“不妨以玉澪露擦拭。”
清和半信半疑，倒出一点浸润帕子，抹了抹手指，果然干净了，立即又倒出一些抹在唇上，镜子里再看看，紫色都消除了。犹豫一下，对着瓶子喝了一口，略含了含咽了下去。
“幸亏能内服外用。”江流闭了闭眼。
二人上交了指定的灵茧，即将分开。
“什么时候去拜见师兄？”单独面对师兄压力太大，多个江流可以分担一大半。
“清理完灵茧吧。”江流想了想。
“灵茧要给师兄？”清和惊。
“师叔误会了。是拜托师父帮忙制成灵器。”
“师兄肯做衣裳了吗？”
“不肯……是白练。”
白练确实不算衣裳，不能出剑的时候，白练捆一捆也趁手。
清和问过江流蚕茧的处理程序后，回了流霞山。
江流回到洞府，却没有急着处理蚕茧，他进入自己的空间，里面赫然立着十株高大桑树，上面散落着白蚕。
神识检查了一下灵蚕及清理蚕沙的阵法都正常后，随意地坐在一棵树上，摘了一片桑叶投喂身边的灵蚕，咔嚓咔嚓……吃完手中的这边继续摘新叶投喂，灵蚕吃饱了蜷着不动，就换个树杆换只灵蚕再喂，直到所有的灵蚕都吃饱了，才心满意足地从树上落下。
“你这里不错，除了小了点儿。”一团白光绕着桑树飞了几圈，落在江流的肩上。
“确实。”江流看着才十棵桑树，点头，等修为提升空间就能大不少，“夫人不多沉睡一段时间？”
“不在乎这点时间了。”苑窊夫人非常满意，能在分神消散之前找到一位真心喜欢蚕的。
“夫人放心，未来几百年我会隐下灵蚕之事，就当回窊秘境正常消失。”江流向苑窊夫人保证。
“让他们知道也无妨，白送他们千万年灵茧，现在不想送了而已！而且你有蚕神至宝在身，能伤得到你的人不多。”苑窊夫人不在意，她的东西想给谁就给谁。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流也不说破苑窊夫人将进入秘境的人当成清洁的使唤，清理过多旧茧，避免伤害到桑树及灵蚕，同时减少灵蚕数量，避免桑叶不够吃饿死，因为苑窊夫人不愿意亲手伤害同族。
回窊秘境可以说是蚕神保存蚕族后代的一个地方。中古时期，天下大乱，人活着辛苦，蚕也不容易，蚕神飞升前开辟了一处空间，将一些同胞养育在其中。太平之后，留下的分神也曾想打开秘境送出灵蚕，只是秘境内外分割太久，灵蚕无法适应，纷纷死亡，只好歇了心思，每百年打开秘境清理清理，毕竟没有天敌，灵蚕很容易繁衍失序。
“夫人，蚕神至宝真能抵挡所有伤害？”江流有些好奇，世间竟有如此宝物？还没被发现争夺？
“嗯……所有？不至于。最初是天道的默许，久而久之成为一件宝物。先有蚕吐丝，后有裳服蔽体，天道许我修炼成蚕神，为了表示对蚕族的谢意，默许所有身着衣裳的人或修士，都无法伤害到蚕神。”其实她更想所有的同族都不被伤害，然而终究是施恩于某一个更容易。
“如果对方赤身，就不受影响？”
“有衣服也不一定受影响。只能说，犹如穿了千千万万件蚕丝织成的衣物，降低伤害度。”蚕神坦白，天道怎会赐予一件无敌的宝物。
江流了然，打铁还要自身硬。
待苑窊夫人飞回桑叶上，化为灵蚕沉睡，江流从空间出来在院中练剑，练足了时辰，开始收拾灵茧。
取来映月潭的泉水，煮茧一日一夜，江流在室内角落搬出一架纺车。纺车做得有些粗糙，就像摆在屋里的玩具，经过时顺手转两圈，手柄轱辘都磨得包浆。江流抽出五根蚕丝，开始有节奏地摇动手柄纺线，纺锤渐渐鼓起，如同幼时跟着母亲姐姐缫丝，却不必为赶时间交货忧愁。
江流捞出水中的蚕蛹，想了想，装出一碟，其余的沥干后埋在院中枣树下。
闲暇之余，江流去山下集市挑了一架小型织布机。寓式灵蚕的蚕丝过于细韧，普通的织布机承受不住，还没织上一寸，机身多处割裂。江流在空间中截了一段百年桑木，摸索着重新做出一架新的织布机。一天织一匹，其后琢磨剑法。
三个月后，江流传讯清和，一起拜见掌门。
慕清风的掌门当得游刃有余，未曾耽搁修炼，浮云阁中不是把玩名剑，就是品茗望远。见到江流清和联袂而来，也面无异色，招呼二人喝茶。
慕清风随意问了几句回窊秘境的事情，江流也如常答了，并取出一碟炸得金黄的蚕蛹请师父品尝。慕清风来者不拒，吃了几粒，连赞味道不错，让清和也尝尝。
清和闻着香喷喷的蚕蛹，口内生津，心上却不适，还是以“吃不惯”拒绝了，同时取出一碟桑椹给慕清风佐茶。
“这是约好了吗？”慕清风笑，拈了颗桑椹，放入口中，姿仪天成。
清和飞快地看了眼他的指尖和唇，干干净净，未曾沾色，心中有些失望。
江流垂眸，端起瓷盏饮茶，遮住微微翘起的唇角，可惜花寒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