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平安
转眼便是十一月，今年京都的雪不比往年，又干又冷，落在人脸上就跟冰碴子一样，弄人脸生疼生疼。
霍成玉提着食盒往兵部走，虽则穿着一身厚实的大红狐裘，然而雪飘过来，仍旧是冻得她整张小脸通红通红的。霍成玉赌气的想到，下次再也不来给左成堂带饭了！即便是过来顺道见一面二叔也不行。
提起二叔。
霍成玉便幽幽叹了一口气。其实她自打那日离开南阳王府后，还往王府送了好多东西去。诸如她做的一些手工活儿啊，还有一些糕点啊什么，然而回回送过去，都宛如石沉大海了一般。于是她开始疑心，是不是她那日说的话叫他多了心，以为她是因为左成堂，故意回来指责他的。
然而细打听下，才知道二叔新近没音信，是为着交接一事，来回在兵部跑呢。算算日子，眼下估计是该从临县回兵部了。
顶着风雪，霍成玉踏进了兵部的门槛，待要开口问人，却见得一抹熟悉的面孔：“郡郡主……”
曹令之忙不迭向霍成玉行了一礼，又问道：“郡主今次同二姑娘前来，这是所谓何事啊？”
霍成玉瞧着他，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了，歪头一笑打趣道：“曹侍郎，你好生厉害呀，我都没发觉我表姐来了，你倒是看见了。”
曹令之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心急之下说错了话。忙擦了擦汗，胡乱找补道：“郡主，你认识属下？”
霍成玉轻笑了一声：“怎么会不认识呢？”
他便是表姐口中提到的那个结巴嘛，她自然了解的。
二人正说笑着，却见左成堂正从里间出来。他穿着一身红色官袍，侧耳同身旁同僚说着什么有趣的闲话，端的是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抬眼一见霍成玉来了，左成堂眉眼间的风采便愈发浓厚：“郡主。”
“忙完啦？”霍成玉便笑眯眯的跑过去，“看起来心情不错呀？”
“自然。”左成堂扬眉一笑。他这个人素来坦荡，无论顺境与逆境，绝不会羞于启齿。如今春风得意，他也自然坦然的表示出来，绝不会那般遮遮掩掩的。毕竟，这都是他该得的。
霍成玉看他这样，心里自然也是欢喜。领着他走到里间，一面拆开食盒，一面同他说道：“我先前听秋雨说，还以为你在兵部这里不太顺畅呢。可把我担心坏了。”
左成堂笑，拿了一块糕点起来，随口问道：“所以呢，你是专程过来给我撑场子的？”不待霍成玉回话，左成堂便无奈一笑，捏了捏她的脸说道，“瞎想。还有那什么秋雨春雨的。莫要听她胡说。”
“疼呀。”
霍成玉横了他一眼，转头又轻叹一口气，说道：“没事便最好了。你如今既然一切顺遂了，不若去找你们尚书问问官员住房的问题，毕竟你那儿……”
“玉儿。”左成堂看着她微笑，“已经解决了。”
“我现今已经不在长尾巷住了。”
“嗯？解决了？是尚书帮忙……”
“不是。”左成堂笑，打断了霍成玉，待要继续解释，却见马夫已经进来通传了，“官爷，可以走了吗？”
左成堂便收敛了笑容，将食盒里最后一枚糕点吞进嘴里，便道：“这便走了。”转头又对霍成玉道，“还有公事要处理，便先走了。”
说完，一撩官袍，迈步便朝外走了去。
霍成玉看着他那背影，一时间怔怔出神。她总觉得左成堂仿佛有那些地方不一样了，然而细究起来，又觉得仿佛没有什么地方不对。他如今一切顺遂，自信昂扬一些，也是该的。
只是他月俸已经发放了吗？竟雇得起马夫了？
霍成玉心头狐疑，正巧看见曹令之路过，便叫住他问道：“曹侍郎，他是要外出做什么事啊？”
“左长吏似乎……”曹令之扭过头，朝着左成堂离开的背影一瞧，不确定的说道，“似乎，正要去内阁，找首辅大人？”
“首辅大人？他去找首辅做什么？”
“唔，这个就不太清楚了，似乎是尚书交给他的什么公事？”曹令之回过头来，“郡主怎么这么关心？”
霍成玉看着他离开的方向，心头莫名有些不安。这或许是因为，她素来便知道，内阁首辅魏谦，素来便与二叔不和。稍稍抿唇，霍成玉又问道：“二叔呢？眼下在兵部吗？”
“唔，不在的。这会子应该还在平安县吧？兴许，下午便能回来，要不郡主再等一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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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疯舞，迷乱人双眼。
陆长渊站在平安县的衙门口，猛喝了一口烈酒后，这才转头朝身后的将士们说道：“走吧！启程回京！”
身后并未如约想起将士们振奋的声音，相反，众人都蔫蔫的，只有零星几个人随着迎合了两声。唐司马一见这情形，连忙皱眉训话道：“这是做什么？一个二个都没吃饭吗？押送粮草回京是朝廷下的命令，又不是王爷的意思！一个个的给王爷甩什么脸子！”
