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京
第一章入京
四月槐序,海棠初开。正直春耕,田间百姓弯腰播种,一如秋收时被压弯了腰的稻穗。童稚牵衣,妇姑荷箪,穿行在阡陌间。
华盖轻盈而过,两指抬起锦帘,露出了双狭长的眼。只一瞬,锦帘复又落下,帘中传来一声低语,马蹄便快了起来。
不多时,行人渐少。再往前,渐渐能望见琼楼玉殿的飞檐。由远及近的辘辘声忽然转弯,竟朝着歌楼舞榭处去了。
这京中最热闹的聚仙楼前,辘辘声停下,一只折扇挑开锦帘,不等马夫搬来脚凳,一双皂靴便轻盈落地,往上看时衣袂飘摇,银丝所绣的祥云纹,在春光下熠如烟霞,外袍轻扫过台阶,一抹青色的身影便登上了聚仙楼。
待那青衣公子进了二楼雅间,立刻便有一个略显年长的女子掩帕相迎。“呦,公子,不知来我们聚仙楼,是喝茶呢,还是喝酒啊?”
那人轻笑一声,“既然来了醉仙楼,自然是来听曲儿啊。”说罢那双狭长的眸子里便含了几分笑,那一笑,使得室内乍然春光更浓,连风都多带了几分暖意。
“这不巧了吗,公子今日好运气,我们香香今日闲着,平日里总有王爷少爷的要听香香的弹词,偏就今儿个闲着,今日赶巧了,不如就叫香香来给公子弹上一曲儿?”
只见那公子一撩衣袍,临窗而坐,抬眸浅笑,“那还真是赶巧,那就有劳了。”
那女子娇声答应着掩门而出,不多时,不见歌姬推门,却见一个白色身影顺窗而入,瞬息间便到了屋内雅座上。
那位青衣公子只垂眸吹着茶沫,待茶水沾湿了唇,润了润嗓,才悠悠开口,“秦公子,什么时候养成不走正门的习惯了?”
秦熙端起桌上晾好的茶一饮而尽,“正经人谁走正门?”
青衣男子双指轻叩着茶杯,听了这等歪理,正欲开口,“你……”
“公子,我能进来吗?”门被轻轻叩了叩。
两人同时眉头微皱,青衣男子却还是开口:“进来吧。”
门轴吱呀轻响,之间门外袅袅婷婷进来一女子,莲步款款,坠粉飘香,不着轻纱却着锦袍,抱着一把琵琶,怯生生地露眼瞧了眼屋内,可真真是“犹抱琵琶半遮面”。
屋内两人俱是一顿,秦熙眼神发直:“这是,你特意给我找的花魁?”
青衣男子白了他一眼:“想得倒美。”
说罢对那女子开口:“会弹什么?”
那女子垂着眸,只盯着他的乌靴,回答:“《描金凤》《珍珠塔》《落金扇》《玉蜻蜓》《声声慢》,奴家都会,不知公子想听哪样?”
秦熙斜倚着窗棂:“不如来一曲《莺莺祥月》?”,那女子抬眸看了眼身着白袍却没个正形的男子,敷衍道:“奴家技艺不精,还未曾学会这曲子。”
或许是她敷衍之意过于明显,青衣男子抬眼看来,眸中又带了几分戏谑:“那不如你来选,”他茶放回案几,“你想让我听哪首,或者,你想为我唱哪首?”
女子却并不抬眸,中规中矩地答:“近来流行《声声慢》,那奴家便为公子唱这一曲吧。”
说罢便坐下拨弦试音,一钩一挑,还未开腔,琴声已似流水倾泻而出。
秦熙已放下茶杯,屏息凝神。
音渐连贯,伴着水声泠泠,春意正浓,却让人似乎目之可及夏日之江南,面容恬淡的女子正撑花前行,袅娜的莲步点过水洼,步过石桥,目光投向那渐远的乌篷船。琴声渐悲,果真是“凄凄惨惨戚戚”。
一曲终了,那女子将素白的手指按在琴弦上,余音渐消,可韵味却悠长。
秦熙全然不知歌词所云,只是痴痴地望着琵琶,不知是该叹一句琴技高超,还是该叹一句佳人绰约。
青衣男子将他的反应尽收在眼底,心道,这人家里妻妾成群,出来倒也毫不收敛。
狭长的眸子微眯,对那女子道:“过来。”
女子抱着琵琶起身,在座位前停下,“公子。”
青衣男子挑起唇角,“坐。”
女子在他旁边一尺坐下,他远远地伸出折扇挑起她的下巴,身体却不靠前,“唱的不错,不过,怎的不敢看我一眼呢?”
手上力道轻柔,女子被那力道带着抬头看向了眼前的公子,这位长的可真真算得上是天人之姿,剑眉星目,鼻梁挺拔,一双眼睛清浊分明,此刻正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的唇,她一下便乱了阵脚,慌忙抿了抿唇,错开了视线。
那人收了折扇,轻笑一声,道:“这大好春光,唱什么冷冷清清?公子不懂这个,我这个人,偏爱听‘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她在心里补全了后面的两句,耳垂彻底红透。
可那人却还不放过她,用带着笑的声音唤她:“香香?会唱吗?”
她埋着头,“会,,,会的,公子。”
那人反倒不听了:“那我今日先不听,留到明日,算是我们的约定,等得空儿了,就咱俩,你再唱给我听,好不好,香香?”
他声音轻柔,似是极为珍重地唤着她的名字。
她低着头,逐渐在这一声声低唤里晕头转向,支吾道,”明,,,明日还有客人。”
“这有何难?明日别人来,你就说,跟萧公子有约了,损失的钱我来出,如何?”
秦熙正欲出声阻止,陈香香却柔声开口;“都听公子的。”
萧公子爽朗一笑,“我姓萧名衍。我告诉了你,你可要记牢了,可莫要记错了情郎的名字。”
香香耳畔微粉又起,慌忙福了福身:“公,,,公子,奴家还有事,先,,,先告退了。”
话音未落,人已飘远,惟余脂粉香阵阵。
“萧原逐,你什么时候改的名字?”秦熙了无兴致地放下茶杯。
萧原逐重新斟了杯茶,“令尊什么时候允许怀尧兄与歌姬纠缠不清?”
秦怀尧怒而拂袖:“还不是你叫的歌姬!”萧原逐端杯轻笑,“高山流水,知音难觅,难得我与陈姑娘聊的投机,多加讨论也未尝不可。”
秦怀尧还欲开口,萧原逐却抬扇轻挡,“话不投机半句多,陈姑娘不欲与你多言,你还要迁怒于我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