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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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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年前,陆玉苹离开家去了芜县城一家缫丝厂做工,两年后在一妇人的说和下嫁了曹家沟村的曹二志为妻。

    曹二志是个庄稼汉,大陆玉苹五岁,因着家里穷,父母又双亡,哥哥嫂嫂也与自己分了家,这说媳妇便耽搁了。

    陆玉苹嫁给他原是要与他好好过日子,可婚后才知自己所嫁非人,他妈的曹二志就是个畜生,稍一不如意就对她拳打脚踢,她若反抗只会换来更严重的踢打。

    时下正是春耕时节,小雨淅淅沥沥下了几日,都说春雨贵如油,这田地经过雨水的滋润,更好翻种。

    昨日下午雨就停了,因着雨小,地里并不是很湿泞,陆玉苹就背着儿子与丈夫一道去地里锄地。

    期间陆玉苹说了一句很寻常的话,不知怎么就惹着了曹二志,曹二志二话不说丢下锄头过来扇了她两巴掌。

    那时候下地的人还不少,与她们邻地的张婶子见了便说:“二志啊,不是婶子说你,这媳妇娶来是要人疼的,不是叫你打的。你这样天天打她,小心她哪一天跑了,我看你上哪找去。”

    “她还敢跑?”曹二志怒气不消,反而见长,一把扯住陆玉苹的头发叫她脸面仰上,“就这货色,谁会要她,老子娶她的时候她不知被谁已经用过了。呸……她要是敢跑,我非剁她一条腿不可。”说着又给了陆玉苹两拳。

    陆玉苹早就看这畜生不顺眼了,曹二志这一拳打过来时她立马就还了回去。她使尽浑身力气在曹二志身上狠狠一推,不巧曹二志脚后跟有块土垄,被绊了一下,随即身子向后仰倒。

    偏又不巧,曹二志摔倒的身后地上有把锄头仰尖朝上,曹二志后脑勺正好撞在锄尖上,当场就出了血说不出话来。

    村民们见了,赶紧把他抬回家,又请了大夫给他看,只是曹二志失血过多,大夫赶来时他已经闭了呼吸。

    “哎呀……”曹二志的大嫂张氏扯着嗓子喊,“二志你死的冤哪,你媳妇这是谋杀,杀人就得偿命……”当晚曹二志的哥嫂就找人写了一纸诉状,今日一早赶来县衙,将陆玉苹告上了公堂。

    陆玉苹这会儿跪在堂下,心里也很害怕,她不要给那畜生偿命,她儿子才九个月大,她死了儿子怎么办。

    “你为何要杀你丈夫?”温择清又敲了一板子问。

    “回大人话。”陆玉苹叩首,“曹二志打了民妇,民妇气不过就推了他一下,不料曹二志被脚下的一个小土堆绊倒,脑袋正好摔在锄尖上,这才毙了命。当时民妇推他完全是出于自保,陈二志打民妇太狠了,民妇若是不还手怕是会被他打死。而且民妇是无意识推的,哪里就会想到他会摔在锄尖上……”

    说着陆玉苹竟呜咽哭起来,“民妇所言句句属实,还请大人明察。”

    温择清看着堂下跪着的女子,女子脸上有明显的淤痕,显然是被打所致。不过,他又一想,这妇人倒是长了张巧嘴,所言明显是为自己开脱。

    “你二人吵架时可有人在场?”

    陆玉苹回道:“有的。”当时地里有不少人家干活,什么张家的王家的陆玉苹列举了好几家,因她这事在村里引起不小的轰动,她今日被告上公堂,村里好些人家地也不种了,都跑来看县太爷如何判案,这会儿都在公堂外面候着呢。

    陆玉苹说了几个证人的名字,温择清命衙役将人传唤进来。

    一共进来了六个人,其中一个正是昨日劝说曹二志别打媳妇的张婶子。

    张婶子跪下道:“回青天大老爷的话,昨日陆娘子与曹二志争吵时民妇确实在场,民妇当时还说了曹二志,要他别打媳妇,曹二志非但不听,反而打的更凶猛了。我看他扯着陆娘子的头发来回推搡,陆娘子吃痛不住便与他打起来,然后不知怎的陆娘子就推了他一下,谁想他身后撂了把锄头,脚下一绊正好就倒在锄尖上。唉,也是造化弄人哪,伤人不成反被伤,落得个这样死法。”

    张婶子回话的时候,陆玉苹的儿子在陆玉苹怀里嗷嗷叫个不停,温择清嫌小儿吵乱公堂秩序,便叫衙役抱了出去。

    而后温择清又问堂下另外几名证人,“你们可也看见了?那曹二志是如何死的?可是这妇人口中所说?”

    堂下证人两男四女,年龄在三十到四十之间,这时一个男人回话道:“回青天大老爷,曹二志与他媳妇吵架时草民也见了,正如张婶子所说,陆娘子推了曹二志一把,曹二志不幸摔在锄尖上,这才毙了命。”随后其他几名证人也纷纷回话,皆是同样的证词。

    温择清心里已经有了判断,这名姓陆的妇人是过失杀人。与故意谋杀不同的是,过失杀人并不会判斩决,可毕竟人是因她而死,正所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按《大靖律》,过失杀人应判流刑,被发配到边远地区服役,不论男女,一视同仁。

    温择清拿起惊堂木,眼见着就要落下,却在这时,陆玉苹膝行两步,跪地哭诉道:“大人,民妇有冤情。”

    手里的惊堂木轻轻一落,温择清问:“尔有何冤,速速道来。”

