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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第3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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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试作为童生试最初一级的考试,考生年龄多在十几至二十几之间,人数亦不等,视县域大小而定。

    芜县是一个中小县,今年参加县试的考生约莫六百来人。

    二月初六日一大早,天不亮考生就来到县衙门口排队等考,队伍一共分了两列,男考生一列,女考生一列。

    因着时候尚早,周遭迷迷蒙蒙看的不甚清楚,有的考生手里提了灯,透过朦胧泛黄的灯光,陆轻尘大致瞧了瞧,她们这一列的女考生大概七十来个,比男考生少了将近十倍。

    江南的二月,早晚尚有些冷意,考生们裹着长衫站在寒凉的风里等了一阵,差不多卯时左右,县衙门开,一众考生在衙役的搜检下鱼贯入场。

    给女考生搜身检查的是两个女衙役,一个搜身,一个验身份文书。

    陆轻尘排在中间,很快就轮到她接受检查,女衙役先是掀开她的考篮,里面装有笔墨砚,以及几块干饼,还有一个水壶,女衙役来回翻看一番,发现并无异样,才开始搜她身上。

    因着是同性,倒也没什么忌讳,女衙役在她身上摸了摸,并没有查出夹带小抄一类的东西,才准她过去。

    再然后就是身份文书的查验,文书上写有考生的姓名、性别、年龄、籍贯以及考生的体格面貌等身份信息。

    陆轻尘站在跟前,那人对照着仔细核对:考生陆轻尘,女,年十三,芜县陆家湾村人,身材偏瘦,容貌清秀。

    核对无误后,衙役给她放了行,陆轻尘跟着前面的考生来到考棚外。

    县衙的考棚是临时搭建起来的,就在礼房后面,是一片空地,每年各村镇的粮食都是在这里上缴。

    待所有考生都接受完检查了,温知县站在一众考生前训话。

    话毕,考棚门开,考生在知县大人点名后陆续进入考场。

    “陆家湾村,陆轻尘。”

    陆轻尘被点到名字,提着考篮上前,对着考官和教官作了一揖。而为她做保的韩牧升在旁边高声唱道:“廪生韩牧升保。”此之为唱保,然后陆轻尘从考官手里接过考卷进入考棚。

    考卷上有考生的座号,陆轻尘对照着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待所有考生全部进来后,随着一声铜锣响,考生启卷开始答题。

    县试第一场为正场,试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四书题目:

    其一,君子不党。

    其二,人之忌,在好为人师。

    试帖诗题目:赋得「江鸣夜雨悬」,得「江」字。

    陆轻尘先做那道四书题,君子不党,出自《论语·卫灵公》中“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一句,是一道截搭题,截了上句的君子与下句的不党。

    这句话的意思是,君子立于世,不拉帮结派,不搞小团体,以平等心对待每一个人,是说君子品行高洁的。

    既是做八股,那便要按照八股文的格式来,首要便是破题。

    陆轻尘略一思索,提笔在纸上写下:古之义人者,必心公而无颇偏也。

    这有了破题,接下来便是承题,陆轻尘打着腹稿,一边在草纸上书写。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她才写出一篇自己还算满意的八股文,而这只是写在了草纸上,接下来还得在试题纸上誊抄一遍。

