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南方地区夏季格外闷热,连着二十来日不见雨水,地里的庄稼都蔫了。
好在陆家湾村有条小溪河,旱天时候村民们提了水浇灌田地,庄稼倒也无虞。
这日如往常一样,用过早饭后,陆轻尘来到周爷爷家。
周爷爷今日讲的《鲁周公世家》,故事太长天气又热,两个小家伙犹如地里晒蔫的瓜,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周爷爷见此便停了下来。
他来到院子里,将井水里湃着的西瓜捞上来,切了给两个娃儿吃。
“天天讲《史记》,你们也听乏了,今日爷爷给你们讲讲爷爷自己的事。”
“爷爷自己的事?”陆轻尘好奇,“爷爷以前是干什么的呢?”
周爷爷笑了笑:“爷爷啊,曾经是一名师爷,辅助知县大人治理百姓。”
师爷,又称幕僚或幕宾,是作幕之人的一种通称。师爷虽是官衙的佐治人员,但并无官职,亦不在体制内。
周爷爷本名周文斐,曾在芜县县衙做过二十几年的师爷,先后辅佐过六任知县,知县们年龄不等,性格也不同,其中一个曾是六元及第的状元郎,来芜县做县令时才二十岁出头。
“状元郎?”陆轻尘听到这个头衔时,神情一振,她曾听她爹说过,本朝科举考试共有六关,即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以及殿试,这得是使了多少本事才能六元及第。
“爷爷,那状元郎叫什么名字呀,现在怎么样了?”
“叫什么?”周爷爷一顿,后又道,“这位知县大人姓宋名修濂,在芜县做了五年县令,轻徭薄赋,兴办学校,俢堤筑坝,发展农事工商,很受百姓的爱戴。”
“那他长的好看吗?”
“哈哈,”周爷爷拿书在陆轻尘头上轻轻一敲,“你这小丫头,怎么想着人家好不好看。那宋大人是个读书人,长的也是清俊,相貌比实际年龄小很多,他是二十年前来的芜县,算下来宋大人今年也四十好几了吧。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哪,这人活着,一天天的咋就这么快,一晃眼半截身子都埋土里了。”
周爷爷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盯着前方,也不知在想什么。
“后来呢,宋大人去哪儿了,跟爷爷还有联系吗?”陆轻尘又问。
周爷爷看了看身边这个小丫头,小小年纪,不知哪来这么多问题。再看看周匀年,这小孩依旧一声不吭,静静坐着听他说。
“后来宋大人的母亲病危,宋大人辞官回了老家,与我再无联系。大概是九年前,我儿子想到京城发展,我便写了封信让他拿上去找宋大人,宋大人看在我曾经是他僚属的份上,给我儿谋了份好差事,一家子都跟了过去,只我割舍不下故土,独个儿守在这里。”
“那可真是可惜,爷爷该跟着去的,京城总比这小村庄好。”陆轻尘说。
周爷爷摇头笑了笑:“好肯定是好,只是爷爷年龄大了,没几年可活,守在这里依山傍水了此一生也没什么不好。”
说到这里他又问,“小丫头,你道你们女娃子为何能像男子一样读书科举?”
陆轻尘自是道不来:“为何?”
周爷爷便悄悄对她说:“因为当今圣上是宋大人的女儿,就是她当了皇帝,才同意女子科举的。”
女皇帝,这个陆轻尘倒是听村里大人说起过,只是一个女人是怎么坐上皇位的呢?
她问周爷爷。
周爷爷便又与她道,“本朝本是李家的天下,为什么到了宋姓这里呢?是因为这位宋姑娘嫁到了皇室,只是可惜啊,宋姑娘才嫁过去一年,皇帝便不幸暴毙了。当时小殿下才刚满月,依遗照,皇位就传给了宋姑娘。”
原是这样,陆轻尘心道。
“那爷爷有见过女皇帝吗?”
