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逝去的初恋
吃过早饭，福来走出家门，本来想去村委的，鬼使神差的却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小卖部门口。福来抬头看了看门上的招牌“幸福商店”，索性迈步走进了小门部。
店里面正在整理货物的女人抬起了头，灰暗的眼中有一丝亮光：“福来？你怎么来了？”
“啊，路过，顺便过来看看你。”福来随口应道。
“我有什么可看的。”女人虽然面上微微笑着，语气中则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涩味道。
福来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为了掩饰尴尬，四处打量这间小小的铺子。
小卖部不大，是南房改造的，临街开了门窗，也就一间半的样子，货物显得有些拥挤。
“你这地方太小了，放不下多少东西啊。”福来没话找话。
“还好吧，太大了我一个人也照顾不过来。”女人也有些机械地回答。
“收入还好吧？”其实福来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个小卖部经营情况不太好，也就方便面等有外包装的货品大概因为经常擦拭而看上去还干净，为数不多的几样蔬菜水果却不怎么水灵。刘家堡虽然有三千多人口，可商店杂货铺也有六家，竞争还是很激烈的，女人一人一手的里里外外难免顾此失彼，生意不景气在所难免。
“凑合吧，够花。”女人垂下了眼皮，手下不停地摆弄着柜台上的东西。
福来看她把柜台上的东西来回倒腾，不由心里暗叹一声造化弄人。他们是同班同学，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初中毕业都是挺合得来的好朋友，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纯洁的友谊有了些暧昧的味道，那个年代的爱慕有些奇特，心里越喜欢反而在人前越生疏，一直到福来参军走时才鼓起勇气，给已经在技校上学的她写信表白，她也说过会等他回来，可等他载誉归来，她却已在家人安排下嫁作人妇，没有对他有任何解释，甚至二十年来都在刻意不与他见面。人的初恋总是会刻骨铭心，二十年过去了，尽管福来已经放下了那段初起的恋情，可真的面对故人，才觉得心底还潜藏有一丝丝怨气。
“村里需要一个会计，你来吧。”福来没有用商量的口吻，语气有些生硬。
“我，怕是顾不上，店里挺忙的。”女人低着头有些不敢对上福来的眼神。
福来打量着店里的货物：“你一个人确实忙不过来，不如把店关了吧，专心做会计。村里要发展，马上就忙了，需要专职会计。你放心，以后村干部都是有工资的，不会比你这个小店的收入低。”
“啊？我还有这么多货呢，哪能说关就关。”女人明显愣了一下。
“这两天你把店里的货都盘点一下，村里都要了，年底了，正好给大家发点福利。”
“福来，你不用可怜我，我…”女人咬着嘴唇，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
“我从不可怜任何人，你不要误会。老算盘病了，村里确实需要个会计，而全村只有你最合适。就这样吧，你把家里收拾一下，后天去村委报到。”福来说完，不待女人表态，径直转身离去。
女人看着福来离去的背影，怔了半晌，这个男人还是如二十多年前一一样果决霸气，如果当年他要是没有离开，或许自己的人生会有些不同吧。女人忽然掩面无声地抽泣起来。
福来步履沉重地走在大街上，心绪久久难平。二十多年过去了，他以为他早已放下了，可看到她过得辛苦为什么自己还会心痛？曾经相爱的人不一定会走到一起，曾经付出的感情却一定会刻骨铭心，即使此生已然错过，记忆的角落里却总会有最深的留存。初恋的感情其实是虚幻的，可也是纯真的，因而也是最令人回味最难以忘却的，但也只能是美好的回忆，再也不可能重新来过。
“我这真是在可怜她吗？”福来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应当不是的，他只是单纯见不得她受苦，他只是想看着她幸福，她应该还是那个喜欢被自己保护的小女孩。
