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次再见
“宁拙。”纪奚行问道,“谢字对你很特别?”
柳则誉看着他先是一怔,然后坦然承认了:“小远见笑了。”
纪奚行摇了摇头,就算是柳则誉觉得谢字不寻常也没关系,这总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柳则誉暗暗松了口气,好在他什么都没怀疑。
这条巷子足够偏僻,以至于纪奚行一直都紧紧跟着他,不曾离他半点儿。
柳则誉原本确实只想利用他,可大概是因为这几日喜欢说的多了,他确实有些想要和纪奚行的距离更近一些。
柳则誉素来都是跟随自己心意走的人,这么想着,他也就主动靠纪奚行近了些,纪奚行下意识一躲,柳则誉把头枕在他肩膀上:“小远,让我靠靠。”
他开了口,纪奚行边不再抗拒,就这样过去了会,他才提醒柳则誉道:“走吧。”
“好。”
长安城最热闹的是朱雀大街,繁华的闹市总是有美味,但闹市中的饭店也不乏有佳肴的存在。
柳则誉能认识老李,自然也能找到好的饭馆。
纪奚行早就意识到今天怕是得一直跟着柳则誉了,自然是他去哪自己就去哪儿。
他早就猜到柳则誉能带他去些不同寻常的地方,但到了竹烟阁的店门口,纪奚行还是惊叹道:“好生精致。”
“江南菜。”柳则誉说,“特地带你来的。”
这样的行为让纪奚行顿时就有些感动。
他自是知道琼花楼内热闹非凡,可此刻有宁拙在身边,这世间万千热闹尽消,唯余眼前一人。
“小远,会喝酒吗?”
纪奚行摇了摇头。
“我猜你也不会。”柳则誉笑了笑,“那便不点了。”
柳则誉本就是这竹烟阁的熟客,小二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纪奚行,问道:“公子还是跟以往要的一样?”
柳则誉点了点头:“小远,你看看要不要加什么?”
纪奚行摇了摇头,于是柳则誉便让小二照例上菜就行。
竹烟阁位置虽然偏,但室内布置的不输声名远扬的大酒楼。
纪奚行心道:宁拙确非草包。
青楼楚馆的常客、枕千人玉臂、尝万人朱唇这样的定义都是自己一开始给他下的,眼下看来倒不尽然。
饶是杜壑天天拿理由搪塞过去,纪奚行也不难猜的出来他是去倾凤阁找姑娘去了,可这位倒像是真的对自己情根深种一样。
看到小二端上来的菜,饶是纪奚行早就知道柳则誉实在是个不差钱的主,看着这数量也着实瞠目结舌。
按照小二的说法,这就是柳则誉平时点的菜。
纪奚行评价道:“宁公子真是有够铺张的。”
“小远……我母亲过世的早,家里也没什么人喜欢我,我一个人无聊,就经常在长安城四处转悠,给自己寻点活着的意义。”柳则誉神情落寞,“我点的菜多也不过是为了假装有人陪我罢了。”
纪奚行安慰的话还没组织好,就听柳则誉笑道:“幸好我现在有小远了,总算是真的有人陪我了。”
哪怕是杜壑都能在长安城混得风生水起,按照宁拙的身份,想要接近他的只会更多,饶是这样,他还是要说幸好有了自己这样的话。
纪奚行实在是拿他有些没办法了。
他们用完晚膳之后的时间已经不早了,柳则誉本意是想就在这找个旅店住下了,但纪奚行执意不肯,他长这么大还没在外留宿过,他怕纪冶川担心。
纪奚行开了口,柳则誉也就没强留,但却执意送他回去,柳则誉还是有些边界感在身上的,他只让车夫把纪奚行送到了烟雨茗茶门口。
琼花楼内筵席甚至都还未散,但这会儿若是出现了反倒是显得张扬,纪奚行自然是不愿意的,柳则誉摆了副很听他话的样子,总之是纪奚行说什么就算是什么。
“小远,我明天能不能见到你?”柳则誉问他,“还是在这,好不好?”
