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兵权
第四十六章兵权
赵玠坐在御书房，单手执卷，眉头紧皱。
赵玠刚刚接到消息，东瀛已经攻打到淮州南部了，如今的局势越来越不利，各州的州郡兵兵力分散，实在难以抵抗东瀛，眼看敌人就要打到京城脚下了，他不可能不慌。
可是如今萧原逐战死，朝中唯有苏昭能当重任。如今赵玠手里已经没有了可以威胁苏昭的筹码，他怎敢轻易将兵权交到苏昭手中？
“将能执兵之权，操兵之势而临群下，譬如猛虎，加之羽翼而翱翔四海,随所遇而施之。”
赵玠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在一开始就拉拢萧原逐，也一度想要拉拢苏昭，可他发现一味拉拢，效果并不好。
萧原逐和苏昭，两人在刀光剑影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因为他的示好就对他忠心耿耿？赵玠远没有那么天真，所以他找了最能牵制他们的办法——威胁。
武将再厉害，一旦有了软肋，就会处处掣肘。一旦他们的软肋落在他手里，那就只能为他所用。
陈湘湘和赵珏就那样摆在他面前，不用岂不可惜？
赵玠步步为营走到今天，本以为软禁了赵珏，监视着陈湘湘，苏昭和萧原逐不得不听命于他，可世事难料，萧原逐竟然命陨，赵珏如今也逃脱了他的掌控，他登基前就布好的局，最后却支离破碎。
赵玠一直以来都不相信萧原逐已经死了，他一直以为这是萧原逐的骗术，所以他将陈湘湘封为郡主，一方面是想继续向萧原逐示好，另一方面是想将陈湘湘困在京都，让她处于自己的掌控之中。
如果萧原逐还活着，是绝对不会看着大宋亡国的，如今东瀛已经打到了淮州，萧原逐不想亡国就一定会去支援，可是过了这么久，神策军仍是按兵不动，赵玠不由地怀疑起来，难不成萧原逐真的死了？
如果萧原逐死了，赵玠给了封赏，可神策军没接，在赵玠看来，这就是在表明态度。
神策军即使没有萧原逐，也不会再归顺朝廷，自然也不会接受朝廷的调配。
东瀛进攻，神策军已经反叛，苏昭不能再用，大宋朝中无人，赵玠就算真的要将大宋的江山拱手让人，表面上的功夫也要做足，必须要有所动作，对文武百官和天下百姓有个交代。
赵玠手中的书卷半天也没能翻一页，烦躁地将书卷一扔，焦头烂额地踱了几步。
他一直顾忌着武将兵权过重，最后导致江山易主，于是明知赵泊生前“守内虚外”政策有弊端，却还是放任东南各州只有分散的州郡兵，甚至要求各州的兵力不能超过三千人。
各州的兵力说是有三千，可这些州郡兵也不见得有战斗力。
这些年东南鲜少经历战事，安稳久了，各州府也就放松了警惕。平日里最多也就巡巡逻，最多拿着没开过刃的刀去捉拿一两个偷鸡摸狗的嫌犯，别说打仗了，刀都不一定能用得熟。
此刻赵玠知道苏昭的重要性，可他不相信苏昭掌管兵权之后不会造反。
越是靠不光彩手段抢来的东西，就越害怕失去，赵玠就是这样。
可眼下如果不让苏昭领兵应战，就只有向东瀛求和。
赵玠十分鄙夷赵泊处处卖好四面求和的样子，可如今他被迫走上同样的路时，却终于明白了赵泊的顾虑。
适时的妥协退让只是会使得部分城池沦陷，可武将兵权过重却会导致江山易主，孰轻孰重，赵玠和他的父亲赵泊有着同样的答案。
最后赵玠扶着额头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地在内心做了决定。
第二日上朝时，诸位大臣又一次提起淮州的战役，也有许多大臣举荐苏昭带兵前去御敌，可赵玠迟迟没有开口。
冯沉察言观色能力在众大臣中是一骑绝尘，此刻适时地踏出一步，道：“陛下，苏将军掌管着禁军，护卫着京都，如果苏将军离京，恐怕京都之中会陷入混乱啊！”
苏昭心里暗暗冷笑，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重要了，什么京都没他不行，真是可笑。
但他也确实需要留在京都，赵珏临走之前特意隐晦的请求苏昭，要他留在京都替赵珏监控着赵玠的一举一动。
