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天目
观澜又修补好一个阵法漏洞，他符阵双修。文心阁于阵法一道并不精通，实在无人可派，松壑尊者不得已召回弟子。
天目山的天目阵已经运行九千年之久，当年强大无比的乔陵第一阵，宛如一件缝缝补补的百衲衣，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阵破，只是时间问题。结新阵也是必然，众仙门势必出人出力出资源，但怎么出以及如何结阵，迟迟未能定下来。
“这个破阵，我都补了一千年了！一千年前就说重新布阵，一千年后还在说，照这样下去，天目阵真成了万年大阵。”璇玑宗的唐棉尊者小声抱怨着。
“棉棉不是一见倾心吗？变心这么快？”璇玑宗的秦氿尊者嗤笑。入天目阵必得金丹以上修为，唐棉初升元婴就被安排维护阵法，第一眼便被天目阵复杂玄妙倾倒，待在天目山两百年，专心研究阵法。
“一千年了！快什么？这两只眼睛都看吐了！我现在非常、非常迫切结新阵啊啊啊！”唐棉例行祈祷，“天意宗、一剑山、合音门、文心阁，随便哪个，来一个大杀四方的，赶紧领头划出框框来……修士的时间也是命啊！”
“琳琅尊者来了，这次应该有希望吧。”秦氿猜测，几人都不相信琳琅尊者会万事大吉地听一群人掰扯，他们璇玑宗的几位大乘修士反而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也好，阵法比人有趣。
“观澜这手缝补技术，都快赶上我了。要不要来我们璇玑宗啊？”璇玑宗以阵法著称，上手布阵最后必是璇玑宗牵头，只因璇玑宗一宗之力承受不起，不然早将这群叽叽歪歪的尊者长老撇在一边了。
“谬赞了。”观澜兴致缺缺，对天目阵不感兴趣，几大宗门恨不得连块下品灵石都要分割清楚，完全没有平日高高在上、视金钱为粪土的清高，猴年马月才能推陈出新。
“百年一遇的浴蚕节到了啊。”秦氿咽口水，怅然若失。
“你不是传讯让红蓼从回窊秘境带蚕蛹吗？”
“那也不新鲜啊。尤其是等我从天目山回去，都陈了百十年了。”
“在秘境外等着就新鲜？”唐棉反问，而且，“你怎么那么爱吃虫啊？”
“不是虫！是回窊蚕蛹！也只有回窊的百年桑树叶、回窊血脉的寓式灵蚕才能长成天下绝味的回窊蚕蛹！那个嚼劲、那个鲜香……”秦氿回味无穷，恨不得来上十盘八盘大快朵颐，可惜，到底不如亲身过去。
唐棉啧啧嫌弃，离秦氿远远的。因吃喝玩乐走到一起，又因吃喝玩乐分开，自从二人金丹去了回窊秘境，唐棉受不了秦氿的重口，秦氿更是每百年数着日子等秘境打开，进去的人多盯着灵茧，只有秦氿盯着茧内的蚕蛹。
“文心阁今年谁去回窊秘境？”观澜突然问阁内师兄。
“多羽、多晶。”
观澜思量一番，传讯两位师弟，帮忙采摘一些桑果及灵茧，酬劳另计。
师兄挑眉，观澜当初可是对回窊不屑一顾的，桑果？“师弟都能有道侣，我却孤身一人，唉！世道不古。”
观澜微顿，继续上前缝缝补补，不时放入灵石、定阵珠，或者替换损坏的旧料。
沉水真君风流多情，天下有旧，近百年突然洗心革面，陆续向几位红颜知己提出结为道侣，都被婉拒，很受打击。
“微澜，你说，明明大家相处愉快，你侬我侬的，怎么一说结为道侣就跑了呢？”沉水不解。
