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战术
第四十五章战术
萧原逐顾不上跟他们讨论自己死没死的问题,眼下任何一件事都要比这件事要急。
萧原逐对裴泫道:“裴大人,我带了五千兵力,三日内到达淮州,与东瀛对抗,还是要靠你们的州郡兵。我需要见到你们的督尉,跟他配合。”
裴泫当然没有异议,当即就要派人去请督尉,萧原逐却道:“这个不急,我此番前来,还要找一个人。不知徐大人可见过安舒公子?”
徐盛忙答道:“安公子之前一直住在我府上,这次也随我来到了淮州,现下就在裴大人府中。”
“那劳烦徐大人带我见见这位安公子,我有话要问他。”萧原逐朝徐盛微微欠身。
“没问题,萧将军请随我来。”徐盛带着萧原逐去了安舒所在的偏院。
萧原逐先前蹲在树杈上远远见过安舒一眼,如今才终于有机会近看秦熙整日里念叨着的“景存弟弟”。
萧原逐还未踏入院子,就看到一位素衣白衫的少年拿着药铲在院里挖来挖去,忙得不亦乐乎。
徐盛看到安舒把裴泫的花圃挖的不成样子,忙道:“景存你这是干嘛啊!快把铲子放下。”
安舒闻声抬起头,萧原逐这才看清了这人的真容。
少年抬眼看来时,阳光正投射到他的脸上,他浅棕色的眼眸像一汪湖水,在阳光下清澈见底。少年脸上沾着些许泥巴,看到徐盛的那刻不由地带上了笑,在江南的三伏天里像新雪初降,让人觉得扑面而来的透彻与清凉。
“徐大人!我发现这花圃里有许多种草药,前几日下了雨,我在排积水,有些草药金贵着呢,怕涝。”安舒语气难掩兴奋,完全没有注意到徐盛身后的萧原逐。
“景存,萧将军千里迢迢从西北赶来,找你有要事商议,你先把铲子放下。”徐盛语气略带责怪,像是把安舒当作自家小辈。
安舒这才把目光投向萧原逐,他对着萧原逐拱了拱手:“萧将军,在下安舒,久仰了。”
萧原逐也向他回了一礼,顾不上过多寒暄,开门见山地问道:“安公子,秦熙半个月以前独自去了通州,您见到他了吗?”
安舒顿时吃了一惊:“什么!他去了通州?通州如今已经被东瀛人占据,我来到淮州也已经月余,没有见过我哥啊。”
萧原逐暗道不好,秦熙没有跟安舒会面,通州沦陷的消息已经传遍大宋,如今战线已经被推到淮州东南,只要秦熙不傻,就绝对会到淮州州府来。
照秦熙那心急火燎的样子,绝不会比萧原逐脚程慢,可如今萧原逐都到了淮州,秦熙却没在,多半是被什么绊住了脚。
萧原逐知道再多的人着急没用,于是宽慰道:“安公子不必担心,秦熙可能路上慢了些,过几日说不准就到了。”
安舒急忙扔下铲子,从花圃里跳出来,道:“得赶紧去找他,城里的疫病有蹊跷,可别是被人算计了。”
安舒顾不上裤脚衣摆上的泥,提着袍子就要往外走,萧原逐急忙追了出来,道:“安公子莫慌,我跟你一起去,能不能先跟我说说疫病的事?”
安舒听秦熙提起过萧原逐,上次秦熙过来找他时,西北京都的事儿林林总总讲了许多。
秦熙为了逗安舒开心,什么有趣儿挑什么讲,导致安舒总觉得萧原逐跟秦熙一样不着调。
安舒这会儿看着萧原逐总是难以接受那种反差,但他知道萧原逐是可靠的,于是把他了解到的情况告诉了萧原逐。
“我怀疑疫病不是自然产生的,而是有人在推动着疫病的扩散。”
萧原逐十分震惊,眉头紧皱:“怎么说?”
“是这样,刚开始我推测疫病最先出现的地方是通州北部的一个村庄,有人误食了被鼠类啃食过的粮食而染病,宁夷港每日商人众多,人口流动性大,疫病因此传播。
可是最近我发现,淮州北部有金波河穿城而过,疫病却并没有传播至此,反而是淮州南部和远离金波河的闽州却疫病肆虐。”安舒解释着,顺手捡来树枝在地上画出了通、淮、闽三州的大致位置,圈起了闽州北部和淮州南部。
萧原逐跟着蹲了下来,眼睛跟着安舒的小树枝移动,略加思索,问道:“这两地有共同点?”
