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一个月很快,转瞬就到了府考之日。
新安府离芜县半日车程,大家都是提前一天过来,住进贡院附近租来的房子里。
在此之前,陆轻尘去了一趟药铺,算算日子,这几日正是来那个的时候,她不要像县试那次一样搞的身上狼狈,便要大夫给她开了副延迟月事的药。
四月初五,她与薛嘉鱼杨君竹一起来到府城,住进了租来的房子里,晚上三个人躺在一处又背了几篇文章,因着明日考试,大家多少有些紧张。
“唉,我感觉好多我都没有背下来,明天就要考试了,我睡不着。”说话的是薛嘉鱼。
杨君竹便说:“这会儿说这些有何用,睡不着也得睡,不然休息不好,明天考场上犯困,必然考不好。”
话是这么个话,薛嘉鱼心里也都明白,可她闭上眼睛半天,却还是怎么也睡不着。
“轻尘——”她又喊陆轻尘的名字,“你睡着了吗?”
陆轻尘迷迷糊糊的:“快睡了,又被你叫醒了。”
“哎,你们怎么都能睡着,我一点睡意也没有。”薛嘉鱼直接坐起来。
“睡不着肯定是因为你脑子不够累,要不你再背几篇文章,说不定就能睡着了。”陆轻尘给她建议。
可是薛嘉鱼并不想背。
“要不你替我背吧,我在旁边听着,说不定听着听着就能睡过去。”薛嘉鱼重又躺下,趴在陆轻尘身后。
“呵,你咋这么坏,要我给你背,我都背了一天了,嗓子都哑了,你怎么忍心。”陆轻尘闭着眼,不想动弹。
“哼,你不背,我就不让你睡。”薛嘉鱼在陆轻尘身上挠了几下。
被她这么一闹,陆轻尘立马没了瞌睡,她有些恼怒,吼了一声:“薛嘉鱼,你自己睡不着,也不让别人睡,你这种行为真的很让人不喜。”
薛嘉鱼觉得自己有些委屈,“我这不是睡不着吗,我也很难受啊。”说着说着她就哭起来。
不知怎的陆轻尘就想到自己前世来,她也曾有过考试前一晚失眠的经历,大概薛嘉鱼是真的难受吧。
“好了好了,我给你背就是了。”
她随便拣了《孟子·告子章句》一段来背:孟子曰:“人之于身也,兼所爱。兼所爱,则兼所养也。无尺寸之肤不爱焉,则无尺寸之肤不养也……”
背了几句她就犯困了,很快就睡了过去。她也不知薛嘉鱼是几时睡的,反正第二日醒来时薛嘉鱼睡的呼呼的。
而这时杨君竹也已经醒了,两个人把薛嘉鱼叫起来,迅速收拾一番,提了考篮来到贡院门外。
参加此次府试的大概有一千来名考生,男女混在一起,队伍排了一条长龙。
卯时一刻,贡院门开。考生们在衙役的搜检下陆续进场。
府试的搜身检查要比县试严的多,不光考篮里干饼一类的食物要被掰碎,就连学生的头发也要被散开。
陆轻尘排着队来到衙役跟前接受检查,先是考篮里的饼子,后又是头发,再然后她被带到一间房子里脱了衣服搜身。没办法,今日考帖经,就怕考生带小抄一类的东西进考场。
搜身完毕后,最后一道是身份文书的核验,核实无误后考生才准许进入考场。
陆轻尘拿着考引找到自己的号舍,号舍三面环墙,里面有两张板子,一张当书案,一张做板凳。
另外,号舍里的一面墙壁上挂了个铜铃,考生入厕或交卷时拉动眼前的铜铃,衙役听见了就会过来。
陆轻尘拿出一块干布倒水沾湿,将案桌擦拭干净,坐下来等了不多久考卷就发放下来,她大致翻看了几眼,是一百来道帖经题。
四书占了百分之七十,余下的《尚书》《礼记》占百分之三十,十通七过关,就是说一百道帖经题帖对七十道才算合格。
四书陆轻尘能熟背下来,五经内容太多,光《尚书》《礼记》两部就十万余字,她不可能一字不差全记诵下来。
所以在做这些帖经题时,出自四书上的句子她都写出来了,而《尚书》《礼记》这两部书上的句子,个别偏僻的她就没能帖出来,不过这倒也不影响整体,她觉得自己还是能通过的。
府试第一场考一天,不到申时就有考生开始交考卷。陆轻尘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卷子,拉动墙壁上的铜铃,一名差役过来将她的试卷糊名收走了。
考试成绩隔日揭晓,陆轻尘在租的房子里等了一日,第三日她来到贡院门口看榜,自己的名字赫然在列。
