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二叔
左成堂低下眼，从霍成玉手中抽回了衣袖，“郡主的好意微臣心领了，只是微臣的确是出身家世样样不如郡主，然而还不至于沦落到沿街乞讨，希望靠郡主接济度日。如今不过是坏了一辆马车而已，郡主实在无需担心，又不是微臣这条命坏在这里了。”
“只要微臣这双腿还在，便是走，也会走到这皇城里去。”
说罢，左成堂一撩袍子，转身便向着这白茫茫的天迈步走去。
霍成玉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倒是抿紧唇瓣，心下也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春桃跟过来，瞪着左成堂的背影为自家小姐抱着不平：“他神气些什么呢？我们家小姐也不过是一番好意，他这般端着架子不领情，也不知是要做些什么……”
“好了。”
霍成玉出声打断了她。然后转过身去，提起裙摆，一步步走回了马车。
他既不领情，那么她也不必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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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首辅魏谦挑开轿帘，静静看这一幕，不觉扬起唇角，哂笑了一声。
好一出千金小姐爱上落魄书生的戏码啊。
可惜这千金小姐实在过于千金，而这落魄书生么，又实在过于落魄了。
不过……
魏谦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饶有兴致地笑了笑。不过那状元郎还颇有几分文人的傲气，若是能为自己所用……
放下轿帘，魏谦开口吩咐道：“继续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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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地向宫中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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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成玉靠在车窗上，静静地发着神。
说来也是奇怪，她方才其实或许是因为着了凉，一坐上马车便觉得整个人昏昏沉沉的，整颗脑袋也沉重得要命。
然而方才下了马车这功夫，脑子却陡然清醒了许多。
只是一颗心仍旧是闷闷的，说不上来怎么不快。
垂下眼帘，霍成玉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待感觉这马车悠悠停下，霍成玉也便提着衣裙，从马车上下来了。
她本想着先去拜会太后姨母，却不想方下了这马车，便见得一双宫女正匆匆从这拐角处走过。
“唉唉，你走那么急做什么？待会仔细摔碎了东西！”
“我能不急吗？我听说啊，南阳王独自骑着一匹烈马，加快了脚程先行回京啦！听说这会子，已经到了宫里了呢！我若跑得快，说不定能见上南阳王一面……”
“嘁，你还想见南阳王。就是图人家长得好看吧？不过南阳王这样急吗？是专程回来给太后祝寿的？”
霍成玉脚下一顿，二叔已经回来了吗？
扭头朝那双宫女看去。
却见那双宫女已经提着食盒疾步朝御花园深处走去了。
霍成玉忙提起裙子，疾步跟了上去。
却不想跑得太急了，脚下竟被绊了一下，眼瞅着便要扑到这青石板的地上，手腕却被人一把拽了过来。
霍成玉撞进了那人的怀里。
一股淡淡的龙井茶香也团团包围住了她。
霍成玉睁着一双杏眼，一瞬不瞬的看着眼前这人。
眼前这人剑眉星目，一张脸浩然正气又透着些散漫洒脱，唇角还勾着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不是她那离京快三载的二叔却又是谁？！
陆长渊此刻正笑着，将她扶正后便也打趣她道：“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路都不会走了？”
霍成玉猛地一见他，心里倒是既欢喜又酸涩。只不过面上仍然是扁扁嘴，不满的嘟囔道：“我这不是赶着来见你？若不是你提早回来了，我犯得着跑这么急吗？”
陆长渊扬眉，笑道：“哦，这还成我的错了？”
“不是你的错，难道还是我的错吗？”霍成玉娇嗔起来倒是不讲道理，加之心头原本就存着气，此时更是哼了一声，扭头就走了，“陆长渊，我脚崴了。不同你多说了。”
说着便一瘸一拐的要走了。
陆长渊见她这模样，倒是止不住地觉得好笑。
这小丫头，真是在他面前骄纵任性惯了。他看她分明在她皇帝舅舅面前，就不会这般任性的。
不过……
看她是真扭了脚的份儿上，他便姑且再让着这小丫头一些吧！
扬了扬眉，南阳王认命般的一步步走过去。
本想去拉住她的腕子，谁知这小姑娘怄气偏不让他碰，那么他便也不讲理了，索性拽过她的胳膊，直接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你——”霍成玉瞪他，“陆长渊，你做什么！”
陆长渊看着她笑：“我的大小姐，你不是脚受伤了吗？我抱你去治伤吧。”眼见得霍成玉红唇一启，又要嚷嚷，陆长渊连忙服了个软，“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是我先前说错话了。”
“我们长宁郡主，最和善可亲，招人喜欢了。如今也是我不好，若不是我急着赶回来，也不会害你崴伤了脚。”