    陆玉苹道:“民妇状告曹二志!民妇嫁给曹二志四年,曹二志隔三差五就要殴打民妇,民妇每要还手,他反而打的更厉害。大人不信可看民妇身上……”

    说着她掀起衣袖,一截布满伤痕的手臂裸·露出来,臂上有旧伤也有新伤,好多道伤痕叠在一起,惨不忍睹。

    一众看者无不心惊,这是犯了多大的事啊,何至于遭这般毒打。

    而一直站在柱子后面听案的陆轻尘看到二堂姐手臂上的伤时,亦是怒不可遏,以前在家的时候她就听周秀珍说起过,二堂姐找的那个男人打人,可也没想到打的这般严重。

    不只这一只手臂,陆玉苹另外一只手臂上亦是伤痕累累。还有她的身上,陆玉苹此时亦顾不得羞耻,解了衣服直接露出半个身子,只见那白白的皮肉上是一道道像是鞭子抽过一样的伤痕,好多道红印子,一看就是新添的。

    “别看!”温恂遮住陆轻尘的眼,同时自己也别过了头。

    “大人!”这厢陆玉苹已穿好衣服,再次跪叩在地上,“民妇的丈夫他不是人,他就是个畜生,求大人为民妇做主!”

    “大人!”这时跪在陆玉苹身后的曹大嫂也终于按捺不住,抢话道,“陆玉苹杀死民妇夫弟,杀人需偿命,请大人为我们做主!”

    与曹大嫂一同来的是曹家大哥曹大志,他也同样跪求:“求大人为我们做主,草民的弟弟不能白死。”

    温择清却有些犯难,妇人失手杀死自己的丈夫,本应判流罪,偏这个丈夫自己本身就恶迹斑斑。而且更重要的是妇人方才抱的那个孩子看上去尚不足周岁,这么小的孩子万不能没有娘。

    他便又问:“除了你死去的丈夫,你家中还有些什么人?”

    陆玉苹回道:“除了死去的丈夫,民妇家中只民妇与民妇儿子两人。”当年她嫁给曹二志时曹家双亲俱已不在,而且曹二志与其兄长也已分了家,这么些年,都是她们自己过的。

    只她与她儿子两个。温择清念着这句,心里已经有了判决。

    法不外乎人情,判不判刑亦要视人伦而定,而这妇人有儿子需要抚养,温择清手里的惊堂木一落。

    最后他这样判:“曹家沟村陆氏,与丈夫曹二志口角相争,不慎失手将其杀害,本欲判决流刑。只妇人余有一子,其子尚不满周岁,骨肉难分,本官念及人伦,幼子不能无母,故今判陆氏无罪。退堂!”

    跪在堂下的陆玉苹听闻判言,猛地抬起头来,忽而又伏下,叩拜道:“民妇谢青天大老爷!”不觉间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既而放声大哭。

    另外一边的曹大志曹大嫂就不依了,夫妻二人哭跪道:“大人,草民/民妇兄弟死的冤哪,请大人为我们做主。”只温择清已经出了公堂,装作听不见了。

    而聚在外面旁听的百姓也在这时七嘴八舌起来,有的说知县大人判案公正,那么小的孩子哪能离得了娘,这要是把人判死了,孩子不也就活不成了吗?

    当然了,更多的则是说县官判案不公,若是都像今日这般,那往后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杀夫,然后再拿小孩做盾牌免掉罪行。这相当于是开了先河,以后只怕更多的人学着效仿。

    再说陆玉苹这边,她从公堂出来,从衙役手里抱过她的孩子,一下子如释重负。四年了,她挨了那畜生四年的打骂,今日终于得见天日,她哭着哭着就笑起来。

    “二姐……”陆轻尘在后面喊了一声,紧跟着跑到陆玉苹跟前。

    而与陆轻尘一块儿出来的温恂则吩咐身边的小厮:“青柏,你去备辆马车,再取些碎银来。”

    陆玉苹已走至大门口,听见有人喊她,忙转过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跑了过来。

    “二姐,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陆轻尘啊。”

    陆玉苹念着这个名字,恍惚一阵,一时对不上脸来。其实这也不能怪她,当初她离开家时陆轻尘才七岁,如今六年过去,昔日的小姑娘已经变了大模样,她认不出来也在情理之中。

    “你怎么在这里?”陆玉苹有些茫然。

    陆轻尘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单说了下。陆玉苹听罢哦了一声,声音淡淡的,脸上也瞧不出多少变化。

    “既是来找你同窗,那你便去罢,我也该走了。”

    陆玉苹抱着孩子就要离开,陆轻尘忙又说:“我现在也没事,不如我送二姐回家罢。”

    陆玉苹看看她身上,干干净净的,再看看自己,邋里邋遢,总觉得不是一路人。

    “走罢!”陆轻尘趁她犹豫,一把搀住她,两人一道出了县衙大门。

    门口停了辆马车,温恂朝她们招手:“上来罢,我送你们回去。”

    “这是我同窗。”陆轻尘立马向陆玉苹介绍。

    陆玉苹笑了笑,道了声谢谢,由温恂扶着上了马车。

    随后陆轻尘也坐了上去。

    待她二人坐好了,温恂跳上马车,驾着车就要离开。

    “哎哎哎……”青柏在下面大声喊,“少爷,还有我呢,我还没上去,您别急着走啊!”

    “这里没你的事,你回去休息吧!”温恂撂下一句,驾着马车就离开了。

    留在原地发呆的青柏:“怎么可以这样,哪有少爷干活,小厮休息的,这不合情理啊!”他就那么眼睁睁看着,他家少爷驾着车离开了他的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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