    陆轻尘看了眼院子中央的日晷,这会儿恰好巳时过半,也就是上午十点,气温开始回升,不冷不热刚刚好。

    周围已经有考生开始吃喝,陆轻尘打开考篮,先是咬了几口饼子,又就着水壶喝了些水,才稍稍压下腹中饥饿。

    紧接着她开始誊抄文章。

    可也就是在这时,她突然感到自己身下有什么东西流出,那样子就像是上辈子来大姨妈一样。

    陆轻尘突然惊觉,她已经十三岁了,如果真是那个也很正常。可偏偏是在考试这种重要场合,她心里莫名慌躁,一时间再无法集中心思誊抄文章。

    先下当务之急是向衙役求助,看能不能多要些纸来,让她度过这一关。

    她忍着身上不适站起来,立马就有衙役注意到她这边的动静,随而跑过来问她怎么了,考生考试期间不得擅自离开座位,不然试卷作废。

    陆轻尘捂着肚子声称自己肚子疼,衙役看她一副痛苦难耐的样子,便把她带到了一间角房里,同时收走了她的试卷。

    “这位差爷,你能不能换个女差爷来,我身上不适,实有难言之隐,与你道来不便。”因带她过来的是位男差役,这种事陆轻尘不便与他说。

    那差役显然不耐烦,嫌她事多,更怕她在考试上做手脚,便道:“什么事你与我说就是,能有什么难言之隐。”

    瞧这样子,陆轻尘怕是与他说不动了,斟酌了一下,难以启齿道:“我突然来癸水了,你能不能给我弄些纸来?”

    “这——”这差役也是有家室的,女人这方面的事他多少懂些,不过由一个小姑娘说出来多少有些怪异。

    “你等一下,我找其他人来!”

    差役说完便出去了,过了不大会儿又进来一个女差役,陆轻尘又将同样的话重复一遍,谁知那女差役却说:“这里没多余的纸,我也没办法给你弄来,你自己将就着考吧。”

    不是,都是女的,这人咋就不能体谅下自己呢,这种事能将就吗,她就是现在坐回去也集中不了思想。

    “好姐姐,求你了,你就给我找些纸来吧。”陆轻尘好声相求,可那女差役就是不为所动,还说她不是发了考纸吗,可以先用那些垫上。

    考场不允许自带纸张,考纸由考官发放,草纸和答题纸加起来拢共就十来张,陆轻尘还要在题纸上答题,不可能使用这些考纸,她见这女差役是有意作难,不想跟她浪费时间,越过她就要去找知县大人。

    “哎,你不能去找知县大人,大人忙着呢,哪有空理会你。”女差役将她拦下,正巧陆轻尘这时又感觉身下有东西流出,若再不及时处理,怕外面的裙子都要被染脏了。

    她与女差役争辩道:“有你这样当差的吗,考生肚子疼你不给考生帮忙,反而一二再的拦截刁难,究竟是何居心。我现在就出去找知县大人,告你个玩忽职守之过。”

    陆轻尘挡开她往外走,女差役却又一次拦下,两人谁也不让谁,就这么争吵起来了。

    却说温择清这边,作为本次县试的主考官,他有责任监察考生们的一举一动,考棚里除了教官和衙役监考外,他也会时不时进来巡察几次。

    方才一次进来,他正好看见一个女考生被衙役带走,他想着考生应该是内急什么的,也就没当回事。可等他在考棚里巡视了一周,突然听见角房里传出吵闹之声,才知这事没那么简单。

    温择清迅速赶过来,一进门就见一考生与衙役纠缠在一起,顿时震怒:“都住口!不成体统,考场重地也由尔等胡闹!”

    陆轻尘率先停下来,向温择清作了一揖:“学生见过温大人!”

    温择清自然也认出她来了,去年中秋节被称作神算子的那个女孩。

    “发生了何事?”她问。

    “禀大人,这名考生向小人索要纸张,小人说没有多余的纸,她不依,就与小人吵起来了。”那名女差役说。

    温择清看了女差役一眼,又与陆轻尘问:“你要纸张做甚么?考场上不是发的有吗?”