当前道侣结契演变为上中下三等。上等为同心契，同生共死，如中途解契不死也废半数修为。中等为同灵契，意为同舟共济互不背离，通俗点就是共同修炼进步，不能伤害结契的伴侣。下等契是同德契，名为同德，其实是从属，结契后，一方无条件顺从另一方，这种契不知怎么混进来的，幸而时效较短，最多一个昼夜。
乔陵本身不流行道侣同修，更追求独来独往，从入门到飞升短则八百年长则三千年，每千年都有数十位修士飞升成功，不成功便成仁。
观澜无语地看他一眼，能与他成为知己的必然不愿意结契，哪怕只是普通约束的同灵契而非同心契，想结契的也成不了知己。何况修仙之人本来就无拘无束、无牵无挂。
天目山琉璃阁。
琳琅尊者坐在末位，百无聊赖。这种商讨大会没有意义，只有璇玑宗真心实意着急，因为最后肯定是他们顶上。
“琳琅可有意见？”
琳琅笑意盈盈，“意见没有，但我可以解答一个问题：天目阵何时会破。”
连璇玑宗长老都惊奇，没听说琳琅对阵法有研究啊。每当璇玑宗觉得这个阵快完了，天目阵又顽强地支撑下来，打脸太多，他们都不再给出一个具体时间，只是催促尽快布阵。
大家纷纷问何时。
琳琅不慌不忙道：“此时。”话音未落，不周剑呼啸而出，几位长老反应过来，连忙出手阻止，不周剑冲破灵气阻拦，直击天目阵阵眼，青光闪烁中，一代名阵悄然消失。炽热的日光倾泻直下，天目山瞬间成为焦土，山上的修士纷纷撑起防护。
“不破不立。”观澜以手遮眉，看着毒光在扩散，侵蚀土地。
“宋琳琅！你怎么敢？！”几大宗门长老大怒。
“照这个速度，不到三十年，方圆十万里将寸草不生，各位尊者现在宁愿与我动手吗？”琳琅不周剑在手，面无惧色。
璇玑宗见势不妙，立即招呼阵法修士上前，拿出准备好的几个方案，请众人定夺。时间紧急，众人投票，以票数最多者当选。
因为随时可能阵破，重要材料灵石灵器都由各大宗门长老随身携带，拥有紧急调配权。璇玑宗立即安排人员布阵，共事多年，各自阵法水平及擅长项目都极为清楚，分派结果，众人并无异议。
长老们面色难看，还是各自祭出法宝，与琳琅联手，暂时轮流遮蔽毒光漏洞，以便阵修结阵。争归争，有人破局，他们回去后对宗门也能有所交代。
唐棉秦氿等人麻利布阵，心中高兴，却不敢表露，忍得颇为辛苦。
……
回窊秘境，桑树参天，完整的桑叶寥寥无几，都被啃出缺口，有些甚至只剩下叶脉，白白胖胖的寓式灵蚕痛快地吃着桑叶。众人耳边尽是沙沙的声音，地上一半灰绿色蚕沙，一半紫红色桑椹，无处落脚。秘境内充溢着青草割过的气息，并不难闻。
“怎么这么多灵蚕？”
“灵蚕多，灵茧才多啊。”话是如此，密密麻麻的看得头皮发麻。
清和江流站在桑树顶。
江流拿出玉简，看了一下宗门要的材料，“灵茧分两种，一种是往年的旧茧，挂在树枝或掉落在地上，茧内空的；一种是当年的新茧，里面还有蚕蛹，新茧要等到月底。我们可以先搜寻旧茧。”
寓式灵蚕结茧率较低，但蚕丝细韧不绝，水火不侵，是极佳的炼器材料，尤其适合做法衣，一件衣千两丝，耗费极大。
“小心不要碰到蚕宝。灵蚕是秘境主人的爱宠，受到惊吓会掉落地面即死，秘境主人会立即出手惩戒。”江流提醒。
回窊秘境是个小秘境，除了蚕丝，并没什么灵材出产，之所以出名，一是因为名额有限，超过固定数量的人会被秘境拒绝；二是绝佳的报仇之地，秘境之主本意是保护灵蚕，后来硬是被发掘出借秘境之力报复他人，譬如修为有明显差距或者相差无几，正常对战不能取胜，就另走蹊径，在秘境中偷袭对方，使其伤到灵蚕，被境主杀死，虽然操作不当便是同归于尽的结局。而只要无人看见，被杀死的一方宗门也只能认栽。