福来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觉已经来到村委大院。走进村委办公室，村委的干部们已经都到了，四个村民小组的小组长们正聚在一起抽烟闲聊，姚美玲趴在李秀清身旁饶有兴趣地看着小姑娘在电脑上画图。
福来在椅子上坐好，敲了敲办公桌，清了清嗓子：“我先说个事，这不马上就元旦了吗，我想先给大家发点福利，这几天大家也辛苦了，算是犒劳大家，也算是我这个新任村主任给大家的见面礼。”
一听有福利，大家都兴奋起来。李秀清抢着问道：“主任，我这个刚来的也有份吗？”
“有，你是村委的主要领导成员怎么能没有？”福来笑着说道。
“哦，太好了，主任英明。”小姑娘兴奋地送上句马屁。
“福来，那年底的福利还发吗？”一组组长刘继明笑呵呵地问道。农村人不喜欢过元旦，还是把正月初一叫作过年，习惯把腊月三十当作年底。每年腊月三十，村里不管经济情况怎么样，或多或少大家总有一份福利可领，大家倒是不在乎东西的多少，关键是有和没有它影响士气。
“发，年底福利照发。这次是我个人犒劳大家的，年底是村里的慰问，两个都不能少。”福来大手一挥豪气地说道。
姚美玲也笑着说道：“还是你当村长好，福利也能多领一份，选你还真是选对了。”
“还有好事呢，就是关于大家的收入问题，我想也固定下来，这样有利于稳定军心嘛。”福来笑着说道。
“哎呦，那是不是我们也能挣工资了？多少啊？”几位老组长也都惊喜不已。
“每月基本工资一千五，大家也不要嫌少，这只是基本工资。此外还有出勤补助，重大贡献奖，等等，总之一句话，我的原则就是保障生活，按劳取酬，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把村里的经济搞上去了，收入还会翻番。”
大家都有些激动，有可能的话，谁不想多挣点呢？以前村里经济不景气，村干部们倒也没有多少事情，大多时间都在忙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村里有事了也是记工分，年底再兑现，遇到村里没钱只好打白条，怨不得年轻人都不愿意当村干部，要靠那么一点收入还想养家糊口，做梦还差不多。
“那我加上这基本工资岂不是月薪三千了？主任你太伟大了。”李秀清兴奋地差点跳起来。
“你想的倒美，我们村只负责你的工作，不负责你的工资，你是下派干部，国家的人哦。”福来适时地给小姑娘泼了一盆冷水。
“啊？你们村白使唤人哪？有你们这样剥削人的吗？”小姑娘大失所望，不满地抗议。
“怎么是白使唤你呢？你的吃住是不是我们全包？那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呢。”福来一本正经地解释道。
“我能吃你家多少啊？我又不是猪。”小姑娘依然嘟着嘴。
众人都笑了起来。
“哎呦，你还好意思说啊，那么大的肉包子你一顿就干了四个，比我都能吃。”福来瞪大了眼珠。
“那不是杏花姐做的好吃嘛，人家又不是每天都吃那么多。抠门。”小姑娘白了福来一眼。
“好好好，就算那天你是偶然为之。可你一个刚出校门的小姑娘，完全就是个职场小白，哪里愿意要你们？是我们村给你提供了一个工作实践的岗位，还给你提供了良好的食宿条件，你应当感激我们呀。你去看看那些在医院实习的小姑娘们，不但白干活，还得缴一笔不少的实习费呢。你就偷着乐吧，还有啥不知足的？”福来一脸真诚地循循善诱道。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啊？”小姑娘故作憨憨地问道。
“不用谢，都是为人民服务嘛，再说了你们年轻人可是祖国的花朵，民族的未来，我们做这些都是应该的。”福来谦虚地说道。
“那我弱弱地问一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大主任，您一个月拿多少工资啊？”小姑娘一脸好奇。
“什么一个月？我是村主任，你们的领导，能跟你们一样吗？我拿的是年薪，懂不懂？”福来颇为不满地说道。
“哦，那您年薪多少？”好奇宝宝继续刨根问底。
“啊，这个年薪嘛，属于个人隐私，不太方便公开，哈哈。”福来打开了哈哈。
“高官无隐私，官员财产不方便公开，年薪怎么着也应该透明吧。”小姑娘锲而不舍地追问，大有名记者的风范。
大家都眼睛直直地看着福来。
福来只好无奈地屈服：“既然你们这么迫切地想知道我的隐私，那我就透露一点点。我宣布，本人年薪——人民币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