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李杏花
最近没怎么做梦的花花,久违的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太长了,又长又痛苦,她好像看到了以前的李杏花。
以前的李杏花从她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在被逼迫的忙碌着,家中祖父祖母还有娘亲对她倒是很好,但是爹却从来看不得她休息。
六岁不到的年纪,冬日的天气还是十分寒凉。
她坐在炕上烤着火盆,看着炕上的妹妹。
娘亲去祖母家帮忙做事儿,她就逗弄着妹妹玩儿。
爹一身酒气的回来,她怕爹怕的不行,畏缩着喊了一声爹。
爹似乎心情不太好,看见自己的二女儿坐在炕上啥活儿也没干更是一阵恼火。
上前一把将她抓下炕,力气很大,大到让她的头一下子“砰”的撞到了炕沿儿上,瞬间额角鲜血直流。
妹妹坐在炕上哇哇的哭,惹来爹一阵怒瞪。
爹拽着她的头发出了房门,一用力把她甩趴在地上。
她正晕头转向着,就听见爹说:“养活你这个光会吃喝的赔钱货有什么用!我昨日脱下的衣裳你洗了吗!一天天就知道躲懒!啥用没有的玩意儿,和你娘一样!要不是你运气好攀上了董家,我早就将你发卖了!”
冬日的地面又硬又透着冷冰冰的凉,小小的手拄在上面,刺骨的寒凉窜入四肢百骸。
花花听见李杏花怯懦的声音,细弱蚊足道:“知道了爹爹,我这就去洗。”
爹还是很生气,看着她在地上趴坐着,上前一脚踹在了她幼小的身子上,大声呵斥道:“给老子快滚,看见你就心烦!”
花花看见李杏花默默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仿佛能感受到被打的痛苦,被踹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她却不敢喊一声,也不敢揉一下被踹的地方。
额头流下来的血液已经有些微凝,温热的血变得冰冷敷在额头与半个脸颊上,黏腻腻的十分不舒服。
幼小的身子麻利的收拾好衣裳,放在木盆里拿着棒槌吃力的迈着小步子就出了门。
大河的水刚刚有些解冻,村民有每日凿开洗衣挑水的位置。
冰下的水十分清澈,有小鱼儿在下面开心的游来游去,准备迎接春天的到来。
她拿着棒槌,吃力的打着河表面的冰,惊的河中的小鱼四处窜来窜去,却又聚集到了被砸开的这处水面。
看着水中额头凝固着血的自己,她拿手沾了水,轻轻的擦拭了起来,额头肿了一大片,发丝被抓的凌乱,看起来狼狈极了。
将衣服浸了水,重的她差一点都没有拿得起来,吃力的放在石头上,用棒槌一下一下的挥打着。
爹的衣服并不脏,但是她洗的也很仔细。
她知道爹对她很挑剔,她不想一直被打,被打实在是太疼了。
她想不通为什么爹爹那么不喜欢她。
明明她也是爹爹的孩子不是吗?
还记得有一次被打,她实在疼的紧,就与祖父说了,想在祖父家住一段日子。
爹被祖父批评了好久,她也确实住了五天,那几天她真的好开心啊,祖母总是温柔的笑着让她休息。
可是回来后爹变本加厉的凶她打她,见不得她休息一会儿。
所以她一直都在努力的躲着爹爹,她怕爹爹,很怕。
娘总是会抱着自己哭,哭什么呢,她也不理解,被打的时候哭,只会被打的更凶。
所以她必须要忍着不哭。
娘说都怪娘,都怪娘没用。
怪娘什么呢,娘又做不了主,爹有时候也会打娘。
娘真可怜。
她想。
冰冷的水将她的手冻得通红发紫,她将衣服捶打好,想放进木盆里,手却麻木的不听使唤。
花花看到不远处有两个小少年朝着她跑了过来,大的是哥哥,小的那个年岁不大已经可以看出少年清隽的模样。
到了近前,大哥不发一言的接过她手中的衣物,费力的将衣物中的水拧下一些,放在盆子中,抱在怀里。
花花看见李杏花朝着哥哥笑了笑,又听见她叫那小少年:“董三哥哥。”
小少年努力将气息喘匀,微笑着道:“我和你哥哥接李家妹妹归家的。”
说着将手中的手炉塞到她手中,又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瓷瓶,这才接着道:“天凉,还是容易生冻疮的,还有额头上的伤,不处理好也会留疤。李家妹妹回去后抹一些膏药,免得遭罪。”
她没问二人如何得知她在此处,小小的手炉传来的温度,驱散了冬日的寒凉,顺着手将这股温暖一直传到了心里,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怀里揣着个瓷瓶,她很开心。
