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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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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子监是正月十六开学,家在外省的学生可延缓归期。

    陆轻尘这几日已离开宋大人家,返回国子监上学读书。

    正月既过,京城各道积的冰雪已经消融,就是这气候,乍暖还寒,犹如小儿的脸面,一天变三变,当真是无常。

    这正是人们常说的倒春寒。

    冷冷切切,凄凄寒寒,一直到二月底,这种冷暖交替的反常气候才有所好转。

    这日陆轻尘自正义堂出来,回斋舍的路上,她看到国子监的垂柳已经冒出许多新绿,藏在角落里的迎春花也不知何时早已开放。

    这些日子光顾着埋头读书写字,春天的脚步已然到来,她竟然无所觉。

    不过也是,北方的春天比江南晚了整整一个月。

    江南二月多芳草,春在濛濛细雨中。而这时的北方还是寒风凛凛呢。

    可等到它真到来时,亦是一样的花团锦簇,柳绿桃红。

    陆轻尘走到彝伦堂时,温恂就站在那棵吉祥槐下。

    每次有什么事,他都在那里等她。

    陆轻尘走过去,问他怎么了。

    “去年我不是答应过你吗,等开春了我继续教你跑马。正好这段时间气温回升,不若就从下个休沐日开始吧。”

    陆轻尘点头:“好啊。”接下来的一个月,她又跟着温恂去马场学了两次马,并且很快就学会骑着跑了。

    四月的时候,陈祭酒与国子监的学生说,今年八月乡试,家住外省离京城远的学生自这个月开始便可回自己本省准备乡试。

    本朝立国初年,国子监学生一度达到三千之多,当时的监生是可以在京城参加乡试的。但是由于在京参加乡试的国子监学生多,而乡试录取名额又有限,因为外省籍监生的参加,致使京畿考生落选,因此引起了他们的不满。

    最后京畿考生联名上书,恳求皇帝陛下放外省籍监生回本省考乡试,将乡试录取名额归还给本地考生。

    皇帝要内阁票拟,几位阁老前后商拟,最后决定采取京畿考生的意见,要求外省籍国子监学生乡试时回本省考。

    虽说后来国子监学生人数严重缩减,但朝廷的这项制度一直没变。

    在监学生除了少数是举人外,大多数监生都只是秀才。虽说国子监的学生毕业后通过考校便可外放任官,可官职非常小,诸如县丞教谕之类的,撑破天也只是个知县。所以国子监的学生大多还是要通过乡试这条路走上仕途。

    早在去年冬月,一些外省的学生放假回家后今年再没回来,因为他们的家离京城很远,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路上,倒不如在家备考复习,等乡试考完再回来也是可以。

    陆轻尘所在的江南省离京城二十来日的车程,这些天她也在做回本省的打算。在国子监读书的江南学生还不少,与她同班的就有四五个。几人私下一商量,决定六月中一道出发前往省城江宁府参加乡试。

    陆轻尘与他们一起。商定好回程日期后,大家又如平常那样继续待在国子监看书学习。陆轻尘心中惦着一事,心绪不佳,不吐不快。

    乡试是在八月,考试结果出来也已是九月中,还有三个月又要过年。所以她打算乡试结束后,不管考中与否,她都直接回家,等下一年初再来京城。

    此申请她已向陈祭酒递交上去,陈祭酒也予以批准。只是唯有那事,始终萦在心头,叫她日思夜想心神不宁。

    她与温恂认识也有几年了,温恂对她很好,倒不像是一般的同窗关系,有时陆轻尘甚至会想,他是不是喜欢她?

    此次乡试,一去又是半年。陆轻尘实是等不及了,好不容易遇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她觉得应该鼓足勇气表白一次,如果那个人刚好也喜欢自己,那是怎样的幸运,又会是多么幸福。

    如果他对她并无男女之情,那她便停下来,以后再不对他存念想。

    六月十二这日,临离开的前一天中午,陆轻尘将温恂约到一家茶楼。

    刚走至门口,雨点子就砸了下来。陆轻尘一脚跨进店门,径自上了二楼的包厢。

    温恂已候她多时,见她面红扑扑进来,迎过来关心道:“没淋着吧?”