所以回窊秘境的危险其实不在秘境之主，而在于同行的人。
二人隐匿气息，往来桑树之间，摘取灵茧。可能时日太久，有些灵茧散开，游丝般飘在风中、缠绕树枝上，修士往来都要十分小心，避免被蚕丝绊住、乃至牵动整棵桑树。
多羽摘了一颗饱满的桑椹丢到嘴里，甜蜜多汁，“难怪微澜师兄想要桑果，滋味确实不错。”随后摘了一捧，一次性倒进嘴里，更好吃了。
多晶看不过去，“摘到后我保管吧，不然还没出去，你就全吃了，到时候怎么和师兄交代？”
多羽干脆道，“师兄的灵茧我来采，桑果归你采。摘到桑椹而不吃，太为难我。”
多晶觉得不可思议，“那么好吃吗？阁内灵果无数，也没见你多看一眼。”
多羽也觉得奇怪，要不是回窊是公认的无毒无害秘境，他也不敢随意吃下去，只能说，“可能那些太俗了。”想想又说，“算了，我来采桑果吧，不然光顾着吃了。”
多晶翻了个白眼，双手不停，仔细收集蚕丝。
多羽颠了颠篮子，“师兄要那么多桑椹干什么？”
多晶头也不回，“吃呗。”除了吃还能干什么。
“你以为师兄是我吗？”
你也知道师兄不是你啊，那还白问。
“哎……”多羽神神秘秘地凑过来，“你发现微澜师兄有没有什么不同了吗？”
多晶不动声色地换了棵桑树，小心翼翼地卷起蚕丝、摘下灵茧，嘴中兀自回答。“有什么不同？不还是文心一朵花。”
“嘿！你有本事去师兄面前称赞他是朵花啊！”
“你的第一美人听起来更文雅吗？反正没什么变化。”
“不要害我！我明明说的是第一公子！”多羽忙更正。
“希望那些师弟师侄们记得你说的是第一公子……”
“此次回去定要好生教导，毁我声名！不过，多晶，你真的没发现师兄变了吗？那么明显啊！”
“这里又没有外人，作什么吞吞吐吐的！”
“师兄与君无意出去一趟后，元阳……没了！”多羽看了一眼四周，一咬牙直接爆出来。
就这？“微澜师兄练得又不是童子功……”多晶无语，几百岁的人失身搞得像失足一样，没了就没了，难道要整个宗门庆祝一下？
“不觉得奇怪吗？师兄守在入画峰几百年不出，偏偏愿意与合音门君无意一道寻宝，回来后还没了元阳……”多羽到底不敢说得直白，只好一个劲儿地暗示。
多晶呛住，被多羽的大胆猜测惊到，“你有没有在宗门里和其他人说过？！”
多羽连忙摆手，“我当你是兄弟，才第一个和你讲的！”
多晶心说，我可谢谢你啊，对这个大喇叭的话将信将疑。
“真的！要不是微澜师兄托我们采摘桑果和灵蚕，我也想不起这档子事。我最近修身养性，一心冲击金丹中期呢！”冲击修为是真的，修身养性就算了，能憋住寂寞才怪。
“没说过就千万不要说了！你入门晚，没见识过微澜师兄的手段，谈笑间能让你生不如死。生活这么好，不要找死啊！到时候东西我送过去，免得你漏了馅。”多晶谆谆教诲小师弟，美人多刺，扎手得很。
“尽会吓唬我……师兄很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啊。”
“平易近人？你见过入画峰轻易有人靠近吗？”多晶想，我可真是你兄弟，这都提醒了，你要是再栽了，那就是命中该有一劫。
多羽追问发生过什么，多晶闭口不谈，只是催促尽快干活。多羽打算回宗门好好挖一挖，门内居然有他不知道的事！
突然，一声巨木折断的声响炸开，众人一惊，忙飞上树顶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