她知晓董三哥哥是她未来的夫君,她想着,董三哥哥比爹好太多了,她日后一定不会经常被打了。
几人慢悠悠的往回走,手炉的温度暖洋洋的,花花不由自主的喟叹出声。
董三哥哥真好,若是可以现在嫁给她就好了。
她如是想。
花花想着这个可怜的李杏花是不明白什么是嫁人的,她只是不想再被打了。
路半,从山下下来一对父子,两人手中都拿着猎物,父亲扛着野猪,儿子拎着野兔。
那清秀的小少年见到有其他人后就作揖告辞了。
兄妹二人慢慢的往回走,哥哥说道:“妹子,哥要出去做工了,祖父给哥哥找了个木匠的工作,以后你在家……”
哥哥欲言又止,有些担忧,又有些懊悔。
“太好了哥哥,你去了一定要好好学手艺,存多多的钱好给我娶一个嫂子归家。”她笑着说。
哥哥将盆子放在身体一侧夹着,腾出一只手摸摸花花的头,苦笑着道:“以后家里可能更要苦了你了。”
她摇头,小小的年纪,早已经忘了身上的疼痛,笑的天真灿烂。
……
画面一转,花花看到李杏花和董家小少年站在一起说话。
她年岁差不多到了八九岁,身条瘦弱,站在那里仿佛风一吹就要散了一样。
董家小少年出落的更是温文尔雅,一身月白长袍将这个小姑娘衬托的更是无地自容。
花花看见董家小少年送了她一个红色的头绳,他面容羞涩,将头偏向了一边,只有那只拿着红绳的手静静的展开在花花的面前。
花花听见李杏花在笑,小手拿了那个红头绳,轻轻的缠在自己的发髻上,小小的两个发髻包裹着红色的头绳,看起来活泼又有朝气。
两个人,一个如天上皎皎白月,一个如地下常鳞凡介。
如此不相干的两个人,却站在一起,一个面带涩容,一个面带羞意。
可是就因为这个红头绳,花花看到她被自己的爹揪着头发一顿毒打。
爹用力的将红头绳一把扯下,扯断了她大把的头发。
她吃痛,却噙着泪不曾落下,不能哭,越哭打的越凶。
待看到红头绳被爹踩在脚底碾压,她赶忙伸出小手,去扒爹爹的鞋子。
费尽力气将混了泥土的红头绳攥在手心,咬着唇,蜷缩着小小的身子被爹爹又踹又打。
娘在一旁努力的护着瘦弱的她,嗷嗷的哭喊着也被打了好几下。
小妹哇哇大叫着抄起烧火棍就去打爹爹的腿,却被爹一脚踹出去老远,摔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半晌都没有动弹。
娘一会儿护着这个,一会儿护着那个,发丝乱了,面容花了。
豆大的泪水砸在地上,混着尘土只留下一个浅浅的坑。
爹骂:“浪蹄子,小小年纪就敢偷钱臭美了!”
娘嚷:“不是偷的!是董家少年送的!”
爹笑:“既然如此,你去让董家孩子给你些钱花!”
说罢拉着她的头发,一路将她扯着到了董家。
花花看见路上远远的跟着几个看热闹的村民,低声私语着,却没人上前解救被拽着头发的她。
“董家三小子,出来!”她听见爹喊。
被拽的头发根都泛着麻木的疼,她还是努力的低下头,不想让董家哥哥看见这样狼狈的自己。
董家人听到声音出来,却没有那个小少年。
董家人说董三已经在考秀才的路上了,又见到身上有明显挨打痕迹的李杏花,忙几人上前劝说救下她。
“李家旺,你不该如此对你的女儿。”花花听到董家里一个中年人不满的说道。
“董怀信,虽然我们是有口头亲家,但是你也不能纵容小子与我家姑娘私相授受。男女七岁不同席,这话还要我这粗人来教你?”
爹冷笑着,话说的人模人样。
董怀信皱眉,他并不知晓这话从何处说来。
又听李家旺道:“反正这孩子迟早是要嫁到你们家的,光口头约定怎可作数?你家先给我三两银子做个定金再说着。”
花花听见周围看热闹的人窃窃私语,看见李杏花将小小的头颅垂的更低,面色绯红,似要滴出血来。
怕是已经羞愧到无地自容,想要彻底消失了。
董怀信冷笑,看了眼低着头的小女孩儿,眼中不屑一闪而过,对着管家低声道:“取三两银子来。”
管家应:“是。”
待银子到手,李家旺又眉开眼笑,亲亲热热的喊着亲家,又大摇大摆的离开。
丝毫不顾一旁低头站着的李杏花。
董怀信上前拿手绢擦了擦她脸上的土,温声道:“回去吧,以后有难处来找伯伯。”
花花看见李杏花点头称谢,转身跑的飞快。
但是她却没见到,身后的董怀信将给她擦过脸的手绢,随手丢了,掏出新的又仔仔细细的擦了一遍手才作罢。
手中的红色头绳已经被磨损的很严重,她背着家人将红色的小绳子用布层层包好,塞到了墙边角落的窟窿里,像塞了一段自己珍贵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