况且昨天夜里沈铭深夜造访，给了他西北传来的消息，关驿已经命钟辰带了五千人前去淮州支援，叫他不必忧心。
所以此刻苏昭少见的没有反驳冯沉的话，而是顺着冯沉的话往下说：“陛下，冯大人说得对，微臣应该忠于职守，守好京都。东瀛此番来势汹汹，不是我等无名小卒能应付的过来的。”
苏昭此时竟然生出了一种莫名的快感，赵玠手里没了能够威胁自己的东西，失去了往日的胸有成竹，如今赵玠料想着自己心忧战事，定会请旨前往，可他偏偏一反常态，让赵玠觉得一切都枉用心机。
赵玠盯着苏昭，猜想此人究竟是冷嘲热讽还是另有图谋，苏昭偏偏今日乖顺得很，微微俯首，只露给赵玠一个发顶。
赵玠不想让苏昭权利过大，因此拒绝他带兵御敌，可他不能用这个理由拒绝各位大臣，他在朝堂上的每个决定，都要给自己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再披上一层顾全大局的外衣。
赵玠现在才真正懂得了“高处不胜寒”的道理，他每日躺着龙床，夜里总会梦到各路妖魔要抢他的皇位，他骤然惊醒，夜里心惊肉跳，白天便愈发谨小慎微。
阶下大臣你一言我一语争得不可开交，最后赵玠开口：“诸位爱卿，东南各州疫病肆虐，若是再连年征战，我大宋的百姓怕是难堪重负。如今通、闽二州沦陷，淮州又无力抵抗，我看不如及时止损，向东瀛议和，保我大宋江山，也还百姓一个安宁。”
苏昭听完，饶是知道神策军已经前去支援，也还是被赵玠的决定气得不轻。好一个还百姓安宁，好一个为大局考虑。
东瀛攻陷了通、闽二州，如今赵玠的决定无异于弃通、闽二州的百姓于不顾，还要将南半江山拱手让人，苏昭怎么不气？
他本以为赵玠虽使了手段坐上皇位，但好歹是有骨气有血性的，却没想到赵玠竟然跟赵泊没什么两样，为了不让兵权旁落，竟甘愿伏低做小！
苏昭深缓了两口气，这才将怒火压下，冷眼旁观着赵玠如何给自己圆过去。
不料朝中总有人爱给赵玠铺台阶，冯沉等了半天，终于等到了赵玠的态度，忙朝着这个方向使劲：“陛下英明，如今疫病当前，我们不能只顾守江山，就忘了安民众啊！”
苏昭心下冷笑，他们倒是会给自己找理由。
苏昭内心还没感叹完，薛仁又踏出一步道：“皇上所言极是，大宋素来讲究以和为贵，先帝在时，也是如此心怀大爱。”
苏昭气得直瞪眼儿，他们还敢提赵泊那个老东西？
此时朝堂之中舆论风向已经偏向求和，越来越多的中立派也开始表态：“皇上说的是啊！”
“皇上英明！”
“皇上的博爱之心真是和先帝一脉相承啊！”
苏昭阵阵冷笑，这群墙头草，真是什么话都夸的出口，当初夸赵珏时，也是各尽所能。
这件事最后定下来，仍是拍曹先知去向东瀛递求和书。
苏昭在心里暗暗同情曹先知，实在不想在这里，下朝之后快步踏出金銮殿，急得甚至称得上是争先恐后。
秦稹本来想着同他一道走，没想到出了金銮殿就追不上他了，只得跟一众老臣互相虚情假意地寒暄着，慢慢悠悠地出了宫。
此刻苏昭又站在了东宫的高墙外，京都已经仲夏，可每当他靠近东宫，总觉得这里冒着丝丝寒气，苏昭拿出了那张留给他的字条，一遍遍用眼神描摹着赵珏的字迹。
赵珏入京贬为庶民，粤州自然不会太好过。
不知道粤州有无战乱？有无疫病？据说粤州靠海，平日的吃食与京都大有不同，也不知道赵珏能不能吃得惯？今年三伏天比往年更热，不知粤州那边会不会也这么热？听说粤州雨水多，赵珏不喜欢下雨天，不知能不能受得了粤州的天气？
“博允”苏昭喃喃念着赵珏的名字，再想念他也只能站在此地徒呼奈何。
要不是受赵珏所托，留在京都当作“眼线”，他可能早就申请外调去粤州了，要是赵玠不同意，那他就罢官不干了，什么朝臣，什么官职，都去他妈的爱谁谁。
可他终究是因为赵珏的一句话，反复劝自己冷静下来，强迫自己一头扎入漆黑污浊的官场，面对虚与委蛇的文武百官。
聪明如他，苏昭知道自己在京都能对赵珏起到帮助，他也知道自己怎么做能让赵玠挑不出半点毛病，以前他不想他不愿的事，如今也愿意去承受去忍耐，只为了赵珏口中那虚无缥缈的“有朝一日”。
苏昭叹了口气，把字条重新揣回怀里，又回头望了一眼东宫，这才转身出了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