    陆轻尘便又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说了一遍,温择清也是第一次做考官,这女考生来癸水一事,他先前是万万没想到过,就连考场上的女差役也是近一个月内才招的,为的是给女考生搜身以防作弊。

    不过考场上的一个小插曲,矛盾解开了就是,他叫来一名衙役去大堂桌上取些草纸来给了陆轻尘,要她赶紧去将自己的事情解决了,考试时间有限,莫要误了时辰。

    陆轻尘拿着一沓厚纸去了茅厕,她的内裤上已经沾了好多血,外面的裤子也有渗出,好在最外面还穿了一条藏青色的裙子,不仔细看什么也看不出。

    半刻钟后,陆轻尘重新回到座位上,先前收走她试卷的那名差役也把试卷给她还了回来。

    她再次看了眼日晷,差不多午时,稍稍平复下了心绪后,这才将草纸上的文章誊写到答题纸上。

    这誊写也不是随随便便写的,其一,字要工整,不得更改涂抹,其二,不能出现错字漏字,否则试卷作废。

    做完这道四书题后,陆轻尘又赶紧琢磨下一道四书题。

    人之忌在好为人师,题目出自《孟子·离娄上》,意思是人的弊病是爱做别人的老师。

    第一步依旧是破题,陆轻尘提笔写道:圣人以己为师,莫为人为之师焉。

    ……

    又花费了一个时辰,陆轻尘才将第二道四书题也誊抄到答题纸上。

    再然后就是那道五言六韵试帖诗,江鸣夜雨悬,诗题出自诗人杜甫《船下夔州郭宿雨湿不得上岸别王十二判官》中“风起春灯乱,江鸣夜雨悬”一句。

    这句诗题的韵脚是「江」字,属于《平水韵》上平三江韵部的字。

    这个韵部的字很少,只有十七个,需要从中选出六个合适的字做韵脚略有些难度。陆轻尘想了想,取了“江、窗、双、幢、缸、腔”做韵脚。

    随后她提笔在草纸上写下:

    天上无悬月,夜雨入淮江。

    涛鸣潮声旧,灯火影幢幢。

    一去千万里,热泪洒胸腔。

    银瓶瓮新酒,不似谢玉缸。

    鸢鱼各飞沈,辛苦难成双。

    何处箫笙至,吹梦到西窗。

    写完以后她又检查一番,最后改动了几个字,才誊写到答题纸上。

    而这时已经差不多申时(下午三点),已经有考生开始交卷。

    陆轻尘又检查一番自己的试卷,确保卷面整洁后,也跟着其他一众考生交了考卷,被放行出了考场。

    县试考卷由本县知县批阅,考试结果隔日揭晓,录取人数为参考人数的四分之一,即六百人参加考试,被录取的只有一百五十人。

    发案用圆图(又叫团榜),一种圆式图案,拢共三圈,小圈二十人,次圈五十人,大圈八十人,其上只写考生座号,不写其名姓,张贴于县衙外墙上。

    初八日中午,陆轻尘过来看榜,她的座号是三十七号,列于圆图次圈之上。

    县试第一场通过了即可获得府试资格,可若是考生想要在县试中排个好名次,还需参加后面三场考试。

    县试第二场为招覆,试四书文一篇,经论一篇。

    初九日一早,陆轻尘再次来到县衙考棚内答题,这次来参加考试的考生只有八十来个,想来是另外七十个考生怕取不了好名次,所以不来考的罢。

    这一场考试相较第一场容易一点,不到申时陆轻尘就交考卷出了考场。

    后面两场考试分别为再覆和连覆,试四书文、律赋、经文等。

    等到四场考试全部考毕已是二月十三,又隔一日,二月十五日,县试最后一次放榜,这回榜上不再写座号,而是考生的名姓,从右往左依次排出了名次。

    陆轻尘排名第二十六,她第一时间回家告知了父母,家里人都高兴不已,周秀珍却酸里酸气的,不过一个县试,她一个小丫头能有多大能耐,还能超过了自家女婿不成?