与她同来的是薛嘉鱼杨君竹二人,杨君竹在榜上找了一圈也找到了自己的名字,薛嘉鱼看了两遭发现榜上没自己的名字,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她这是落榜了。
陆轻尘和杨君竹忙劝说几句,之后搀着她回到住处。只薛嘉鱼听不见劝,想着她二人都考过了,她却没考过,越想越伤心,哭的更厉害了。
陆轻尘还要安抚,旁边的杨君竹却摆摆手:“让她哭吧,哭出来说不定会好受些。”
薛嘉鱼这一哭一直哭到人第二日再一次上考场了,她才渐渐平稳下来,反正她也落榜了,留在这里只会更加伤心,既如此倒不如先回家去。
她给陆轻尘杨君竹二人留了张纸条,坐上家里的马车回家去了。
等第二场考试完毕,陆轻尘和杨君竹回到房子里,已经是人去楼空。
“回去也好,省的留在这里伤心难过。”杨君竹说。
府试第二场考的是两篇杂文,于陆轻尘而言难度不是很大,等到两日后她过去看榜,果不其然榜上有名。
接下来最后一场考试考策论两篇,一篇关于国计,一篇关于民生。
[国之大计,预备为先]
这是其中一道题目,出自《魏书》,意思是国家的重大策略,以做好事先的防备为先。
说白了就是国家之事,不管什时候都要有所准备,即防患于未然。
然而考官出此考题并非要考生来论证,既是策问,不管考题陈述或是疑问,考生都要根据自己的见解写出对策。
那这道题该如何对策呢?
自然是要从预备这里入手。就譬如国家开拓疆土,将士当如何预备,国君和文臣当如何预备,本国的子民又当如何预备。最重要的是预备些什么。
这便是考生需要解答的。
有别于模仿圣贤说话的八股文,显然策问题更具有实用性。便是将来考生取了功名入朝堂做了官,国家大事一件件自四面八方递到朝中,天子不可能桩桩做得了决断,这时便需要臣子献策,而臣子解决问题的计策跟他们做士子做策问题的思路是分不开的。
可见策论在科举考试中的重要性。
陆轻尘审完题,从当如何预备,以及预备什么入手,写了一篇五百余字的策论文章。然后她吃了块饼子喝了些水,垫饱肚子后开始做下一道题。
[慈幼恤孤]
这是第二道策问题的题目,从字面意思不难理解,慈幼,即爱护幼儿,恤孤,抚养孤儿。
题目中提及到的幼儿孤儿一事,主要是针对民间常见的杀婴卖孩事件。
一些穷困家庭孕育出新生儿,尤其逢荒歉年,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新生婴孩或稍微大一点的孩子无能力抚养,通常这时候父母会将其杀掉或卖掉。
此事影响恶劣,对社会稳定发展及其不利。为此国家颁布“慈幼恤孤”政策,即穷苦家庭孩子多的可向当地官府申请救济,官府核实后每年给发放钱粮补助。
至于遗弃的孤儿,政府也做出相应举措,譬如办孤儿院等收容机构。
而考官出这道考题是要考生就题中幼儿孤儿如何妥当安置给出答策。
陆轻尘想了想,除了官府救济、兴办保幼机构外,还可以呼吁民间有能力的家庭伸出援手,接济或收养这些贫弱家庭无家可归的孩子。另外,寺庙、道观等宗教机构也可以承担部分责任。
当然了民间家庭收养孤儿也并非无偿,官府可给其政策扶持,正如《管子·入国》中所言,“养一孤者,一子无征,养二孤者,二子无征,养三孤者,尽家无征。”政府通过免税役鼓励民间领养。
傍晚时候,陆轻尘拉动墙壁上的铜铃,交了试卷后与其他考生一道出了贡院。
府试试卷由知府大人批阅,两日后陆轻尘来到贡院外看榜。
此次考试共录取一百五十人,陆轻尘在榜单上看了一遭,最后在榜单中前排位置看到了自己名字,排名四十五。
也可以了,陆轻尘心想,毕竟参加府试的那么多人,其中不乏佼佼者,她能榜上有名也知足了。
而居于榜首的是温恂,也就是府案首。十五岁,府案首,可谓是学霸了。
正好温恂也有来看榜,陆轻尘在人群外面看到了他,走过来道了声“恭喜”。
“也恭喜你!”温恂笑着,又道,“现在回去吗,可以一起。”
陆轻尘说:“我与杨君竹一起,这就回去收拾,然后一起回书院。”她与杨君竹薛嘉鱼一起租的房子,这边考试完了,得先回去把房子退了。
“也好,”温恂微一点头,“那就书院见。”
两个人道别后,陆轻尘去找杨君竹,这边温恂的小厮望着女孩远去的背影说:“公子,以前也没见你跟哪个女孩来往过,怎么倒跟她走的近?”
