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摸索
第二章摸索
华灯初上时,萧原逐走出了聚仙楼。
楼上绮户微开,屋中微亮,一抹窈窕的身影挑帘而立,目光粘连着马车,贪恋着青蓝。
倏的,青蓝色身影似有所察,抬眸准确的朝微开的珠帘望去,目光所接,一方猝不及防撞进了另一方含笑的眼眸,珠帘慌忙落下,窗边透亮的光似受惊般缩回。
而屋内,素手掩玉颜,耳垂渐渐透出红粉。
待那辘辘声渐远,珠帘复又卷起,屋内佳人探身而出,目光投在远处,看花灯、看游船、看熙熙攘攘的街,末了,才状似不经意地将目光落回那遥遥远去的马车上。
只一眼,心中就酸酸涨涨,又是欢喜,又是失落,只能徒然叹息。
萧原逐在西安街便下了马车,身影悠悠进了满是朱门绮户的巷子里。忽然转了个弯,昏黄的巷子里便没了她的踪影。
西郊的一处废宅门锁早已斑驳,院里草木丛生,藤蔓攀援而上,在夜色掩映下像张牙舞爪的猛兽。重剑拨开草木,踏上院中石板。
这处私宅已荒置多年,从外看时,像一处阴森森的鬼宅。
萧原逐皱起了眉,全然没有白日那副笑脸,她拿起堂屋门锁,不见锈迹,只蒙了层薄尘,也并未见损坏的痕迹。她小心开了门,门锁同样没损坏半点。
她屏息听了半天,才点了一个火折子,屋里骤然亮堂起来。只见屋内桌塌整齐,走近看时,就连杯盏茶壶都一应俱全。进入内室,屏风书画完好无缺,床榻上甚至有被褥薄衾,根本不像荒置多年。
院里杂草丛生,屋内却井井有条,。
萧原逐心中疑惑,她只知这京中有楚将军旧部,可并不知有谁会连这一处私宅都定期打理。
萧原逐想了想,绕到书案后,点亮烛台,却见砚台早已干涸。她拂开案上的薄尘,狼毫沾了檐下雨水,就着笔上残墨,提笔写下一个“合”字。
窗里口哨响起,飞奴应声而来,落在萧原逐指间。不多时,这雪白的信使便振翅而上,朝着北方而去。
萧原逐端着烛台,立在书架前,略略吃惊,这里的藏书竟有一面墙之多,兵书律法不一而足。
萧原逐抽出一本,竟是当今时局图。当中山川河流刻画细致,路府州县长官身份信息完备,
大宋的疆域一目了然。
津州、康州、庆州护卫着京都北面,狼山阻挡了西北的风沙与铁蹄,蜀州、芜州、淮州将京都环抱于中。金波江自京都穿过,直抵通州的宁夷港。自蜀州起始的金波江及其支流共同构成了漕运和商运的运输网,京都到通州的这段更算得上是天赐的黄金水道。
如此占尽天时地利,本该千秋万代江山稳固,可如今西北疆域流失大半,朝廷力不从心,一再妥协退让,最后陵州也落入羌族之手。
图上沦陷的疆域用朱砂着色,大片刺目的红色触目惊心。
即便双脚丈量过大宋大半疆域,也远不如这张地图来的直观。
萧原逐目光描摹着山河的每一寸,将这副时局图复刻在脑海。
书架上文官律法、史书典籍、诗词歌赋种类繁多,浩如烟海,大多是手抄手绘,萧原逐翻阅着地图和书籍,不得不震惊绘图者的知识渊博。
萧原逐秉烛夜读,时不时换脚而立,带到蜡烛燃尽,倏然抬头,天边竟已泛起鱼肚。
萧原逐看了眼天色,将书籍悉数归位,不拿重剑,反而手执折扇,略整仪容,拂了拂广袖,又成了昨日风流倜傥的“萧公子”,出门向东缓步走去,便要去赴昨日的约。
正直碧玉年华的女子有了少年心事,自然也是睡不着的,早早地便起来梳妆打扮。
晨起望着朝霞云色,心情都畅快,挽了平时懒得挽的复杂发髻,细细地对镜浅描细眉,脸上脂粉精细地扑匀,又在颈侧浅浅擦了香膏。衣服换上了与萧公子相同的浅青色,选了翡翠耳环与发簪。
理完了云鬓,画好了娥眉,涂好了胭脂,已是日上三竿。
香香在窗边来回徘徊,一双绣鞋踩得地板吱呀作响,还要不时地挑帘朝外望去。
聚仙楼前停下的马车一辆又一辆,可始终不见那丰神俊朗的身姿。
“是了,萧公子只说今日来,又没说是辰时来还是申时来,说不准只是信口胡诌哄我开心罢了,我却在这巴巴地等着盼着,倒是我自作多情了。”香香暗自嗔怪着。
“哼!还说什么情郎,分明就是负心汉!”
“我今日就去楼下大堂里弹给所有人听,单单不给他一人听!”
香香跺跺脚,推门就要下楼去。
谁知一推门,那道慵懒的目光率先投来,对上她的瞬间便含了笑:“都妥当了?”
香香气泄了一半,刘妈妈赶紧堆着笑迎了上来:“哎呦!香香啊,今儿起晚了吗,萧公子都在这儿等了一个多时辰了!还不让我去催,哎呦,你说你从来不起晚的,今儿个是怎么回事啊?”
刘妈妈说着在袖中暗暗掐了她一把,使着眼色道:“赶紧过去,别扫了萧公子的好兴致。”
香香涨红着脸,也顾不上手臂的剧痛,抱着琵琶挨过去,心虚地开口:“萧公子。”
二人到了楼上雅座,竹帘放下,茶壶蓄满,萧原逐斟了杯茶,只见杯中圆叶轻旋,竟是沧州新采的滇茶。
琵琶声缓缓入耳,新续的茶热气升腾。萧原逐却出了神,自己喝茶听曲,好不惬意,可狼山战火未消,狼烟未散,西北苍狼伺机而动,只等大宋喘息的时机。京都虽固若金汤,可陵州、庆州的百姓已久经战火。
京都唱的是痴儿怨女,爱恨情长,而狼山听的是风啸马鸣,羌笛伴金鼓。
萧原逐紧握茶杯指节发白,一曲终了,茶也未能沾唇。
琴弦震颤,萧原逐方才琴弦震颤,萧原逐方才回神,眉未舒展,只见陈香香盯着自己,萧原逐发觉自己失态,忙僵硬地挂上笑。
不等她展现出笑脸,陈香香便开口:“公子何必勉强?”
萧原逐不欲多言,起身轻柔地替她揉了揉手臂,“疼吗?”
“什么?”说罢才反应过来,刘妈妈方才正掐在此处。
萧原逐目光柔和,手下力道也轻。本是不疼的,从小到大,她什么罚没受过?可那人的掌心熨帖着伤处,她眼眶突然就红了。
萧原逐一看慌了神,略显出一点无措来,本是想哄她开心,怎么反倒事与愿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