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化形
三叶收回目光，并不理会五加。
五加伏在肩上闷闷不乐，眼里闪着凶光，直勾勾盯着山脚。
把刚才那个小子放跑也就算了，可那两个穷凶极恶的贼人凭什么让他们走？
他越想越生气，原本煞白的脸都泛起了红。
三叶这个修炼狂，整天就知道修炼，可修炼了这么多年，还是见到人就跑，有什么用？
“快放我下来！”他抱怨出声，“那两个贼人不仅伤了我，还扯断了我的手臂，想偷我们的宝贝！我都几百年没受过伤了，你也不帮我教训他们！”
三叶向来温和，对谁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模样，唯独在面对五加时，才会出现无奈和生气的神情。
着实是五加的脾气太让他头疼，真是他的克星！早知如此，他就应该把五加从旁边的泥土里□□扔得远远的。
五加此时被藤蔓挂在一旁，他挣扎不动，见三叶脸色沉沉，也只敢在嘴里小声哼唧。
三叶上下一扫量，眉头拧到了一起。
五加浑身上下乱糟糟的，衣裳如此，头发也如此，就像刚从地上滚了几遭又爬起来似的，头上那簇红色的小果子都蔫耷下来，狼狈极了。
“五加，你可记着我之前给你说的话？”
“记着记着，你说的话我都记着呢。”五加本想糊弄两句，可一见对方严肃的神情，又弱弱地低下头，老实说道，“修炼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别人。我听你的，今后都离他们远远的。”
“记住是一回事，听不听又是另一回事。若不是老桑让我们看着你，现在你怕是已经成了一锅老参汤。”三叶十分无奈，“你以为修炼千年，就不会被人伤到？世上有多少东西我们都不曾见过，你看，今日便见识到了。一会儿见到老桑和阿榆，你自己说去。”
最后一句话轻轻撂下，却在五加心里掀起大浪。他才不要被老桑啰里啰嗦地念叨！
“三叶，你替我保守秘密好不好？求你了求你了，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之后都听你的，真的，我再也不敢了，你先放我下来。”
话是恳切，但眼睛左右虚晃不敢看他，三叶一看便知对方打着什么主意。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藤蔓，只听到一声闷响，随着五加一声尖利的嚎叫，树上的叶子都被震落了几片。
三叶拂去挂在衣袖上的落叶，微微弯了眼眸，见对方不满地看过来，又收敛了嘴角的弧度。
“千年老怪皮糙肉厚，喊那么大声做什么？还装个稚子小儿。”
“这是在遥山，我想如何就如何，没人管得了我。”五加斜睨一眼三叶，见他不为所动，心里又委屈，“三叶，我都受伤了，你还对我这么凶！呜呜呜……”
“之前没有受伤是你运气好，若是哪天你再不长记性，恐怕丢掉的就不是这条手臂了。”
五加知道三叶嘴硬心软，但老桑不一样，若是让老桑知道今天的事，少说他得被吊起来打一顿。
想到此处，他可怜兮兮恳求道：“我错了，三叶，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我以后见到那些人一定躲得远远的，你别告诉老桑好不好？”
“不行。”三叶知道他是在装可怜，却又生不起气，无奈道，“你放心，老桑不会把你挂在树上的。”
五加半信半疑：“我凭什么相信你？”
“不信？那你自己去说。”
“别别别，我信我信。”
三叶微微蹙眉，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挥之不去，而源头就在五加身上。
“你伤人了？”
五加心里本就窝着一团火，听到这话以为三叶在质问他，呲牙恶声道：“他们伤了我怎么不见你说？再说了，我伤了又怎样？我就该狠狠咬下他一块肉，咬碎他的骨头！让他们长长记性，这遥山不是谁想来就能来的，里面的东西，也不是谁想动就能动的！”
