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60章
七月八月,或凉或热。
北方气候与南方大不相同,早在立秋过后,白天时候虽也热,可就像人们常说的“秋后蚂蚱”,这热度虽也时而蹦哒,可终究没几天蹦头。到了八月的时候,已经一天凉似一天,正是秋高气爽,北国一年中最为美好的风光。
彝伦堂前的吉祥槐下,温恂递了张字条给陆轻尘,“最近天气凉爽,休沐日我带你出城骑马。将来你做了官如果被派到外地赴任,不会骑马可不行。”
陆轻尘将纸条塞到袖筒里,抬起眼问:“你教我?”
温恂点头:“自然,我骑马术很好的,保证最短的时间内教会你。”
这边陆轻尘作了一揖:“如此,便有劳温老师了。”
温恂被她弄的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别胡叫,还谈不上老师。”
陆轻尘却有意逗弄:“哎呀,那教者不叫老师叫什么呢,温大哥,温同窗,还是温公子?”
温恂觉得她不正常,不然怎么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戏弄。
他四下看了看,并无人注意这里,才又小声道:“叫我的名字,叫温恂。”
“温恂——”陆轻尘便甜甜叫了他一声。正是夕阳西下时候,暖红色的光照在国子监的院子里,二人身上被罩了层柔光,让这个略显萧瑟的季节多了份柔意。
“再叫一遍,我喜欢听。”
直到这时,陆轻尘才发现温恂竟还有这么不正经的一面。
“可我不想叫了。”她故意说。
而恰在这时,从彝伦堂那边走来一人,那人正是陆轻尘的舍友董宛玉。
再过几日董宛玉就要出嫁,她方才去陈祭酒那里办理了退学申请,成亲之后会在家相夫教子,就不会出来上学了。
她走到二人跟前,来回看了看,奇异道:“你俩认识?”
温恂冲她点了点头,二人私下虽没什么交往,可是彼此家世显赫,都知道是谁家的儿子女儿,因此见了面还是会打声招呼。
陆轻尘挽住董宛玉的胳膊,说:“我俩曾经同过窗。你申请批下来了?”
“嗯。”董宛玉点头。
之后与温恂道别,二人回到斋舍。
待坐下来,董宛玉又拉着她问:“你与他怎么做的同窗?”在她看来,二人身份地位悬殊,不可能有什么牵扯。
陆轻尘便说他们都曾在芜县一家书院读过书,如今又都入了国子监,算是老相识了。
她这么一说,董宛玉好似明白了,温恂确实有两年时间随他在外做官的父亲外出,原来就是在那时他俩结识的。
“你可知他家中情况?”她又问。
陆轻尘除了知道温恂的父亲在芜县任县令外,人家里情况她还真不知。
董宛玉拍拍她的手:“他家一门三进士,家世清贵,在朝中很受人敬重,就连我爹都要礼让几分。而那温恂,更是洁身自好,无有恶习,好多大臣家都想与他家结亲,人可是个抢手货呢。”
所以呢,董宛玉与她说这个干嘛,陆轻尘不解,迷茫的看着她。
“哎呀,有时候你也是木讷。”董宛玉又拍拍她,“我看你们二人站一起还挺般配,你是喜欢他的吧。可是你要知道,喜欢是一回事,结两姓之好还需得门当户对。你想啊,你出生农村,人家父母定不会同意你嫁他的对不对。”
呃,这个是不是扯的太远了,她与温恂仅只是同过窗而已,哪里就能扯到谈婚论嫁上。便是喜欢,也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温恂对她并无男女之意。
“宛姐姐你可能想岔了,我与他之间并无什么私情,而且我们现下都以学业为主,婚嫁之事还远着呢。”
无私情吗?董宛玉表情晦暗晦明,二人说笑的时候她明明看的清楚,那种嬉戏打闹样只有恋人之间才会有。
她松了口气:“那可能真是我看走眼了。”陈祭酒已经批准了她的退学申请,这是她在国子监住的最后一个晚上。待一切收拾妥当后,她躺床上又与陆轻尘聊了几句,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陆轻尘这边却失了眠。她在想董宛玉说的那些话,古代婚姻讲究门当户对,她与温恂压根就不是同一阶层的人,即便他对她真有意,也很难娶她……
嗬,她突然很想扇自己两巴掌,陆轻尘啊陆轻尘,你来这里是为读书考取功名的,怎么现在被个男人牵绊住了,竟想着怎么能嫁给人家……
她将被子扯过自己头顶,暗暗决心,以后再不许起这样的念头,不然就让她变小狗。
接下来的几天,果真她摒弃杂念,不再胡思乱想,一心扑在书本上。
很快就又是一个休沐日。
她答应温恂出城骑马的事总不好食言,这日温恂在国子监门口接上她,由青柏驾车一起出了城。
一路上陆轻尘也不说话,歪着头掀起帘子看车外的风景。
温恂坐她对面无聊的紧,他约她出来,一来确实是想教她骑马,二来是想跟她说说话。可现在这样子,人家压根就不想理他,这就很无奈。
“看什么呢,好看吗?”他凑到她跟前,没话找话。
“看人!”陆轻尘说,“我在想这些人要去哪里,又是去做甚么。”
“可能跟咱们一样是去玩的,也有可能是为生计奔波。”温恂说。
可他们大都灰头土脸,怎么能是去玩呢,而且玩的话起码也该坐个车,显然他们是为生计东奔西走。
陆轻尘放下车帘,靠在车厢壁上,脑袋微微偏着,显得无精打采。
“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陆轻尘摇摇头,忽又问:“温恂你说,一个人要怎样才能遏制住内心的贪念?”
