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回到家，用过午饭后，陆轻尘把今早在周爷爷那里听来的《史记》讲给陆念青听。
陆念青这是第一次接触史学，妹妹讲的生动有趣，她竟听得入了迷。等陆轻尘讲完了，她尚未回过神来。
陆轻尘就推了她一下：“姐姐。”
陆念青回过神，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妹妹讲的真好，还有吗？”
陆轻尘笑道：“没有了，等我明日听了《夏本纪》再给姐姐讲，现在我要考考你，如果你答不上来，我可是要打你手心的。”
陆轻尘就故事中所涉及到的内容简单提问了几点，譬如五帝是哪五帝，这五人都做了哪些贡献，以及他们中一些基本的人物关系。
陆念青虽回答的不是十分好，但在陆轻尘的提醒下也回答出来了，陆轻尘给她个及格，没有打她的手心。
等到下午的时候，陆轻尘又教陆念青珠算，以及写陆先生布置的课业。
如此，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
然后第二天一早她再去周爷爷家里听书，回来后再复述给陆念青。
一连十几日，日日如此。
这读书上的事倒是十分顺利，就是家里她大伯娘周秀珍那边，好不容易才安分了数十日，这日晚饭时候，周秀珍突然又阴阳怪气起来。
“这女孩子本该在家织布绣花，哪有天天往外跑的，也不知跑出去干啥。从生下来就没见给家里干过活，得亏不是我生的，不然我早就打一顿了。”
这话说的丝毫不客气，明耳人都听出来这话里说的是谁。
家里就两个男人，现下还都不在，这沈蕙母女处处受她周秀珍的气。
还好有陆奶奶维护，“吃饭吃饭，吃的是饭，你嚼那么多话干嘛，要是实在憋不住，到你自己屋里吃去，别扰我老太婆清净。”
周秀珍蛮横泼辣，可这都用在了对付二房上，在自己婆婆面前还是晓分寸的，忙赔笑道：“娘，我哪敢扰您老人家清净，就是这轻丫头年小不知事，弟妹心肠软舍不得说重话，我这做伯娘的看在眼里实是心急，就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我这也是为她好啊，你说她一个小姑娘家天天往外跑，这要是跑野了往后可怎么说人家，谁家敢要个野丫头不是？”
她这话说的倒也在理，陆奶奶点头应同，而后对陆轻尘说：“轻丫头啊，你也懂事了，你娘一个人拉扯你们三个不容易，你也该帮着家里干些活，不要老是往外面跑。好歹一个姑娘家，就要有姑娘家的样子，不然真像你伯娘说的，跑成个野丫头我看你到时怎么嫁人。”
这都哪跟哪，听了一半陆轻尘火气就上来了，她不过是听周爷爷讲了几天书，怎么就跑成个野丫头了。再者她才六岁，这会儿跟她扯什么嫁人，适合吗？
“知道了，奶奶。”陆轻尘好死不赖应了一声。
“哎，这就对了嘛，女孩子最要紧的不是读书，找个好人家才是正经。”周秀珍趾高气昂扯了一嗓子。
对，对，对你姥姥个头嘞，陆轻尘心骂，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周秀珍还在沾沾自喜。
在她看来，陆轻尘读书不过是一时，到了年龄就得嫁人，嫁了人婆家才不会同意一个媳妇子读书。
其实她一直想不明白，朝廷为何要让女子读书科举，女子终究不能与男子相比，男人成家后还可继续读书博功名，女人呢，嫁过去后要服侍公婆，要生儿育女，哪来的时间读书，简直荒唐。
读书考取功名就该是她未来女婿韩牧升那样的人做的事，哪是眼前这瘦不拉几一个野丫头妄想的。
周秀珍看了眼坐在自己对面吃饭的陆轻尘，真是哪哪都不顺眼。
偏这时陆承望不知怎的笑出了声，周秀珍就将注意力转移到他身上，“还没说你呢，放假十来天了，就没见你写过一个字，一天到晚不是上树掏鸟就是下河摸鱼，等你爹回来看他怎么收拾你，到时我可不拦着……”
陆承望撇撇嘴，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不拦就不拦，有奶奶在还需要他娘拦吗？要知道在他爹面前，他奶的威望不知比他娘强了多少倍。
周秀珍见儿子不理她，便在他手背上敲了一筷子，“从明天起你在家里给我好好写字，再不许你出门，不然我就把你锁起来。”不过是唬人的话，哪里真会锁，毕竟这儿子是她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哪能真舍得。
陆承望揉了揉那只被他娘敲了的手，不耐烦道：“知道了知道了，不出就不出，我还嫌外面热呢。”心里却想，就他娘这点挠痒痒的力气，哪里管束得住他，等他娘睡午觉他偷偷溜出去就是了，还会怕她不成。
周秀珍得了陆承望这话，也不知气还是不气，只转头又剜了陆轻尘一眼。
陆轻尘心说，你剜我干什么，念书本来就各凭本事，是你自己溺爱儿子不好好管教，以后才有你哭的时候。
……
陆轻尘虽应了家里不再往外跑，可第二日她照例往周爷爷家去，周秀珍见她压根就没将她们的话当回事，气愤不过，背后当面又指桑骂槐了好几次。
这些话被陆玉苹听多了，陆玉苹更加反感二房那两个小贱丫头。
又是一日晚饭罢，沈蕙忙着照顾儿子，陆轻尘陆念青在厨房洗涮锅碗。
陆玉苹突然闯进来。
陆轻尘一看到她就知道没好事，不知这人今晚又要如何刁难她们。
只见陆玉苹走到二人跟前，先是指着陆念青骂：“小贱货，不知你娘跟哪个狗男人生的你，也好意思在我们家吃喝，以为改了姓就是我们家人了吗，做梦吧你，你娘是大婊·子，你就是小婊·子，呸……”
