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到达陆南的那天,正是卓老爷与人约定察看蚕厂的日子。卓清婉一刻没歇,落脚陆南卓家的一处别院后,稍作梳洗打理了一番,便携卓家掌柜、魏黎一众马不停蹄地赶向蚕厂。
蚕厂老板看起来像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平平无奇的面孔,三十来岁的样子,见来人一脸笑容地迎接上来。
“可是卓小姐?”
“正是。于老板好。”
寒暄之后,这位于老板便带着卓清婉一行前去看蚕厂。
原是先前卓老爷已经与之商谈得差不多了,这蚕厂经营多年,里外上下面面俱到,工人也都是娴熟老成,据说是因为于老板家中突发事故,着急用钱,这才想着把多年心血付之于人。
此行本该是立据交钱水到渠成的事了,只是魏黎随着卓清婉一圈看下来后,才发觉事情并不那么简单。
听到于卓二人谈话间似是早已与卓老爷谈好了价格,本想着生意之事与自己无关,但看着于老板一脸谄媚相,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卓老爷上次来此地,是什么时候?”
于老板答到:“约莫是立春月。”
魏黎追问到:“就是说那时还没有消暑降温发酵的工序?”
“这些卓老爷自然是清楚的,用你这个毛头小子说!”
“那这就奇怪了,卓老爷为何开出这样的价格来?卓姑娘,你家可与于老板有甚交情?”言下便是这价格高了。
卓清婉回到:“并无。”
魏黎接着道:“须知既要种桑又要养蚕,夏秋高温,无论是桑叶的保存,还是幼蚕的保护,更加之工人们的月俸,还有老板的操持,可以说比如春要付出多三四成的成本。而且,据在下所知,陆南对商户的租庸远不止于此。如此算下来,这蚕厂怕是不仅不赚钱,还得亏得不少吧?”
于老板原是想着卓家并非本地人,此次又派了个黄毛丫头来,一个丫头能懂什么,报价时便在原先谈好的价格上又加了五成。但谁承想这如意算盘还没听到个响,便要被眼前这咄咄逼人的小子给打断了。
于是气急败坏道:“你这小子不懂就莫要瞎说!卓老爷是什么人,不赚钱的买卖他能干?这桩买卖是早前卓老爷就看好的,哪轮得到你在这胡说八道!要是不赚钱,卓老爷买它作甚!”
魏黎也毫不示弱:“在你手上不赚钱,在卓家可未必。卓家可是有大量的渠道可做,你呢?怕是已经入不敷出,才只能卖了这烫手山芋吧?”
卓清婉也是头一次看到此般的魏黎,心头一惊。虽魏黎说的句句在理,但这番话如此直白地说出来,让人颜面扫地,终究不是生意场的礼节。更何况,万一这于老板家中真有急事,这番话说出来着实冷酷无情。
但也多亏有他相助,才不至于让卓家利益受损。
见于老板那边迟迟不说话,卓清婉道:“于老板,虽年纪轻但经验颇多,家父在这方面自是不如。但于老板放心,这桩生意我们还是要做的,只是这价格,我只能出六成。”
那厢于老板立马大叫起来:“哎呦卓小姐啊,虽是我们先前有所隐瞒,但这蚕厂实在不至于此啊!您这不是要我的命吗!”
“言尽于此,于老板再好生考量一下吧。此来陆南,家父专门寻得这位公子助我,原是这公子说了算的。”虽不知缘由,但卓清婉就是莫名地相信魏黎。
说完便告辞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卓清婉向魏黎问到:“魏公子,你是如何对此事如此清楚的?”