温恂看他一眼,“你懂什么,她是我同窗,不过是多说了些话,并无不妥之处。”
青柏却不这么认为:“那公子的女同窗也并非她一个,为何单单同她多说呢,可是当日她当着公子的面算数算的好,得了公子的青眼,公子才对她不一般?”
青柏小温恂两岁,自七岁起就跟在人身边伺候,温恂待人平和,从不苛待他,空闲时候还会教他读书识字。
而识了字的青柏时常有自己的见解,就比如说这半年,他发现他家少爷经常研究一些七奇八怪的题至深夜,而据他观察,他家少爷那些奇奇怪怪的题好多都是从那陆姓姑娘手里得来。这就不得不让他起疑,他二人私下是有什么交情。
温恂在他额上一敲:“我看你这几日手闲,《孝经》也有些时候没翻了吧,正好回去你抄写一遍。”
青柏叫苦不迭,少爷这是嫌他多嘴,不让他说下去了。不过不说就不说嘛,何必要让他抄书。
于是他话锋一转,道:“少爷考了府案首,老爷知道了定是十分高兴,咱们还是赶紧回家报喜去吧。”
“也好,”温恂笑眯眯眼,“咱们赶紧回去,好让你早点抄书。”
青柏:“……”他想死,他不要抄书。
这边温恂已上了马车,考了府案首他自是很高兴,可这也仅只是科考路上的一小步,他们家三代,太爷爷、爷爷、他爹都是进士出身,又都在翰林院任过职。所以他的目标是向他们看齐,中进士入翰林,重振家族辉望,在朝中站稳脚跟。
……
且说这些考过府试的考生们,他们先是回家里报了喜,后又回到书院,继续他们的读书生活。
不过时间却不再紧迫,反而很轻松。本朝院试三年两考,分别为学政上任的第一年和第二年,而今年正逢乡试之年,院试与其错开,今年不考,所以考过府试的学生得要等明年才考院试了。
学生们纷纷松了口气,这样也好,给他们留了足足一年的时间,正好让他们有充裕的时间备考复习。
陆轻尘也跟着松口气,自打去年八月入了书院,她就时刻为县试做准备,如今府考也过了,院考还有一年的时间,她也终于有机会放松一下。
说是放松,说白了只是时间不再那么急迫,平常时间她还照样每天背书写文章,等到休沐日的时候她要么去张伯伯那里看陆念青,要么去陆玉苹家帮她带带孩子或做些农活。
正好这些日子农忙,她几乎每个休沐日都过去,偶尔温恂也会跟她一起。
温大公子人帅心善,每次来必给二姐家悄悄放些碎银。就是这农活,陆轻尘实在不敢恭维,不过想想也是,人一个世家子弟,生来就是被人伺候,与她们又非亲故,能帮着干活就不错了,她们若还要求这那,真就该雷劈了。
温恂倒没什么感觉,下地干活没什么不好,正好可以帮助他了解下农村地里的情况,以及农人自身的想法,这才是最真实的声音,他收集起来反映给他爹,倘若有问题也好尽早解决。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五月下旬的一天,学生们坐在博闻堂上课。
课罢孟夫子说了一件事,东湖书院有项规定,凡府试考过者,可自愿跟随夫子出去游学,时间为六月中旬至七月下旬,游学地点就近而择。
他们班连带上赵玉骐,一共是八个学生考中府试。孟夫子便问他们谁要跟着他去游学,地点为浙江舟山海边。
最后一共有四名学生报了名,分别为温恂、赵玉骐,以及另外两名男同窗。事后温恂问陆轻尘她怎么不去。
陆轻尘回道:“家里奶奶身体不好,娘既要干农活又要照顾弟弟的吃喝,着实辛苦,我想假期回家帮着干些活,就不去游学了。”
温恂略微有些可惜,不过倒也没说什么,默默走开了。
又过半月,时间到了六月中旬,东湖书院放了溽暑假,那几个游学的跟着孟夫子去往舟山,其余的则回了家。
陆轻尘这边回到家,正逢一婆子在她娘屋里说话,那婆子陆轻尘多少有些印象,好像是个媒婆,专门跑着给各个村里的姑娘小伙说亲。
媒婆来她家,陆轻尘第一反应是,这是给谁说亲来了。可又一想,媒婆找的是她娘,那必是她们房里的。
——猛然间惊觉,她姐陆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