    陆轻尘摇头:“没有。”她今日穿了件桃红色襦裙,梳着个简单的少女髻,因走路赶的急,脸面红扑扑的,红里又透着粉,像是擦了胭脂一样。

    平日在国子监,不论是男监生还是女监生,一律身着襕衫,头发高束。今日猛然见着她这身打扮,温恂很是心动,从她进来目光就没挪开过。

    “你怎么这样看我,有什么问题吗?”陆轻尘看看自己身上,除了裙子很粉之外,并无特别之处。

    “跟平常不一样。”温恂说着目光稍稍挪开几许,“你穿粉色很好看。”

    陆轻尘笑了笑:“谢谢你的夸奖。”她其实很喜欢粉色类的衣服,就是平常穿不着,便是休沐日她外出也只是换着颜色浅淡点的裙子,粉红色的太过惹眼,尤其在国子监那种以青蓝为主的地方,会显得自己格格不入。

    所谓女为己悦者容,今日是特地为了见他,故此她才这么穿的。

    外面大雨滂沱,雨水顺着屋檐倾注而下,砸在地面上激起一层蒙蒙雨雾,宛若缥缈的仙境披了层白纱。

    陆轻尘走到窗边,将半开的窗户合上,雨声一下子便小了下去。

    屋里也瞬间出奇安静,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陆轻尘面向窗子,沉默了一瞬,方说:“温恂,今日我来,是想问一问你,你……”接下来的话要她怎么说呢,是说我很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吗?还是说除了同窗之情,你对我还有没有别的感情?

    两个要表达的意思似乎差不多,可真要她说时,她突然又问不出口。

    “你想问我什么?”温恂不知何时已走到她身后,他比她高出大半个头,偏他又挨她这么近,陆轻尘甚至能感觉出他的呼吸就在她的发顶上。

    “我……”陆轻尘转过身,头发稍稍擦过他的下颌,让她几乎无转动的余地。她刚要说你能不能别挨这么近,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绕上心头。

    几乎是本能的她靠了上去,脸就埋在他的胸膛处,她听到他的心跳的很快,就连呼吸都变得急促。

    “温恂,明日我便要离开了,其实我很不舍得,主要是舍不下你。咱俩认识也不短时间了,不知从何时我就喜欢上了你,大概是芜县那会儿就开始的吧。今日我约你来,就是想问一问,你呢,你待我又是如何?”

    她这边说的真情实感,温恂那边却一点动静也没,唯有心砰砰直跳。

    这是傻了吗,陆轻尘刚要从他身上起来,他的手却在这时覆上她的背,一下抱住了她。

    陆轻尘一怔,当场呆住。

    “傻瓜,木头!”温恂搂着她,声音颤哑,“我待你如何难道你觉不出来吗?如果真的只是把你当做同窗,你见我对哪个同窗那样上心过。我原是想着等乡会试考完了再向你坦明心意……”谁知这傻丫头这会儿就都说出来了,原来她与他一样,都是喜欢彼此的。

    女孩的身体发育完好,不再是前年时候那样单薄,温恂这次是实实切切感受到了,原来抱着女孩是这样一种感觉,她的身体很软很香,与他们男人全然不同,让他情难自禁,想要爱护她一辈子。

    “你的意思是,你也喜欢我?”陆轻尘仰起头,一时难以置信。

    “喜欢。”温恂看着她的眼睛,无比真挚,“你待我什么样的,我待你就是什么样。”

    泪水突然就流下来,陆轻尘有些激动:“那你怎么不早点与我说开。”害的她一个女孩子家鼓着勇气与他说这些,万一被拒绝了,叫她多尴尬。

    “是我的错。”温恂伸手给她擦眼泪,“我想着学业为主,怕你分心,更怕你不喜我。”可现在这样子,到底还是叫她伤了心。

    “以后不会这样了。”他再次将她搂在怀里,心波荡漾,难以平静。

    “那表了心意以后呢?”陆轻尘趴在他胸口,又问。

    “等考完试我就去你家提亲下聘,明年你十七我十九,按大靖律,已经可以谈婚论嫁。轻尘,嫁给我吧。”

    陆轻尘听了他这话再次激动起来,可是她还是很担忧,“你我身份悬殊,就这样私定终身,怕是你父母不会同意。”她问出心中所忧,想听听温恂如何说。

    这个温恂不是没想过,早在他想着考完试向陆轻尘坦明心意后他就在想,儿女婚事,父母做主,他私结终身,父母定会不悦。可是他是活生生一个人,他首先属于他自己,他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情,他讨厌盲婚哑嫁,也想要那心心念念自己所钟意之人。

