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清白名声
这两个男子并不知道柳则誉和纪奚行之间的事情，历史故事听得也不全，就算是这样也不耽误他们二人一唱一和，越扯越离谱。
他们说了半天也不知道，柳则誉和纪奚行其实就在他们不远处的位置上坐着，他们的对话被这二人听得一清二楚。
纪奚行不动声色的笑了笑，而柳则誉则是脸色铁青。
怎么听对他的评价都不是好话。
“宁拙又不是他们口中朝三暮四、朝秦暮楚之人，何必要这清白名声？”
从前他也从未在意过，纪奚行只当是这两人说得太离谱了柳则誉才有些不悦，他完全没往别的上面去想。
柳则誉说：“小远，你知道的，我绝非这样的人。”
“自然。”纪奚行说，“宁拙什么样的人，我当然知道。”
柳则誉没接话，明显是兴致不高的样子，纪奚行思索着有没有什么被自己忽略的细节，到底是什么也没想到。
但是纪奚行知道柳则誉在别人面前和在自己面前总是不一样的。
自打昨天的事情发生之后，纪奚行就更告诉自己要和柳则誉有适当的距离，他们可以是君臣，甚至可以是知己，唯独不会是爱人。
“殿下这几日查到了什么，跟我说说吧。”纪奚行岔开话题说，“我知你成竹在胸。”
柳则誉能直接把卫齐骥下狱，就算是有生气在，那也不会只有生气在，他一定是已经查到了有用的信息，得以治卫齐骥罪的证据。
“小远，先用膳吧。”柳则誉说，“我晚些时候带你去见个人。”
听他这么说，纪奚行心里已经有了猜测，但还不确定是不是他猜的那样。
柳则誉带他去了茶楼，不用他说纪奚行都知道是因为自己喜欢品茶，柳则誉才选的。
柳则誉没去热闹的市集，他绕了很大一圈带着纪奚行去了个偏僻的巷子。
茶楼的水平说不上太好，但点心做得当真是不错，倒是有了点喧宾夺主的意思。
“殿下先前来过？”
“你不在的时候，我在这见过人。”柳则誉说，“那会儿就觉得，这里的点心你会喜欢。”
纪奚行沉默了一下，柳则誉在长安的时候就常到小巷子，眼下到了扬州也还是一样。
还有一点是，柳则誉心里总是惦记他的。
“殿下真是一点没变。”纪奚行说，“不过扬州城和长安城还是有挺大不同的。”
“是。”柳则誉说，“江南的景色素来都被文人墨客称道，这也是有原因的。”
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到处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纪奚行想到他刚到这座城的时候说“吞花卧酒”，以及自己叫他“小狐狸”，一晃眼居然已经过去了多日。
纪奚行告诉自己要和柳则誉保持适当距离，便打心里告诉自己，“小狐狸”这样的称呼是不能再用了，柳则誉怎么说怎么做都行，总他用不会动心，可自己若是产生了异样情感，那可就不好收场了。
他万卷诗书在心中，自然不愿与浮世之间不可把握的感情共沉沦。
柳则誉这次没和他打哑谜，没到之前就告诉他要带他去见的人是卫齐骥的夫人陆晴琬，柳则誉说到这份上，纪奚行就知道他猜测不错，柳则誉确实是拿到了证据。
纪奚行称赞道：“这女子必是神人。”
“嗯？”柳则誉问他，“小远如何判断出来的？”
“殿下拿到了什么，是名单账本吗？”
柳则誉点了点头：“还不止。”
“那我当真想去见见这女子了。”纪奚行说，“在卫齐骥手下韬光养晦多年，能够知道殿下是可堪托付之人，当真是既有谋略，又有眼光。”
“可堪托付？”柳则誉说，“小远用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上次同卫齐骥说堂客是何意？”
“殿下不必介怀，我并无他意。”
纪奚行这么说之后，两人便一路无话，直到到了陆晴琬的府上。
纪奚行今日并未遮掩本来相貌，陆晴琬聪慧过人，见面便行礼道：“见过殿下、纪大人。”
这声“纪大人”听得纪奚行一时恍惚，而后才反应过来，虽然寄禄官是个虚职，但到底也算是个官，陆晴琬见他未称王妃或是娘娘，但很明显的是她知道自己是纪奚行。
纪奚行心里评价道：这女子当真豪杰。
陆晴琬打扮也不似平常的温婉女子，她看上去十分清爽秀雅，饶是看着而立左右，看着依旧是不俗。
陆晴琬自然是把他们当贵客招待的，礼仪上没半点儿敷衍。
纪奚行注意到了陆晴琬边上的团扇：“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
陆晴琬开口道：“好一个翰林学士。”