周爷爷:“何止见过,爷爷还抱过呢。那时候她还小,大概三四岁的样子吧,宋大人经常抱着她坐在公堂上处理公务,那小丫头聪明的紧,学什么都快,宋大人教她古诗词句什么的,她听几遍就记下来了,当真是伶俐的少见。有一次小丫头叫我爷爷,宋大人听见了立马纠正,说先生才不过四十出头,还年轻着呢,你一句爷爷把人给叫老了,小丫头眼珠子一转,学着宋大人的样子,叫了我一声‘先生’,唉……”
说起往事,周爷爷竟有些怅然,“就是相处时日太短了,后来他们一家都走了,我再也没见过了。”
只谁又能想到,当初他曾抱过的小女娃,如今成了他们的皇帝呢。
而那些往事就像他翻过的书一样,一桩一桩,历历在前。
“爷爷,那宋大人呢,宋大人现在如何了?”陆轻尘扯了扯他的衣袖,周爷爷从往事中抽回神,心说这小丫头问题可真多,不过还是与她耐心解说,“宋大人嘛,自是过的十分好,听说人现在给小殿下当老师教其读书呢。那小殿下就跟你们现在这般大小,想来也是个伶俐的。”
“你们两个可要好好读书,等将来考去了京城,说不定就能见到皇帝和宋大人。”周爷爷语重心长叮嘱。
两个孩子重重点了点头。
见他二人是能听进去话的,周爷爷便又接着说:“今天爷爷给你们说的这事,除了我们仨,谁都不可以说,便是你们的爹娘也不能,可记住了?”
“嗯嗯,记住了。”俩小家伙又忙不迭点头。
……
很快就到了晌午时间。
从周爷爷家里出来,陆轻尘走在回家的路上,烈日当空,空气闷沉。
路过村里的小溪河时,她掬了捧水泼在脸上,随而抬起头,炎炎烈日之下是一片青山,远处的山与天相连。
依山傍水,确实是美。可陆轻尘并不喜欢这里,她不要像这里的人一样一辈子扎根于土地,她要读书,无论如何都要走出去。
就在她暗下决心时,桥头那边突然传来陆承望的声音:“妹,妹妹……”
陆轻尘看过去,陆承望举了一只烤鱼朝她挥手,“我们刚烤的,可好吃了,妹,你快来吃。”
正好陆轻尘也饿了,就跑过去接着吃了,“天气这么热,你们怎么还不回家?”她边吃边问。
此时在河边烤鱼的有五六个孩子,都是平日里与陆承望关系不错的。
村里的这条小河水并不深,一到夏天孩子们就下河捉鱼玩,通常是捉了烤着吃,因为年龄小没什么经验,烤出来的鱼的味道也是一言难尽。
陆轻尘吃的这条都烤焦了,不过她实是饿了,便是焦的吃着也香。
“这就回啊,”陆承望说,“怎么样妹,好吃吗?”
陆轻尘忙点头,饿了吃啥都好吃。
“那好,你吃了我的鱼,你得帮我把陆先生布置的课业写了。”
这是哪跟哪,陆轻尘不大乐意,“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我才不给你写,难不成你以后考试也要我替你考吗?”
“你,你不替我写,你把我的鱼给我吐出来。”陆承望气急败坏,一下子从她手里夺下他的鱼。
陆轻尘却丝毫不在意,夺就夺了呗,反正她也吃的差不多了。至于吃进肚子里的,已经被她消化了,哪里还吐的出来。
“你……你把我的鱼吐出来。”见她跑远了,陆承望赶紧追上去。
后面几个孩童哈哈大笑。
回到家后,陆轻尘进到厨房,沈蕙正在准备一家人的吃食。
陆轻尘竟然看到了鸡肉,奇怪道:“娘,今天是什么好日子,竟然有肉吃。”
“那是我姐夫来了。”陆承望跟着进来,到水缸前舀了瓢水喝。
沈蕙赶紧拦下,“承望,不能喝生水,不然会肚子疼。”她准备给陆承望倒碗热水,陆承望却转身走了。
走之前对陆轻尘悄悄说:“我姐夫给我们带了好多好吃的,你不给我写课业,我就不给你吃。”
陆轻尘别过头,哼,不吃就不吃,她才不会为了吃的给他写课业。
等陆承望出了厨房,陆轻尘才又与沈蕙问:“娘,真是姐夫来了?”
沈蕙正切了茄子下锅炒,闻言道:“是呢,你姐夫考中了秀才,已被县学录取,说是八月中旬开学,打算在这之前与你堂姐把婚事给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