    所以他想,等这次乡试考完他先将此事与母亲禀明,再写一封书信寄往郁州告知父亲。如果父母都不同意,他便去求老师,让他老人家收陆轻尘做义女。如此一来,也算是门户相当了。

    “你放心。”他向陆轻尘保证,“既然我向你许誓,就要让你无后顾之忧。我父母为人很好,我向他们说明我的心意,他们必不会为难于我。马上就是秋闱了,你不要胡思乱想,一切等到考完试再说。你只需信我,我待你之情,皑如山雪,皎若云月,坚贞不二,至死不渝。”

    泪水再一次打湿了眼眶,陆轻尘闭上眼睛,任其潸潸而流。

    一直以来她认为自己来到这边这个世界是幸运的。一幸这个朝代的女子可以读书科举,二幸父母开明送她入学堂,三幸,遇见了这么好的他。

    “温恂,抱紧我。”多想时间停止在这一刻,感受着他的温度和心跳,让她得以片刻踏实。

    “好。”温恂臂弯紧了紧,将她抱紧了些。夏日天气热,二人身上着的都是单衫,不一会儿温恂胸前就湿了一大片。

    他将陆轻尘推开些许,温声说:“不哭了好吗,哭肿了眼可就不好看了。”

    陆轻尘在他胸前捶了两下,“讨厌,还不是因为你。”说着从自己身上掏出条帕子擦了擦脸面上的泪水。

    而后又把帕子递到他跟前,“呐,这帕子还是你送我的呢,我一直都带在身上,可见我多么稀罕你。”

    温恂心里像吃了蜜一样甜,既而又想到她还予的那只香囊,也时常挂在他身上,更是喜于言表。

    “你可知这世间最幸运的是什么?”不待她回答,他又道,“是心心相印,是两情相悦。”情兮情兮掩于心,今知她中亦有我。不道辛苦月仙怜,本是心意自相通。

    噫,他怎么也哭了。陆轻尘拿帕子给他擦了擦,温恂笑道:“跟你一样,我亦是喜极而泣。”

    “我知道。”陆轻尘说。方才那场雨只是一阵子,雨一过,天就晴了。

    她转身推开窗子,大片的阳光冲进来,才凉爽了一会儿的天气,很快又变得闷热。

    “明天我就要走了。”她又说。

    “什么时辰,我送送你。”温恂站在她身侧,因为挨的近,一呼一吸间,他的气息声清晰可闻。

    “卯时从国子监出发,然后出城到运河北段坐船南下。”

    “好,卯时我在集贤门等你。”

    “温恂——”陆轻尘突然拉住他的手,“此次乡试考完,不管考中与否,我都暂时不回来了。一年多未见我家人,我回家陪陪他们。”

    “我走了,你会想我的对不对?”她仰着脸,大概是明天就要离开了,只觉心中酸楚,差点又落下泪来。

    “自是会想。”温恂反手握住她,“日思夜想,很想很想。”前年离开芜县他就一直想她,如今又要忍受这相思之苦。

    “轻尘,我可以再抱抱你吗?”他小心翼翼的问,顺手将窗户关上了。雨停之后街上行人又多起来,他们站的这位置显眼,下面的人只要一抬头便能看到。

    “当然可以。”陆轻尘扎进他怀里,温恂顺势将她搂住。

    “曾经我想过有朝一日能抱抱你,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他的脸贴在她的发梢,她身上有股淡淡的甜香时不时往他鼻子里钻,原来两情相悦的爱情是甜的,如蜜糖一样,甜到人心间。

    “你现在在想什么?”陆轻尘问。

    “觉得自己很幸福。”温恂说。

    “还有呢,除了抱抱,你还想别的吗?”