她这话一出，纪奚行对她就更多了几分欣赏，这是李后主与宋太宗的典故。
而后纪奚行的目光落到了扇子上的那首诗上。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看到这首诗，纪奚行结合自己知道的消息，试探性的开口叫了一声：“镜湖先生？”
“纪大人。”陆晴琬顿时瞳孔放大，“达者为先，这样的称呼我当不起。”
见她这样的反应，纪奚行自然是确定了她就是以镜湖为号的诗人本人，他知道陆晴琬与卫齐骥离心已久，断然是不愿意听“卫夫人”这样的称呼。
纪奚行笑道：“镜湖先生惊才绝艳，名字冠绝扬州城，在下也早有耳闻，当真称得上是不栉进士。”
“不敢当。”陆晴琬微微福身道。
柳则誉看他俩聊得热络也不插话，志趣相投的人可遇不可求，饶是他们都没带上自己聊天，柳则誉脸上也没半点儿不耐烦。
他们说了一会儿话之后，纪奚行让柳则誉有事同他们吩咐便可，柳则誉说：“小远，我带你来见镜湖先生，就是为了让你找个志趣相投的人聊聊天而已，你不必顾忌我。”
“原来如此。”陆晴琬脸上一副了然，纪奚行却是有些手足无措了。
他开口道：“多谢殿下。”
“你我之间不用如此生疏。”
纪奚行没接话，他说什么都显得不合适，那倒是不如什么都不说。
除了账本名单之外，卫晴琬还给了他们一本册子，她当真他们的面打开，二人神色皆是有些震惊。
“谁给他们的担子私相买卖官职。”纪奚行怒道，“又是谁给他们的胆子愚弄百姓。”
这本册子上写的，赫然是参与了买卖官职交易的人的名字，以及在很多案子里被推出去的无辜百姓。
“卫齐骥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还是不信公理永存？”柳则誉分析说，“他其实什么都明白，他要的只是一时荣华富贵，没考虑过以后的事？”
陆晴琬说：“卫齐骥素来是个会拍马屁的，欺上瞒下的事情他做的多了，胆子也就生出来了。”
柳则誉和纪奚行都没说话，谁又知道陆晴琬和卫齐骥的婚事又藏了什么呢，陆晴琬断不是会为了一时情爱放弃理想人，她心里有的是万千百姓，想守的是万家灯火。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柳则誉说完这句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纪奚行一眼。
纪奚行并没理解这个眼神的含义，他只是顺着柳则誉的话说：“镜湖先生才是该进入百姓心里的人。”
“这些东西都帮助殿下和大人便好。”陆晴琬说，“我并不需要被百姓记住。”
“先生愿意为百姓做事吗？”纪奚行认真问道。
“自然愿意。”陆晴琬说。
纪奚行同柳则誉对视了一眼。
心照不宣。
只是眼下还没到告诉陆晴琬的好时候。
离开之前，陆晴琬问道：“我可否与殿下单独说几句话？”
纪奚行自然不会有异议。
等柳则誉出来之后，纪奚行便见他脸色又多了几分严肃，看样子是还有没拿出来说的事。
“镜湖先生同殿下说了什么？”
柳则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她同我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心郎，她托我好好照顾你。”
“……镜湖先生误会颇深。”纪奚行说，“难怪殿下忧心。”
柳则誉确实忧心，但他忧的不是纪奚行口中说的误会，而是纪奚行对他并无他意。
陆晴琬同柳则誉说的第一句是：“殿下很喜欢纪大人吧，纪崇远的名字我早有耳闻。”
“小远自是配得上声名远扬。”
“这些我虽知道，却不是我想同殿下说的。”陆晴琬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看柳则誉的神色，陆晴琬就知道自己说对了。
“小远对我确实无其他的意思。”柳则誉说，“先生猜的不错。”
“我并非猜测，纪大人愿意为殿下出谋划策，愿意陪殿下左右，又心系万千黎民百姓。”陆晴琬说，“古今君子，莫不如斯。”
柳则誉知道她剩下没说完的是，可纪奚行对他的眼神中，并无半点儿僭越和情意。
正是因为知道纪奚行心系天下，柳则誉才不敢将心意真正说明，现在纪奚行当他说的都是玩笑话，这些话他至少还能说。
他日纪奚行若是知道自己真实心意同说出的话别无二致，怕是要离自己能有多远有多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