五加的性格向来如此，天不怕地不怕，又固执得很。
他不屑天道，可对于妖来说，这是大忌。
三叶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哪怕他再厌烦，也得让他把话刻在心上。
五加和他与普通妖灵的化形之路大相径庭。
月华灵气可助生灵修炼，大多数获得机缘，可以开灵智，只有少数才逢缘悟之化形，若是无缘，哪怕成千上万年，也只是拥有灵智而已。
他和五加长在尸骨之上，根系不知附着着地下多少尸骸。而这些尸骸都是曾经进入遥山寻宝求财之人留下的。
这些人或因乱食中毒而死，或是被同伴杀死，皆是死不瞑目，因而戾气颇重。
唯一的用处，便是可促进他们修炼化形。
但这风险极大，若不小心被戾气同化，便会加重心魔，变成真正的妖邪之物，再无药可救。
三叶神情严肃。
“五加，你知道，像你我这样的原本并不为天道所容。如若放任而不克制，早晚会害了自己。若是这样，你当初还不如像老桑和阿榆一样，宁可千年化不出形，也不能选这条不归之路。”
五加冷哼：“天道天道，我问你，我被他们毁了两百八十年修为，我可要他们命了？”
“……未曾。”
“我再问你，山中那些尸骨，是我们杀的？”
“自然不是。”
五加十分不屑：“那些贼人，为抢夺山中珍宝，自相残杀，贪婪无穷无尽。我将他们埋了，没让他们曝尸荒野，这不是所谓的入土为安？”
“利用尸骨阴气化形只不过是得了应得的一点报酬而已，又不欠因果。我一不害人，二不杀人，老老实实待在遥山一千三百多年，连山都没下过，哪里算得上是触犯天道？我既不犯天道，那天道又凭何管我？”
五加说起这些话时，眼中的执拗让人看得清清楚楚。三叶不想找什么话来反驳，也没什么可反驳的。在他心里，或许有某一刻也如此想过。
可他还是妥协了，他不敢赌。
藤蔓将五加轻轻卷起，吓得五加缩了缩头。
他弱弱地问：“三叶，你就不能像阿榆对老桑一样，对我也温柔一些？”
三叶没有理会，低头给他治伤，看着他手心那道浅浅的痕迹，皱眉道：“伤口好了，怎么疤却祛不掉？”
“消不掉便消不掉，正好给我留着做个提醒，让我时刻记着。”
三叶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敲了敲他的头。
“是得记着，免得你哪天又不长记性找麻烦。”
五加本能地想回嘴，但看见三叶眼里的担忧，又把话咽了回去。
他咬紧牙关，苍白的脸憋得发红，不过一瞬，那断了的手臂又一点一点长了出来，与原来一般无二。
“三叶，你的伤呢？”
“我会治伤，还怕伤不成。”
五加不满道：“这是两码事……”
“别多话。”三叶拍了拍他的头，语气变得沉重，“行了，我带你回去。以后看见那些人，少去招惹是非，离他们远些，不要再靠近了，省得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
五加可怜兮兮地贴过去。
“三叶，万一，我是说万一老桑要把我挂在树上，你记得救我！我以后肯定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叶无奈一笑：“错了，是它说什么你听着就是。”
闻言，五加苦了一张脸，低声抱怨。
“那它肯定会把我挂起来晒成一截干参……”
“现在才知道怕？”
“谁怕了，我就是嫌烦。”
当年他就是不小心把乘月的叶子踩了一脚，结果老桑就逮着他挂了一个月，整日风吹日晒，可怜他一个月没挨着软乎乎又湿润的泥土。
小心眼，太记仇了。
他转身就走，走几步又停下来嘟囔着：“不行不行，我得高一点，不然被阿鸾看见，又得笑话我了。”
于是他又将自己从小孩变成一个少年模样，这才蹦蹦跳跳地走了。
三叶目光向山下一瞥，不禁沉思起来。
自从灵魄草被带走以后，遥山好久都不见人来了。怎么如今又有人往进来闯？
那些人，当真是为了贪欲连命都不要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