这话一时问住了温恂,他想了想,道:“不去想,找事做,如此方可消除一二。”
消除一二,这样说来,人心的贪念是不可完全消除了。她本来已经不去想与温恂相关的事,可今日见到他一下子又破防了,原来她根本就放不下。
唉,陆轻尘默叹一声,顺其自然吧,喜欢一个人也没有错,为什么非要遏制呢。他那么优秀,跟随着他的脚步,不是也能让自己更优秀吗?
想通这点之后,陆轻尘也就不再纠结,眉头舒展,与温恂聊起天来。
……
却说京郊西面有一处马场,名为大安马场,盖因这片区域曾经归一个名叫大安的人管辖,故因此得名。
温恂与李长欢二人就经常来这里跑马,这里场地大,举目四望,皆为平原,马儿可以撒开蹄肆意奔跑。
一个时辰后,马车在此处停下。陆轻尘从车上跳下来,四下看了看,光秃秃的尽是荒草地,周围一棵高大的树木也没有,仿佛来到了大草原上。
在此处看守马的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中年男子,温恂过去跟人挑了匹相对温顺的马,牵到陆轻尘跟前。
“来,你们先彼此熟悉一下。”温恂让陆轻尘靠近马头,并且伸出手去抚摸它。
陆轻尘先时还忐忑,生怕马嘴咬她一口,可当她伸手抚摸上它时,马儿异常的乖顺,她一时乐开,忍不住又在它身上顺了顺。
然后温恂又教她如何上马,这其中也是有讲究的,首先骑马者要站在马的左前侧,并且手握着缰绳,前脚伸出踩在马镫上,切忌全脚踩,这是因为一旦发生意外马儿受惊的话,全脚套在镫内会被马镫绊住,这是很危险的。
陆轻尘照着温恂所说,踩着马镫上了马。因为是第一次骑马,她比较紧张,牵着缰绳身子略微前倾着,生怕从马背上摔下去。
“放松!”温恂命令,“身子坐直,不要绷着,就像平日里你写字那样端直。”
果然温老师的话就是一剂良药,陆轻尘慢慢直起脊背,好像也不是那么慌张。之后温恂牵着马走了几步,陆轻尘坐在马背上,身体始终保持平衡。
“我放开了,你自己慢慢走。”温恂松开手,马却没停下来,他跟在其侧,继续说,“转弯的时候你拽动缰绳,左转拽左侧的绳子,右转拽右侧的。”
陆轻尘便又照着他的话试了几遍,至始至终马都很乖顺,她坐在马背上稳稳当当,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复杂。
“温恂,这马好乖啊,我让它干啥它就干啥,还挺好玩。”陆轻尘面上掩不住喜色,对站在马下的温恂笑了笑。
温恂面上亦带着笑:“马都是有思想的,它喜欢你,而且你控马也好。”他原想着陆轻尘与马磨合起码得要几个时辰,没想到二者这么默契。
之后陆轻尘单独骑着来回走了几遭,到了饭点时,二人在马场吃了饭。
下午时候又接着骑。这回不再是简单的来回走,而是要骑着马小跑。
陆轻尘又听从温恂的话,小腿夹一夹马肚,马儿就小跑起来。
一下午她都在这么反复练习。所谓熟能生巧,不论是骑马还是写文章,又或者是其他,都要不断学习才是。
回去的路上,温恂见她脸上兴奋难掩,也跟着高兴:“现在还只是小跑,待再来练习个几次,你就可以骑马驰骋了。”
陆轻尘想着自己拿根鞭子,一手握缰绳,一手拍打马背,马儿飞奔的场面,就又是一阵激动。
还说下个休沐日还要温恂陪着来。可等回了国子监,没过几天陈祭酒就公布了一则外出历事的监生名单。
本朝自开国太·祖起便有历制,国子监的监生在监学习满一年后,根据其月考成绩以及平时在监表现,被派任到京中以及外省各部门实习历练。
此为国子监实习历事制度。目的是让监生们不必死读书,学以致用才是读书科举之关要。
而温恂正好来国子监一年,不仅月考成绩靠前,在监表现也让各位教官和祭酒满意,这才有了被派出去历练一事。
他被派去的地方是京城邻府下辖的一个县,与另外三名监生一起,主要任务是协助县令学习如何治理一个县。
如此一来,陆轻尘跟他学骑马的事便被搁置了。温恂安慰道:“没事,等明年开春了我再教你,或者休沐日让青柏带你去马场,那里自会有人教你。”他们这次历练为期四个月,八月底出发,等回来就是新年了。
陆轻尘则笑道:“那就等你回来再教我吧。这次出去你别光顾着埋头做事,也要记得每日都读书啊。”
温恂点头:“放心,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不会忘了读书。你也一样,心思放在读书上,别作他想。”
二人互相勉励,转眼就到了温恂外出历事这一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