    陆轻尘只在家呆了一天,第二天一早她就回了书院,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府试,她得抓紧时间好好复习。

    她们班这次考过县试的,连上在邻县考试的温恂,拢共九个,温恂考的最好,得了县案首。不过这倒也不意外,毕竟人那么优秀。

    江南仲春天,细雨色如烟。

    县试过后,绵雨不断,丝丝斜斜的就如书院湖边那些烟柳一般,朦胧中氤氲着秀色,却也有几分愁绪萦绕。

    书院的湖心有座亭子,陆轻尘时常来这里散心,有时候看雨,有时候看天,她是实实切切的感受得到,这江南的烟雨,真就如古诗词的韵律一样,婉约,清丽,缠绵,自带古韵之美。

    这是她上辈子不曾感受过的。

    实在是太美了。

    导致她这几日无心读书,天天跑亭子里来看雨,看完后才又施施然回到博闻堂,不得已做起之乎者也的文章来。

    她这边刚写了个开头,温恂就拿着张纸来到她跟前,“你帮我解下这道试题,我解了一天了也没解出来。”

    这是道二元四次方程题,陆轻尘看了老半天,一时半会儿也解不出来。

    不过话说回来,这府试都临近了,温恂还有心思解方程,不愧是县案首,瞧他这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府试定是没问题,怕不是又要考个府案首呢。

    “不急,你慢慢解,后天给我就行。”今日是二月二十四,明日书院休沐一日,温恂说完这句就走了。

    ……

    第二日一早,陆轻尘起床先是背了会书,之后才拿出温恂昨日给她的那道方程题,昨晚解了一半没解出来睡着了,这会儿拿出来继续解。

    或许是脑子得到一夜休息之后活络了,没用多大会儿她就将这道题解了出来,而且颇有成就感。这道题是她解过的方程里最难的一道,她把它解了出来,迫不及待想与温恂分享。

    正好今日天气晴好,陆轻尘也想出去走走,就拿着解题来到县衙门口,她托门子进去传唤一声,很快温恂跑出来,见到她很是高兴,“你怎么来了?”

    陆轻尘拿出解题,“我解出来了,就想拿过来给你看看。”

    温恂却有些意外,从她手里接过解题,面上掩不住喜色,“你倒也不必大老远跑这一趟……”话没说完,已被纸上的解题所吸引,他一目十行,很快就看了明白,“妙啊,解的真好,我昨天费了好几页纸都解不出来,你三言两语就解明白了,当真稀见。”

    陆轻尘笑道:“那是你没看见,我也是浪费了好几页纸才解出来的。你既已看了,那我就走了。”

    陆轻尘与他摆手再见,温恂忙将她喊住:“哎,你等等!”

    “怎么了?”陆轻尘停下来。

    温恂前来两步,悄声道:“今日有起命案,我爹正在公堂上审问,你要不要来听听?”

    陆轻尘疑问:“我可以听吗?”那可是审案要地,闲杂人等不得入内,这个她还是知晓的。

    “你跟着我自然就能。”温恂道,“乡试的时候有一道考题叫‘判’,便是与案件相关,今日正好有活生生的案例,何不来听一听,说不定到时就用上了呢。”

    见她还在犹疑,温恂再一次相邀,“走吧,我带你进去。”

    ……

    “是一起什么样的命案?”进大门的时候陆轻尘问。

    “一起杀夫案。”温恂答。

    县衙的公堂是知县大人办案审问犯人的地方,角上有个侧门,方便知县大人升下堂出入。

    温恂带着陆轻尘就是从这个侧门进来的,二人站在一根柱子后面,温择清坐在堂上,堂下跪着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其中一个女人怀里抱着个娃。

    那娃儿看着八九个月大,在女子怀里一点也不安分,扭动个不停。

    陆轻尘觉着这女子甚是眼熟,只女子低着个头,她一时辩不出来。

    “堂下被告者何人?”温择清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堂下几人皆是一个哆嗦。

    抱着孩子的那女人道:“回大人话,民妇姓陆,陆玉苹。”

    “二姐……”站在柱子后面的陆轻尘失声一叫。

    温恂更是心神俱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她,“这怎么可能,那是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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