    “别的什么?”温恂不解。

    陆轻尘心说,呆瓜,傻瓜,手往上攀住了他的脖子,贴上的一瞬,又想,这温恂皮肤还挺好,忍不住摸了摸。

    “别乱动。”温恂出声制止,“能抱一抱我就很知足了。”他的手臂又紧了紧,仿佛要将她嵌入自己身体里。

    不过一直这么站着也挺累的,两人站在窗边抱了会儿又坐下来,陆轻尘依偎在他身上听他说话,偶尔她也说,不知不觉一个下午就这么过去了。

    随后二人下楼吃饭,天差不多黑下来的时候才相跟着回了国子监。

    翌日一早,天不亮集贤门外就停了辆马车,车上坐着温恂,驾车的正是他的小厮青柏。

    昨晚送陆轻尘回国子监后温恂便回家去了,早早的他就将青柏喊起来,青柏因起的太早,又赶了会儿车,这会儿困的要死,直接靠在车厢外睡着了。

    卯时左右,陆轻尘与其他三个同乡从国子监出来。与她同行的是三名男子,其中两个三十多岁早已成家,还有一个比陆轻尘大三岁,单身汉一个。

    温恂看到她出来,跳下马车帮她拿行李,说是行李,其实不过一个书箱。这次是回去考试,陆轻尘就带了几本书和两身换穿的衣裳,东西并不多。

    三人中的其中一个认出了温恂,“哎,这不是率性堂的学生吗,怎么跑这里来了,是来送陆监生的?”

    温恂来国子监已满一年半,因成绩特别优异,经陈祭酒批准后从诚心堂升到了率性堂。因为他的月考成绩每次都在榜单前列,好多国子监的学生都认识他。

    “嗯。”温恂一点头,带着陆轻尘上了马车。

    过了不大会儿,又来了辆马车,三名男子拿着行李坐上去。随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离开了国子监。

    车上陆轻尘偎在温恂身上,二人谁也没有说话,就这么彼此相依着。

    “时候还早,累了你就靠着我睡会儿。”温恂说。

    “嗯。”陆轻尘确实有些犯困,昨晚一整宿没睡好,一会儿想温恂,一会儿又想考试的事,乱七八糟的,一直到后半夜才入了觉。

    早上又起了个大早,这会儿坐在车里,马车一晃一摇,她闭上眼睛趴在温恂腿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她的脸是朝向外侧的,温恂低下头,伸手在她脸上摸了摸,少女的脸蛋光洁滑腻,摸着很舒服。

    他的手就一下一下的,像是哄婴儿一般,轻轻摩挲。

    马车出了城又跑了一个时辰,辰时过半才到达运河北段。

    “轻尘,到了。”温恂叫醒熟睡中的陆轻尘,陆轻尘睁开眼,半个手臂都枕麻了,等缓过来后她才跟着温恂下了马车。

    一艘客船停靠在岸边,其他三人率先登上船,陆轻尘心中不舍,与温恂站在岸上依依惜别。

    温恂将她搂在怀里,“什么也别想,安心考试,我等你蟾宫折桂,荣登桂榜。”

    “嗯。”陆轻尘闷闷的说。

    “还有,等我,最迟明年四月,我去你家提亲,我要你风风光光嫁我。”所以无论如何他都要考过秋闱春闱,有了功名才能让她风风光光。

    “嗯。”陆轻尘突然就哭出声,“我等你。”

    就在这时,船上的人喊:“陆轻尘,快点,船就要开了。”

    陆轻尘一下子就慌起来。

    温恂将她自怀里推开,又把书箱背她身上,不舍道:“去罢。”那边船只已经解锚,陆轻尘一看没时间了,忍下泪水摆摆手,这才跑到船上。

    很快船只驶离河岸,温恂追着船在岸边跑,陆轻尘站在船头,朝他使劲儿挥手:“温恂,回去罢!”咱们来年再见了。

    河风缓缓吹着,泪水滑落进河里,直至岸上的那个人影消失不见,陆轻尘才停下挥舞的手臂。

    河水汤汤,江面辽阔,突然她觉得,人处于这天地间,好孤单。

    ……

    等船只驶远,直至消失看不见了,温恂才返身回到自家马车上。

    回去路上,青柏隔着车帘问:“公子,你跟那陆姑娘真好上了?”

    温恂没有理他。

    他就又接着说:“这可如何使得,要是给夫人知道了,夫人定然不会同意。”那陆姑娘要模样有模样,文采也不错,就是那出身,一个农家女,配他家公子这样的世家子,压根就配不上。

    “少爷!”见自家少爷不回应,青柏又叫了一声。

    “闭嘴,好好赶车!”温恂的声音自车厢里传出来,略带些沙哑,顿了顿,又道,“此事先别告诉我娘。”

    他靠在车厢壁上,闭着眼,眼泪还是顺着脸颊淌下来。

    她走了,他这心里也空空落落的。仿佛世界失了色彩,只剩下灰白。

    唉,情到深处自难舍,人间最是相思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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