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前世今生
花花在睡梦中的眼睛咕噜噜的转着,仿佛被梦魇住,呼吸有些微的急促,额头沁满汗珠。
花花又看见李杏花在三天挨打两天挨骂的日子中度过,直到董家哥哥考中秀才的消息传来。
家里最开心的居然是李家旺,他拉着女儿对着董家谄媚的模样,仿佛就是要卖女儿的老鸨一样让人作呕。
董家摆了三天的流水席,李家旺厚颜无耻的坐着吃了三天的酒菜,逢人便说姑爷出息。
花花看着董家的小少年,只觉得他眉目清秀,唇红齿白,鼻梁高耸。
看起来干干净净得仿若不染尘埃。
虽然考中秀才,他也未表现的有多大喜,克制又理智的对着祝贺的人微笑着,但从眼角眉梢中还是能看到些许少年的意气风发。
小少年看着眼前瘦弱的姑娘,一双鹿眼水汪汪的,透着长期被欺压的瑟缩,他不由得有些心疼。
将怀中珍藏着打磨光滑的木质发簪送给她,悄声说道:“赠君尔簪,花可知意?
少年的声音如长相一般干干净净,声音清透带着一股藕断丝连的粘意,让她心头的小鹿都不由得乱撞了起来。
她不知什么意思,她只觉得董家哥哥的声音过于温柔,气息仿佛绕在耳朵上,一直搔她的痒,痒的她都想抓一抓。
天公不作美,好事不成双。
还未等她将发簪收起,就被眼尖的爹看了个正着。
爹粗哑的声音传来:“董家小子有些抠门儿了,怎的就送一个木头疙瘩?难不成身上没得银子了?”
小少年面皮薄,手指摩挲着因雕刻发簪割出的伤口,摸了摸身上,仅有一两多的银子,说道:“确实不多,买不得更好的给李家妹妹了。”
不是买不得更好的,而是买来的,怎能代表他一番相思之情呢。
李家旺上前一把抢过银子,哎呦喂的笑着说道:“哎呦喂,既如此,这钱就孝敬你的丈人吧!”
说罢,将李杏花往董家小子怀中一推,笑着道:“迟早都是你家的人,搂搂抱抱无妨的,我不介意。”
花花见到李杏花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爹如此的作为只会让人觉得她轻浮,好像就是为了钱而对人笑的花枝招展的戏文中的妓子一般。
董家小少年的脸色也微变,身形退后了几步道:“还是莫如此的好,这样有损李家妹妹清誉。”
小少年甩袖离去,花花见到李杏花脚底下的地面落下一滴滴的泪珠儿。
伴着黄泥瞬间不见了踪影,就像她之前欣喜躁动的心瞬间停歇一般。
爹哈哈大笑着走开,嗓音粗哑,就像一只啊啊乱叫的老鸹牙子。
她像个被世间遗弃的人一样,手中握着发簪,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世间孤寂。
路过一个拎着两只野兔身材高大健硕的少年,见她在此处低头哭泣,吓了一跳,忙左右观望并迅速拉开距离说道:“你等等再哭,等我过去在哭。被人见到还要以为是我欺负你一样。”
她抬头看去,看到一个身材修长,朝气十足的小少年提着两只死兔子正歪头看她。
她气愤的瞪了他一眼,扭身离去。
还听见身后的小少年嘀咕:“这眼睛哭的和我手中的兔子倒是有几分相似。”
又低头看了看兔子,呢喃道:“晚上可怎么吃这个兔子啊……”
……
家中的钱又没了,祖母也被祖父扣着,不让她给老大家一分钱。
哥哥最近几年的工钱都被爹花了个精光,那年李杏花说让大哥攒钱娶嫂子的事儿,一直也没有个指望。
爹想喝酒,思来想去,又把主意打在了董家身上。
当下拉着已经十一岁的花花,第数不过来的次数踏上了董家的大门。
拉着花花在董家一阵吃喝后说道:“亲家啊,咱孩子也这般大了,是不是先定了亲再说。”
董怀信皮笑肉不笑道:“莫急,待诗引吾儿中了举人再说。”
李家旺眼睛咕噜噜的转,又说道:“侄儿中了举人,咱家丫头可还入得了眼?”
董怀信呷了一口茶,不语。
李家旺察言观色道:“没事儿,侄儿有出息是好事儿,回头让花丫头给侄儿做妾就行。”
花花见到董怀信的面色似乎舒展了些,仿佛爹说了一个不错的建议。
“既然如此……那亲家,我家有难,是否能帮助一下?”李家旺搓着手指,赔着笑脸道。
董怀信一阵冷笑,他就知道李家旺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忍不住讥讽道:“你这每个月都有三两次难关,怎么这两年都运蹇时低?”
