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晚饭时候，陆轻尘发现一向话多的大伯娘竟然没怎么说话。
奇了怪了，奶奶下午跟大伯娘说什么了，大伯娘像变了个人似的。
陆轻尘自是想不通。
不过这也不是她该想的，她还是想想自己怎样才能每顿饭都吃饱吧。
晚饭罢，一番洗漱后，一家子都上床睡觉，陆轻尘先是与陆念青搂在一起说了会儿话，很快陆念青睡了过去。
陆轻尘中午睡得多，这会儿尚不困，正好里间父母在叙话，她支起耳朵细听起来。
她家里间和外间的门上由一面布帘隔着，里面人说话外头的人亦能听见。
“蕙娘，这些日子家里辛苦你了。”此时儿子已经在婴儿床里睡着，陆季秋搂着沈蕙，在人脸上亲了亲。
沈蕙往丈夫怀里一靠，“不辛苦，每每想到二郎的时候，心里是暖的。”
两口子成婚七八年了，感情笃厚，三两日不见，想对方想的紧。
“那你怎样想了。”陆季秋一个翻身压在了沈蕙身上，沈蕙知他要做甚么，轻轻推了推，“外间两个丫头怕是还没睡着，你待会儿再弄。”
“你怎么知道她们还没睡。”陆季秋朝外间叫了声陆轻尘的名字，陆轻尘自是不敢应，赶紧闭上眼睛装睡。
“没声音，应该是睡了。”陆季秋小声道，“我轻点，不会吵着她们的。”
说是轻点，可这种事真做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控制得住，毕竟陆季秋也不过才二十六岁，正是需求强的时候。
“二郎，你轻些……”
外面的虫鸣伴着屋里床板晃动的吱呦声，二人的呼吸由轻及重，睡在外间的陆轻尘感到极度不适。
为什么要让她听到这种声音，早知这样，她中午就不睡那么多了。
陆轻尘用被子捂住头，妄图将这种不适排斥在外。
……
不知过了多久，里面扰人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陆季秋抱着沈蕙喘了一会儿，才又说：“蕙娘，明日我背上蚕茧和蚕丝到镇上去卖，你在家里歇着，地里的活儿等我回来再干。”
沈蕙眼睛微阖，翻了个身，“不用，趁着天好，得赶紧把秧苗插了，不然下场雨可就麻烦了。”
“我这不是怕你累着嘛，”陆季秋再次搂住她，“咱们也不在乎这一时片刻，就听我的，明日你在家歇着，等我回来再插秧。”
偏沈蕙固执了一回，不听他的。
陆季秋拿她没办法，妥协道：“行吧，那我明日早点走早些回来。”
“嗯。”大概是太累了，沈蕙闭着眼很快就在陆季秋臂弯睡着了。
……
翌日，外面竟下起雨来。
陆季秋既没能去镇上卖蚕茧，沈蕙亦不能下地插秧，一家人避在屋里，哪里也去不了。
屋里光线不好，陆轻尘搬了张桌子在门边，趴在那里写字。
陆念青跟她一起，沈蕙和陆季秋则在里间逗他们的儿子玩。
写了一会儿，姐妹俩的手腕有些犯酸，陆轻尘想找本书看，可她家里除了几本启蒙书外好像再无其他。
哎，陆轻尘突然想到，她爹不是读过书吗，也不知她爹那些书还在不在。
正好这时陆季秋从里间出来，陆轻尘看见他时不知怎的就想到昨晚那事上，随而浑身开始不自在。
“怎么了，累了就歇会儿吧。”陆季秋走过来坐到姐妹俩之间，陆轻尘更加不自在了，身子往旁边挪了挪。
但她又不能表现的过于异常，只能找话道：“爹，你以前读书时候的书还在吗？”
陆季秋原是个读书人，小的时候跟着陆爷爷读书识字，等大点了被送到镇上沈秀才那里学习。
陆轻尘非是真的小孩子，不可能按着陆先生的教学进度来，除过三百千，其他的譬如《弟子规》《幼学琼林》《增广贤文》等启蒙读物已经在入学之前被她自己和陆季秋断断续续教完了。
她听陆季秋说过，本朝科考书目主要以四书五经为主。她想要学这些书，所以才如此一问。
只陆季秋当初的书没能保存下来。陆季秋的父亲陆爷爷曾经也是个读书的，考了一辈子到死依旧是个童生。
当年陆爷爷病故之后，陆季秋将自己的书与陆爷爷的书一并在人灵堂前烧了。家里欠了不少债，心心念念的女子又无法得到，自己还有何颜面继续读书，一把火焚了倒也好死了这份心。
陆季秋也知道自己女儿读书上极有天赋，有道是小学终，至四书，这启蒙书籍读完了，后面若要科考，自然就得习四书五经。