“我们哪有给王爷甩脸子……”将士们低着脑袋，从人群里窜出这个声音来，“我们不过是给王爷鸣不平，王爷如此辛苦地在外打仗，几次险些丢了性命，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我大周朝的国泰民安？如今这……”
“你们……”
唐司马皱眉又要驳斥，却被陆长渊伸手给拦住了。
陆长渊长叹了一口气，看向这一群随自己出生入死的战士，然后弯下腰，朝众人深深地鞠了一躬，“是我对不住你们。”
“王爷！——”
众人心头一惊，忙不迭上前一步，预备将陆长渊扶起。然而陆长渊始终维持着这个动作，没有丝毫的动摇。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得攥紧了拳头，默默放下了想要过去搀扶的手。
只听得风雪中，陆长渊继续说道：“带你们上刀山下火海的人，是我。如今带你们班师回朝，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嘉奖的人，也同样是我。我知道你们心头不忿，但仍然希望……”
“你们能再信任我一次。七日之内，我必让朝廷给你们一个应有的待遇与安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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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烈雪，吹得粮草与马车哗啦啦作响。
陆长渊坐在马车内，只一语不发地闭上了双眼，仿佛早已沉沉睡去那样。唐司马坐在他身边，几度想要开口，然而约莫是怕打搅到陆长渊休息，总是欲言又止。这厢刚低下了头，却听陆长渊开口说道：“唐司马，没记错的话，你跟了本王快有大半辈子了吧？”
“……是，王爷。”
“如此，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唐司马听得陆长渊这把沉稳而浑厚的嗓音，只觉得心头苦涩异常。他扪心自问，如今小皇帝的种种作派，都让他感到心寒不已，然而看自家王爷如此平和又沉稳的模样，仿佛早已坦然接受了这般一样。于是默默攥紧了手，犹豫良久后只问道：“王爷，你这是……心里有计划了？”
陆长渊仍合着眼，闻言却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我能有什么计划？”
即便是真有，无非也就是些无奈之举罢了。
实则这些天他也认真思忖了，他活了这大半辈子，什么荣华富贵他都享受过，该打的仗该尽的责任，他也一一做到了。如今玉儿长大了该嫁人了，小皇帝也长大成人能够独当一面了，那么，他也是时候退下了。
继续做着这位子，其实也不见得有多大的意思。
如是想着，陆长渊又是长长的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心头一块巨石落了地那样的。待要开口说话，却听得外头一阵兵荒马乱，甚至传来阵阵刀剑相交的声音。陆长渊心头一凛，豁然睁开双眼，一撩开帘子，只见外头浩荡的兵马已将他们团团包围住，而他们护送的粮草中，更是听得砰一声巨响——
一阵光影杀来，数个奇装异服的男人竟从那粮草堆里杀将出来！
而这些人的服侍陆长渊简直再熟悉不过——那不正是自己抗击了数年的北满蛮子吗！
还未搞清发生了什么，只见眼前一阵剑光朝自己刺来！
陆长渊侧身一躲，以二指擒住了那锋利的剑身，然而顺着剑身看去，竟见得左成堂那一张脸凌厉的面孔，“如何？是来杀我的？”陆长渊面色瞬间沉了下去，双指更是猛地发力，竟将那锋利的剑身生生掰弯，然后一把掐住了左成堂的脖子——
“杀我？你还不够格！”
然而被他擒住脖颈的少年丝毫不慌，甚至冷冷的看着他笑。
因为下一刻，冰冷的剑已经架在了陆长渊的脖颈上！他侧身一看，道上死伤一片，而数十名弓箭手竟齐刷刷的将箭头对准了自己！
“呵……”左成堂垂下眼一笑，用只有二人能听见的嗓音道，“南阳王，我并不是来杀你的，我是……来抓你的。”
音落，他猛地拽下陆长渊的手，扬声便道：“南阳王，我们收到消息，说押运的粮草中有私藏的北满人，意图混进兵部对朝廷不利！如今我们紧急赶到，的确发现有私藏于粮草堆中的细作！”
“如今已全部绞杀，事实如何，之后会交由大理寺一一查明！现今，全部带走！”
音落，左成堂一拂官袖，转身便向着这飘雪的雪天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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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风雪，仿佛未有消停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