说完瞥了一眼李杏花,还是对着立在一旁侍候的小厮道:“去取二两银子来。”
小厮应声而去,李家旺笑的就像个开败了的菊花。
李杏花被拉着来,又被拉着走。
出了董家的门,李家旺甩开花花的手,拿着到手的二两银子就不见了踪影。
李杏花听见门童在骂她和她爹不要脸,就知道来董家打秋风。
李杏花已经不是五六岁不懂的年纪了,她懂得何为结亲,何为夫君。
正因懂得,也懂得自己对董家哥哥的那份小心翼翼又炽热的心。
可是这份心,被自己的爹拽着、踩着、践踏着,如今已经毫无生气。
做妾呢……
做妾也好吧。
她如是想。
……
娘生病了,说想吃上次哥哥带回来的城南的包子。
家里已经一文钱都没有了,所有的钱都被爹爹买了酒喝。
酒那么贵,爹爹却一罐又一罐的买。
娘有些糊涂了,家里没有钱了,哪里吃的上包子呢。
看着躺在炕上的娘,她还是不忍心,偷偷走到镇上去找哥哥,问哥哥要了五文钱,买了一个肉包,一个菜包。
她怕路上包子会冷掉,将热乎乎的包子揣在怀里,强忍着热意走了一路回了家,到家的时候包子还散发着温热的气息。
而胸口被烫的红了一片。
可惜,买回来的包子娘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就被爹爹发现了。
爹发现她有钱买包子,气的不行,将她拽到院子里,就是一阵好打。
她麻木的想着,这次又要打多久呢,什么时候才能到晚上睡觉呢。
娘虚弱的叫声和梨花的争吵声还有弟弟的哭声传入耳中,她说不出一个字。
她想说不要喊了,不要叫了,不要哭了,不要拦了,没用的。
爹爹不会听的,还会打你们。
梨花明明不记得小时候的事儿了,但是一见到爹爹打姐姐,仍是哇哇的喊着拿着烧火棍去打爹爹的后背。
她想说,小妹快跑。
可是她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妹再一次被踹到一边撞到了院墙。
弟弟在一边扶起梨花,眼含热泪与怒意的瞪着自己的爹。
李家旺被瞪的一阵恼火,冲上去就要给弟弟一脚。
李杏花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与力气,扑过去抱住了爹的脚,对着弟弟喊:“跑!”
弟弟没跑。
爹打累了,喘着粗气休息。
邻居听到声响,忙将梨花与弟弟送到祖母家,叫祖父过来劝架。
爹缓过劲儿来,又回身将李杏花扯起来,在邻居的阻拦下打了几下觉得不过瘾,便一脚踹到了她的胸口。
她滚出去的那一刻,看到一个少年拎着个兔子皮正惊恐的看着自己。
耳边是邻居的谴责声与爹的叫嚷声。
她似乎见到了那个一身月白袍子的小少年,带着细小伤口的手执着木簪,笑着问:“赠君尔簪,花可知意?”
……
花花挣扎着要醒来,睡在一旁的梨花被惊醒,一摸二姐的额头竟然烧的滚烫。
忙下地去叫了娘亲,弟弟也被吵醒,夜间大夫不就诊,只能靠帕子给花花降温。
花花一阵天旋地转,仿佛回到了车上,耳边仍是包子骂骂咧咧的声音。
她看见自己拉着那个富家千金跳了车,也看见自己摔得头破血流,血水与雨水混合在一起,流出去老远。
她看见了自己的葬礼,冰冷的尸体躺在更加冰冷的棺材里。
看见了哭的心伤的父母与家人,看到天天与自己吵闹的弟弟伏地痛哭,看见姥爷哭的一直喘啊喘。
看到一向坚强的爹爹跪在地上哭着不让喇叭再发出声响,哆嗦着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她忙碌的哄哄这个,劝劝那个,可是没人看得到她。
她看到匆忙从部队赶过来的男朋友,身上胡乱的穿着便装,想来是匆忙之下随便穿的。
一进院门见到灰色的照片就直接腿软的跪倒在地。
妈妈强忍着心痛流着泪过去拉他,他挣开妈妈的手,一路跪行到棺材面前。
双手颤抖着想要触摸李芷的脸庞,距离那苍白的脸只有一厘米的时候,却始终不敢去触碰,他怕这一切都是真的。
一只秀美的手拉住了他颤抖的手,傅瑶咬着唇,轻声说着对不起。
李芷看着男朋友甩开那只手,撕心裂肺的嚎着:“别碰我!滚!”
她见到男朋友用额头触碰棺材,轻轻的呢喃着:“宝宝,你冷不冷啊,你最怕冷了,快起来,我给你暖一暖好不好。”
又缓缓的伸手握住李芷的手,声音冷静道:“你看,你的手都这么凉了,你以前一定要塞到我脖子里的,我给你塞好不好。”
李芷想去拉男朋友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到,她急的心都碎了。
双手轻轻地抚摸上男朋友的脸,恰好有一阵风吹过,吹在了男朋友的脸颊上
男朋友似有感受,轻轻的摸着自己的脸颊,突然放声痛哭,声音嘶哑着哭嚎道:“宝宝,是不是你舍不得我啊宝宝!宝宝我以后都不跟你吵架了你理理我好不好啊宝宝。”
李芷静静的站在一旁,泪流满面却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