“丫头，等咱们田里秧苗插完了，爹带你们到镇上买几本书。”
陆季秋虽没留下当初读书时候的书本，却应了陆轻尘给她买。
陆轻尘自是高兴不已。
外面的雨不大，却下个不停，等到第三日早上才停下来。
陆家湾村地处江南，种植的农作物主要有水稻、苞米、麦子、大豆以及油菜等。水稻不像其他几种作物，雨后的农田虽然湿泞，插秧却不受影响。
一大早陆季秋便往地里插秧去了，与他一同去的是陆大伯。
沈蕙则留在家里照看孩子。
因着陆大伯帮老二家插秧一事，惹了周秀珍不痛快，周秀珍在屋里骂骂叨叨。一直到陆轻尘上学走出家门老远了，还能听到大伯娘的牢骚。
不只大伯娘，就连陆玉苹那丫头也对着她们骂，“呸，小贱蹄子，要不是因为你们家，我娘也不会与我爹天天吵架，自己家的地都种不了，干脆给人得了，省得老是麻烦我爹。还有啊，你那个姐姐是你娘跟别的男人生的，恶心死人了……”
陆轻尘有三个堂姐，大堂姐憨厚老实，三堂姐天真烂漫，唯独这个二堂姐，性子随了周秀珍，不仅说话难听，还处处针对她们。
所谓井蛙不可语海，夏虫不可语冰，陆轻尘懒得与这等话都说不到一起的人争论长短，陆玉苹嚼弄她的，她就当她的话是个屁，放了也就完事了。
……
等到了学堂，陆轻尘拿出书本，跟学堂里其他小孩子一样，听陆先生讲课。
陆先生给她们讲解的依旧是《三字经》的内容，刚开始陆轻尘还仔细听来着，到了后面就跑神了。
她在想陆季秋说的话，陆季秋说等地里的活儿干完了，便带她到镇上买些书。她长这么大，还没离开过村子呢，也不知那镇上是何模样。
还有她想买的那些书，四书五经她是知晓的。四书即《论语》《孟子》《大学》《中庸》。
上辈子初高中课本上有节选，她倒也学过几篇，不过若是与今世科考书目相比，她接触的那点真就连个皮毛都算不上。
若想要参加将来的科举考试，四书五经必是要熟背如流的。
譬如外人随便说一句，你得要知道这句出自哪本书，书中的哪一篇哪个位置，以及上句下句是什么。
这样的才算是熟背如流。
陆轻尘现下虽只有六岁，但是早一点做接触也没什么不好。
她已经想好了，等到了镇上，她先买一本《诗经》和一本《论语》，最好把这两本的注释集也买上，不然她读不懂。
就是不知买这些书她爹的钱包能否遭的住。
唉，要是能快点长大就好了。
长大了就可以不用困顿这里，她可以找个地方打工，一边赚钱一边读书。
教室的窗户敞开着，早风习习，惬意凉爽。陆轻尘偏头向窗外，正好一只赤色的鸟落在院里的梧桐树上，碧叶拂动，檐下挂着的风铃清脆作响。
赤鸟栖碧树，风铃檐下鸣。
几乎是自然而然的，这两句不知算不算诗的东西挤进她脑子里。
陆轻尘一时来兴，打算将这两句写下来，却在这时耳边响起陆先生的一声：
“陆轻尘！”
讲课的声音戛然而止，其他几个小孩纷纷看向陆轻尘这里。
陆轻尘回过神，站起身道：“先生——”
“方才我讲到哪里了？”陆先生问。
陆轻尘自然是不知。
“以后上课专心听讲，不能因为你会了就不听了。”陆先生轻声斥责。
陆轻尘忙说自己记下了。
……
又过几日，她们家地里的秧苗插完了，正好前两日卖蚕茧蚕丝换了一些钱，陆季秋答应陆轻尘到镇上买书的事也提上了日程。
可就在去镇上的前一天夜里，沈蕙却因此一事与陆季秋起了分歧。
陆季秋的意思是让念青轻尘都去，买完书后带姐妹俩在镇上逛逛。
沈蕙却说陆念青有事去不成，让他们父女二人自去。
“娘，你就让姐姐去吧，现下地里也不忙，姐姐在家也无事，正好路上我们做个伴。”陆轻尘拉着沈蕙的手恳求。
“谁给你说不忙了，”沈蕙说，“你看着闲了，其实一点都不闲。趁着你们明日出门，我得把这段时间换下的衣物以及家里的床单被罩拿去河边清洗，大丫在家里看着小安，还有你们不穿的衣服我拆洗了给小安缝几件冬衣。”
小安是陆轻尘弟弟的小名。
“娘……”陆轻尘还要争取，却被陆季秋拦下，陆季秋给姐妹俩递了个眼色，要她们先出去，沈蕙这边他来劝说。
也不知这陆季秋用了什么法子，哄的沈蕙竟同意了陆念青跟着一起去。
可就在次日一早出门的时候，却因陆承望插进来一脚，这事又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