“对,这两地唯一的共通之处,就是靠近东瀛人的军队。后来的一个月里,我发现,疫病的爆发似乎都遵循这个规律。”安舒的小树枝最后停在了通州。
“你的意思是,疫病的爆发并非偶然,有可能只是敌人有意推动的?”萧原逐意识到这次的战役似乎没那么简单。
“通州爆发了疫病,不久之后东瀛就进攻了通州,而后疫病扩散到闽州,东瀛无比精准地攻打了闽州,而今淮州南部疫病骤起,东瀛的战线就到了淮州南部,你不觉得,这过于巧合了吗?”安舒抬眼看向萧原逐,问道。
萧原逐明白了安舒的意思,疫病蔓延,没人可以预知它下一步会踏上哪一片土地,可东瀛却能次次精准出击,如果每次都只是巧合,那确实太过牵强。如果本就是他们自导自演,那一切就解释的通了。
安舒拿小树枝戳着地上的闽州与淮州的交界,继续道:“而且我发现,疫病不是只有一个爆发中心,而是毫无预兆地冒出许多个爆发点,疫病的传播速度也超乎寻常,所以我怀疑,这次的疫病跟东瀛有很大的关系。”
萧原逐愈发觉得情况的严峻。眼下的一切都是东瀛的战术,先使疫病大规模传播,让各州人心惶惶,将士们染了病再上战场,难免力不从心。
东瀛靠疫病瓦解各州,不费一兵一卒就赢得毫不费力。就算最后战役失败,疫病大肆扩散也能让各州元气大伤,实在是使的一手好把戏。
跟东瀛比起来,萧原逐甚至觉得哈图部称得上是君子。
萧原逐有些后悔只带了五千人过来,眼下疫病扩散,战争当前,淮洲的州郡兵不知有没有染病?不知神策军和淮洲的州郡兵能不能配合好?淮洲的督尉愿不愿意让自己手里的兵服从萧原逐的管理?
这些问题都横亘在眼前,等着萧原逐去解决。
萧原逐比谁都知道女人在军队里立军威有多难,更知道想让陌生的军队服从有多难,可是东瀛已经兵临城下,任何人都等不得她犹豫,事情也没有给她试错的机会,己方内部的矛盾她要忍,敌方外部的压力她要扛,既然到淮州,出发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如今关驿不在身边,钟辰也还没到,萧原逐身边连一个可信任的副将都没有,此刻能指望的,只有快点找到秦熙。
“安公子,我跟你一道去找秦熙吧,先去通州边界看看?”萧原逐站起身问道。
“不用,方才是我心急了,州郡兵每日都会在城中巡逻,我先去问问消息,顺便让他们帮忙留意着。”安舒丢掉手中的小树枝,对萧原逐道。
“好,我跟你一起,正好想见见淮州的督尉。”萧原逐说着抬步就要往外走,安舒却出声道:“不行,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你先去处理伤口。”
萧原逐有些吃惊:“你怎么知道”
“我闻到了血腥味儿,可你外袍并没有血迹,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旧伤未愈,你连日奔波,伤口大概是裂开了。”安舒解释道。
萧原逐没有反驳,后背确实疼得厉害,但她也不知道伤口究竟有没有裂开。
安舒又指了指萧原逐的后背,道:“从见到你一直到现在,你连蹲下后背都挺得笔直,胳膊摆动时后背却很僵硬,你的伤在后背,对吧?”
安舒虽然是问句,却肯定得不需要萧原逐任何回答,萧原逐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只好笑了笑,心道秦熙先前把安舒的医术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竟然不完全是吹牛。
安舒看到萧原逐的反应,以为她怀疑自己的水平,于是开口道:“年轻可不一定和缺乏经验挂钩的。我先给你开些药,你把伤口处理一下,然后去休息。”
萧原逐虽然疼了一天了,但也不想在人前示弱,便道:“没什么大事,我换了药就好,用不着”
“你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自古不听医者话的病人都没什么好结果的,你知道蔡桓公吗?”安舒朝萧原逐笑了笑。
萧原逐刚才还觉得他脾气随和,这会儿觉得人还是不要太浮于表面,以貌取人要不得,毕竟皮囊这玩意儿谁也说不准上天怎么随机分配的。
安舒拍了拍手上的灰,朝萧原逐道:“我先给你看看,然后开个药方,让裴大人给你安排婢女负责上药,皮外伤的话,我就不强迫你静养了。”
萧原逐叹了口气,跟上安舒。
两人回到院子的时候,徐盛已经去找人给萧原逐安排住处了,园中只剩下安舒刚刚随手扔下的药铲。
安舒将萧原逐带到了一件书房,翻出了自己的药箱,萧原逐看着安舒拿着各种各样她没见过的银针薄刃,突然生出一个想法:“安公子,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
“你说。”安舒随口答道。
“像你这样医术高超的,真的会悬丝诊脉吗?”萧原逐有点认真,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
安舒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不知这人真傻还是假傻:“当然不会啊,我又不是孙大圣,上哪会悬丝诊脉啊?”
萧原逐听出了一些讽刺的意味,悻悻地闭了嘴。
不过安舒倒是从她的话里提炼出来了一些信息,他拿起一小块丝绸,覆在萧原逐手腕上,这才伸手开始诊脉。
“这丝绸有什么妙用?”萧原逐又开始有点好奇。
“没什么用,虽然医者面前无男女,但是既然你提出来了,我还是要顾虑这个问题的。”安舒双指按在萧原逐脉膊上,声音平稳。
“啊?我没”萧原逐突然反应过来,安舒是在说她提出悬丝诊脉的事,萧原逐在军营里一直过得挺糙的,自然不会在意这个。
虽然她并没有那个意思,但是觉得她再开口反而会越描越黑,于是只好就闭口不言。
安舒无所谓地笑了笑,撤开手,拿起笔刷刷地写下几行字,药瓶和药方一起递给萧原逐:“本来我该看看伤,既然你不愿意,那就按时换药,好的慢点,也总能好的。不过我这儿没草药了,你得找人去抓。”
萧原逐接过药方,胡乱一塞,转身出了房门。
萧原逐想着疫病严重,草药大概也珍贵,自己既然没什么大事,还是不要浪费草药了。
于是便没找人抓药,也没找婢女帮忙换药,当天晚上自己撕下粘在伤口上的衣物,胡乱朝后背撒了点药,睡了不怎么安稳的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