“……”霍成玉本还想闹一下的，但抿了抿唇，到底是没忍得住笑了出来。偏过脑袋，霍成玉叹了口气，到底还是放过他了，“好吧，原谅你了。”
陆长渊也跟着笑。
他就知道，这鬼丫头就喜欢听这些乱七八糟的软话。
正抱着她往亭子走去，却听她轻声叹道：“二叔，你这一去去了快三年多，当真是太久了。”
“不过，打仗是不是很苦很累？二叔，你是不是很辛苦啊？”
陆长渊脚步一顿。
莫名的，三年的风雪与征战，随着小姑娘这一句话都软得快化成一摊水了。
他不由得放轻了嗓音说道：“……不辛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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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成玉嚷嚷得厉害，实则那脚说是崴了，倒也没崴得有多厉害。
陆长渊将她抱坐到亭子里，跟着蹲身下去，捞起她那脚搭在自个儿腿上，便从容的一推一拉——
“陆长渊！！”
小姑娘疼得大叫。
陆长渊只是笑：“叫二叔。”说着话还是将掌心按在霍成玉脚踝处，不轻不重的给她揉起来。
小姑娘哼哼唧唧的，嘟囔一了句：“你不过是我爹的义弟。又不是亲的。”但还是消停下来了。双手撑在石凳上，低下眼睛静静地看着陆长渊这略显沧桑的一张脸。
其实打霍成玉被陆长渊接过府上的那一日起，她便不怎么爱叫他二叔。
毕竟那会子他不过方满二十，一张脸白嫩得仿佛只比她大一两岁那样的。冲着这样一张脸，她实在是叫不出口那句二叔。
而后来么。
大概是跟他厮混熟了，发觉他这人其实随和散漫，不说大将军的架子，就是所谓二叔的架子也不怎么有。于是霍成玉便也没大没小起来，一口一个陆长渊的喊他。
所幸，陆长渊这人也并不怎么在意。
想到这儿，小姑娘又抿着唇轻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陆长渊扬眉，好整以暇地看向霍成玉。
霍成玉仍旧是笑眯眯的：“笑你呀。”
“笑我什么？”
“笑你——”霍成玉凑近他一些，“笑你怎么没胡子啦？”小姑娘莞尔一笑，打趣道：“是行军打仗时，被北蛮子给削掉了吗？”
“……”陆长渊摸了摸自个儿光秃秃的下颌，脑子里也回想了一番霍成玉形容的场面，怎么说呢，血腥中还带着点滑稽。
扬了扬眉毛，陆长渊问：“不好看吗？”
“不好看？”
霍成玉一愣，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么一个清奇的问题。
毕竟他们二叔这么一个粗制滥造的人，看着也不像是会关心好不好看的人啊。
“……嗯，不好看吗？”陆长渊被小姑娘这反问得，莫名还有些尴尬，轻咳一声后，还是厚着一张老脸问道：“咳，没了胡子后，本王难道不是更年轻几分，风流倜傥几分了？”
霍成玉默了一瞬，然后一眨眼睛，扑哧一声笑了起来，“二叔你怎么……”小姑娘抿唇笑了个不停，眼珠子一转却又问道：“二叔你这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陆长渊不动声色的一扬眉，“何以见得？”
“女为悦己者容呀。”
“哦？”陆长渊依旧不动声色，转而看向霍成玉，问道，“那么玉儿你觉得呢？”
“我觉得？”
“你觉得好看吗？”
“我觉得……不好看哈哈哈。”
“丑死了二叔。”
“……”
一瞬间，陆长渊忽然很认真地开始思索，将胡子留回来，究竟需要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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嬉闹了这一阵，陆长渊也缓缓站起身来，同霍成玉道：“还能走吗？去同你姨母先请个安？”
“怎不能走？”霍成玉娇哼一声，身上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也上来了，从那石凳上一跃而下，噔噔噔地便往前走了，“我二叔是骁勇无双的大将军，我岂会像个弱柳扶风的病秧子一样？”
气势轩昂的说完，霍成玉还是忍不住咬紧了后槽牙。
嘶！还是好疼好疼！
都怪这该死的陆长渊！定是他手劲儿太大了！这才叫她这样疼。
陆长渊看着小姑娘逞能的模样，倒是暗自好笑地扬起了唇角。摇了摇头，终究是走上前去，扶了那险些摔倒的霍成玉一把，“同二叔说说，你同你姨母准备了什么贺礼？”
霍成玉扭头瞪了一眼陆长渊，哼了一声便道：“我二叔教我，送长辈礼物——尤其是寿礼，绝不能敷衍怠慢，必须精心准备。而皇室中人，吃穿用度皆是不愁的，于是最要紧的——”
霍成玉一扬下巴：“便是用心。”
“所以我给姨母呢，亲手绣了一幅百鸟朝凤。”
陆长渊听着霍成玉如此一字不差的将自己教过她的话背诵出来，忍不住笑了出声。
可以，小姑娘很听话。很乖。
而一旁的春桃见得这幅情形，也忍不住扑哧一笑。她便知道，小姐只有在王爷面前，才会是最随性也最开怀的模样。
“那么你呢？”霍成玉背完，便朝陆长渊一伸手，“陆长渊，你这回行军打仗，有给我带什么礼物吗？”
陆长渊笑意更浓。这小姑娘以为他出去打仗是去郊游了吗？还要给她带礼物。
不过么……
陆长渊低下眼，从袖中缓缓摸出早已准备好的锦盒来。不过还好，他早就给她准备着了，不然小姑娘又得闹了。
“给我的？”
“除了你，我还能送给谁这么女儿家的东西？”陆长渊道，“喏，打开看看。”
霍成玉便接过那锦盒，一点点将那锦盒打开，却见大红的绸缎内匣里，正静静躺着一支玉梅簪子。此时在冬阳的映照下，更是散出点点荧光。
晃得霍成玉眼睛都不由一亮。
“喜欢吗？”见霍成玉久久不语，陆长渊不由心下忐忑，咳了一声问道。
霍成玉回过神来，笑眯眯道：“喜欢，不过我便不收啦。”
“为何？”
“因为男子赠女子簪子，在大周朝有爱慕之意。而玉儿……”霍成玉眼波一转，低下眼抿唇笑道，“已经有一支簪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