他热切的目光看得纪奚行失去了思考的能力,纪奚行点了点头,柳则誉便冲他笑了笑。
纪冶川生意上的事情多,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纪奚行早就习惯了家里没人,但是今天却觉得硕大的院子有些空了。
纪府上不是没有仆人,但数量确实不多,毕竟这硕大的府邸也只有他们两个人住而已,人多了这些人也没事情可做。
纪奚行坐在镜子前,仔细看了自己的相貌。
且不说在江南的时候就因为这张脸受到了不少的关注,来了京城之后,先是杜壑,后是柳则誉,每一个都是对他心怀鬼胎的人。
杜壑纪奚行一开始就看清楚了其秉性,因为知道他对自己的意图,纪奚行也心安理得的利用他却挡别人的骚扰。
但是柳则誉不一样,从落款为“宁拙”的字条出现时,柳则誉从不放弃和自己接触的机会,他在所有能接触到的地方尽情的展示着他能够为自己做的事情。
纪奚行虽说是读圣贤书长大的,但是对于达官显贵喜欢玩什么还是知道的。
他明明已经过了这些人最喜欢的年纪了,但他这张脸在长安就注定了不得太平。
纪奚行原本就不想泯然众人,但是他想要的是靠才华作诗名满天下,而不是美色,现在看来倒是在这条歧路上越走越远了。
白天和柳则誉说的那句诗他自己也觉得写得不行,可还是拿纸笔写了下来。
他写诗的才华比不上做文章十分之一,但是他想要能出成绩,自然愿意多花很多的时间。
纪奚行躺在床上却完全没有困意,他想到了秦榆的诗集,又想到了没送出去的那块玉佩,宁拙已经在用他的方式参与到自己的生活中来了。
这不算是个好兆头。
纪奚行就算是没经历过什么风花雪月的事,也知道不该无故误人青春,他对宁拙无意就应该早些把话说清楚。
为此他还在脑海中想了想自己喜欢的女子会是什么样的,纪奚行并没答案。
想了半天,他想起了在江南的时候,纪家老宅附近有尊女子像,那尊女子像的眉目之间数不尽的温柔淡泊。
他以前不明白这样的女子为何能单独拥有枚石像,后来与父亲聊天,才得知这位女子感受到了丈夫的荒淫薄情之后没选择忍让,她不愿意装作自己全然不知,而是选择了与丈夫合离,即便是被下狱也在所不惜。
百姓们为她立石像是因为欣赏她的为人,古代女子大多被礼教的观念束缚着,学的是三从四德,在社会对女性的压迫下,她却有敢于与过去了结的魄力。
社会对于女性的要求似乎都是奉献家庭,可同她这样的女子又何尝不是动人的呢?
纪奚行对于这尊石像雕刻的女子确实有钦佩在,但是绝无半分喜欢。
再想下去,便只有宁拙的脸了。
他在心里列了很多条理由来说服自己和宁拙的不可能。
放在第一点的就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可是这点他刚想完,就想到了孔子说过“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好好作诗,早日实现自己名满天下的理想才是最要紧的事。
立业着先鞭。
其余的都不是眼下他该想的事情。
把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开后,纪奚行总算是睡着了。
翌日醒的时候,纪奚行被仆从告知纪冶川已经离开了,心里也没多惊讶,饶是父亲昨日回来的晚,今天也必然是会准时去安排生意上的事。
只有用事情将自己填满的时候,人才不会觉得太过无聊,纪奚行自然是理解父亲的。
昨日柳则誉说了今天想见到他,他自然没忘。
本来他也是要去烟雨茗茶的,今日不过就是变成了见宁拙而已。
他素来是喜欢和那些朋友们一起言诗论词的,不过今日要见宁拙,纪奚行直觉按照他的性子,必然是已经订好了厢房的。
纪奚行刚进去,就有小二跟他说:“宁拙公子在楼上等您。”
看小二的态度,纪奚行自然能够猜到柳则誉付出不少。
他有钱,柳则誉也是一样。
小二给他带到了楼上厢房门口便离开了,纪奚行敲了敲门,柳则誉不是只说了进,他起身走去把门打开,然后笑道:“小远,你来了。”
见他脸上喜悦不假,纪奚行点了点头应道:“我来了。”
柳则誉迎他进厢房坐下,烟雨茗茶到底是茶坊不是酒楼,饶是两人距离近也没生出什么暧昧感。
纪奚行看到他反着放的诗集,然后拿起看了看。
没等纪奚行开口,柳则誉便问道:“小远既然真的喜欢写诗读诗,为什么不考虑和我一起探讨探讨?”
纪奚行立刻合上书抬眼看他。
“小远这样的眼神,是还记得我之前的玩笑话?”
纪奚行自然是没忘,柳则誉当时说出什么山什么色的时候,他已经料定柳则誉就是个草包了,但是现在的情况证明显然不是他想的那样的。
他只是玩世不恭而已。
“宁拙,你……”
纪奚行记得昨天他对自己那句诗的评价,柳则誉说的到位,纪奚行自然是没生气,但是他这样的,真的能跟自己一起探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