魏黎答到:“我幼时跟着师傅四处漂泊,也在陆南生活过几年,对这里的气候、习惯都很熟悉。只是后来师傅年岁已高,身子骨越来越差,才在皇城脚下定了居。”
“原来如此,只是不知这生意还能不能谈成,我心中实在没底。”
魏黎一笑道:“卓姑娘放心,就是六成,对于那个于老板来说,也不少。”
卓清婉听到这话便不做他想道:“那我就放心了。今日可要多谢你了,不然我们可是要被坑惨啦!卓家也是第一次想要做这个,爹爹这老江湖也没发现这其中问题,真是多亏了魏公子。”
此一番,“只要魏黎在,心里便踏实”的感觉,愈发突出。想着想着,卓清婉又不住地脸热了起来。
第二天一早,小厮便来通报,说有一于老板前来拜访,此时正在前厅等候。
卓清婉一听心中一喜,魏公子说的果然没错!便派人唤了魏黎,一同前去接待。
谁知见了这于老板,方知他还是不死心,来讨价还价的。
“卓姑娘行行好,”
怎的一番软硬兼施,装疯卖惨。到最后更是要上前拉卓清婉的肩膀,好像能让卓清婉更近一步感受他此刻的悲怆。
魏黎见势,一个跨步上前推开了于老板,干脆地说到:“最多再加五千两,休怪我不客气。”
那人被眼前这人的凶样一震,忙不迭地松开了手,又讨到了五千两银子,满口答应到:“成交,成交!”昨日那卓家小姐不是说价格由这位公子说了算吗,眼下就是成了。
但卓清婉毕竟是生意人,看于老板如今这样子,更是胸有成竹,一文不加。
本是能谈下来的价格,现在被魏黎生生叫上去了。生意场上最讲究的就是诚信,更何况是卓家这样的家族,更是注重口碑名声。现下魏黎的话放了出去,这桩生意是不做也得做,这价格是不成也得成了。
待送走了于老板,卓清婉一言不发,带着春怡回了屋子。
本是做成了生意该高兴的事,魏黎不知卓清婉如今这样子作何解释。
到了夜里吃饭时间,卓清婉也是迟迟不露面。魏黎越想越坐不住,敲响了卓清婉的房门。
“卓姑娘可在?”
卓清婉给魏黎开了门:“魏公子何事?”
“晚饭吃了吗?要我给你端过来吗?”
“我有需要自有下人帮着做,魏公子是客人,怎能劳烦公子。”
“姑娘为何不开心?”
被魏黎直白的一问问的卓清婉也没想好如何回答,便说:“没有不开心。”
魏黎愣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卓清婉见他不说话,心里又一阵烦闷:“魏公子,无他事的话,我要歇息了。”
眼见着门要关上了,魏黎伸手一挡连声道:“有事,有事。”
卓清婉见状深深叹了口气道:“进来说吧。”
进门落座斟茶,卓清婉又道:“魏公子何事?”
“为何不开心?”
这次魏黎没再叫他一贯称呼的“卓姑娘”,而是单刀直入,毫不客气,摆明了是根本没相信刚才卓清婉说的“没有不开心”。
既然都让人进了门,卓清婉见他如此追问不休,终于回答到:“今日那蚕厂为何要加钱,为何不与我商量就擅作决定?”
“这人如此纠缠不休。”魏黎忽地提高生意道,但心里想的是,这人并非等闲,如此纠缠不休,我怕他心生歹意,对你不利,我担心你,说出来的话却是:“我想清净。”
卓清婉气急:“生意怎能像你这样做?本来是可以谈下来的,现在他想要多少就给多少,我们这厂还拿什么赚钱?父亲为此重伤未愈,我大老远跑这一趟是为了什么?五千两你对五千两是有什么执念?”
魏黎连忙道:“卓姑娘放心,那五千两,我出。”
“这场是卓家的事,你凭什么替卓家出钱。”
魏黎听此一愣,对啊,自己凭什么替卓家做主这么大的事,以什么身份替卓家出钱。就因为昨日卓清婉说的那句自己说了算给冲昏了头吗?沉默半晌说到:“是在下唐突了,请姑娘原谅。但这多出的五千两,是在下的错,还是由在下来补偿吧。”
卓清婉一听他又变回了原来那腔那调,终是没忍住:“魏黎,你把我当做什么?”
“至亲好友。”
“好友?你深夜翻墙给我送药,长途跋涉护我周全,你不时地不敢正大光明盯着我看的眼神,是我的错觉吗?是我想多了吗?是我自作多情了吗?”
魏黎慌张道:“不,不是的卓姑娘。”
“不是?那是怎样?你说出来好不好?你不说出来,我又如何知道。”
“姑娘金枝玉叶,是我妄想了。”
听此答案,卓清婉嗤笑一下说到:“那你就不要靠近我!现在又做这幅样子给谁看?升平寺替魏庶求平安符,黔安那么大一座观音庙你不去拜,翩是舍近求远,大半夜的去求平安?魏黎,我都已经这样了,你可不可以跟我说说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嗯?”
见卓清婉此状,魏黎终是心疼不已,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的哪样?魏黎,你可不可以勇敢一点?”
魏黎长出一口气,仿佛以此蓄力,终于说出来埋在心里很久的话:“别时思念,见时情怯。是我不够勇敢,恐误姑娘大好年华。”
魏黎生来二十几载,头一遭经历这样的事,说完这肉麻话自己先忍受不住脸红,慌忙站起来道:“夜深了,你早些歇息吧,我我走了。”说罢扭头就要走。
卓清婉忙跟着站起来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听到这话魏黎又站住,听卓清婉继续说:“但是你能保护我的,对吗?”
魏黎瞳孔微颤,心好像也跟着抖动了起来,转过身盯着卓清婉的眼睛认真地说:“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