陆玉苹骂话难听，直接把陆念青骂哭了。陆念青一岁多来的陆家，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后来年岁渐长，能知晓事的时候，大伯娘经常私下叫她“小贱种”，说她是别人家的孩子，不是她们陆家的。
不只大伯娘说她，二堂姐陆玉苹也时常私下这样骂，时间长了，她就听到了心里，明白自己非陆季秋亲生，是她娘和别的男人生的她，所以她是小贱种。
呜呜……
陆念青哭的厉害，陆轻尘仰头与陆玉苹对峙：“你丢不丢人，你那么大了都快要嫁人了，还与我们找麻烦，嘴那么恶毒，就不怕遭报应吗？”
“啪——”陆玉苹扬手直接给了她一巴掌，“小贱蹄子，还没说你呢，要不是你上学读了书，家里也不会闹成这样。”
陆轻尘一下子就懵了，从小到大，不，从上辈子到这辈子，她还从未被人扇过脸。
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只想着这一巴掌不能白受，正好手边有个锅铲，陆轻尘想也不想就拿起来敲了上去。
旁边的陆念青早已吓呆了眼，一时忘记了哭，她怕妹妹再被打，也顾不得害怕，随手抄了把不知什么东西挡在妹妹跟前。
“啊……”陆玉苹看到是刀，吓的连声大叫，“娘，娘……你快来啊，二房的两个小贱货要杀死我。”
“啊……”方才陆念青也只是随手一抓，等她意识到自己手里拿着的是一把菜刀时，顿时吓飞了魂，一个松手，菜刀掉在地上。
“二苹，怎么了……”周秀珍听到声音从屋里赶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立马暴跳如雷，这两个天杀的贱命丫头，竟敢动用刀具，这可是要出人命哪。
陆轻尘见到周秀珍来，心道不好，赶在周秀珍发作前拉着呆傻了的陆念青逃出厨房，一路跑到陆奶奶屋里。
“奶奶，大伯娘打我们，你快拦下。”姐妹两个一进屋就躲在陆奶奶身后，周秀珍追进来时，正好陆奶奶一个横身挡在跟前，让她无法向前。
“娘，你别拦着，这俩丫头拿刀对着人，今日若是不给她们教训，怕是日后累及家里，祸害无穷。”
“怎么了……”这时沈蕙也抱着孩子跑进来，见两个女儿躲在陆奶奶身后，周秀珍张牙舞爪的样子便心下不妙。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周秀珍把怨气撒在沈蕙身上，“你生的好东西拿刀对着人，你既不管，我替你管。”
说着周秀珍就来捉陆轻尘和陆念青，陆奶奶一拐杖挡住她，“反了是吧，老娘我还没死呢。”顺便屋里看了一遭，农人家怕费灯油钱，晚饭一般吃的比较早，现在天也才将将黑下来。
只陆奶奶眼神不好使，也就大致看清谁是谁，她看了一遭气汹汹的说：“你们是嫌我老太婆活的太长存心想气死我吗，是不是把老大老二都叫回来天天看着你们，你们才能消停下来。”
“从现在开始，要是让我再听到谁在这个家里嚼弄是非，我非拿这根拐棍撵她出去不可，就是季春季秋请你们回来，我也是不依的。”
陆奶奶手里的拐棍如她的话一般有威严，使着劲儿在地上墩了几下，在场所有人一声也不敢吱。
“好了，都散了回各自屋里去罢，大热天的挤在一起怪热的。”最后陆奶奶一句话结束了今日份的胡闹。
回到自己家屋里，陆轻尘一头扎进沈蕙怀里，“娘，咱们不能分开住吗？陆玉苹和周秀珍真的是太讨厌了。”
沈蕙抹了抹眼泪，道：“你奶奶尚在，怎可好分家。”
陆轻尘便什么都明白了，古人重孝，父母尚在的情况下闹着分家，怕是会被扣上不孝的罪名。
“还疼吗？”沈蕙抚上女儿的脸颊，那块被陆玉苹打的地方有几道红印子。
陆轻尘摇头：“不太疼了。”
等躺床上睡下的时候，这话陆念青又问了一遍。
陆轻尘依旧摇了摇头。
等她背过身，眼泪突然不受控制流了下来，她想到了自己上一世的家。
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
且说陆家东屋里，陆玉英站在陆玉苹床前训斥：“给你说过多少遍了，你都十四岁的人了，是个大姑娘了，怎么还跟两个小丫头计较，若是把奶奶气坏了，咱爹回来能高兴吗？”
天气本就闷热，因着方才一事陆玉苹结了郁气，这会儿听了陆玉英的话更是火气大的不行，她一下子从床上翻起来，大声道：“你到底是谁家的，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倒像是沈蕙生的你。”
“你，你胡说什么……”陆玉英被她弄的不知所措，“我是为你好，再过一两年你也要嫁人了，你这副样子到了婆家可怎么与妯娌小姑相处。”
“你管我怎么相处。”陆玉苹说，“你找了个读书人就了不得了，对我大呼小叫什么，等着瞧吧，到时我也让娘给我找个读书人，定要比你的好得多。”
“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不跟你说了。”陆玉英跟她道不来个长短，还搞的自己满肚子气，干脆不理她，躺回自己床上睡觉去了。
“不说就不说，谁愿与你说。”陆玉苹也倒头躺下，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唉……”黑暗中陆玉英叹了一声，玉苹先前不这样的，怎么最近半年像变了个人似的，浑身长满了刺，稍稍说她一句就要被扎一下，好好交流都不能。
也不知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