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京城
“吴锦波这些年一直暗中搜集证据,就是为了等这一天。他早就知道张永不过是强弩之末,皇帝长大后肯定要收回权力,不会放任他继续为所欲为……”
“话是这么说,可他怎么知道来的人一定就会是于大人,更何况张永来荆州的时候还是他从中周旋接待的。”
“其实最开始他也不能确定六年后从朝中派出的巡抚大员会是谁,只不过这个时候这些已经都不重要了,只能先等着,走一步看一步。”
“那这确实是一场豪赌。依着吴锦波的行为处事来看,就算派来的不是于大人,他也不会善罢甘休。那些证据但凡传出一点动静来,夷陵州府和荆门县令都不会放过他,再者说,他自己不也和他们有勾结。”
“这才是他的过人之处。一同交给于大人的不仅仅有夷陵州府和荆门县令的罪证,连随州和朗州的州府也牵扯进去了,可见他这些年费了多少心思,而且那些罪证里还有他自己掺和的一些事情……”
“那岂不是把自己也交代进去了?这是宁可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啊!”
“可这也说回来了,当初也就是因为他主持重建清心寺,宴请张永等人,才……现在又是他亲手把张永手下的那些漏网之鱼送上断头台,也算是因果轮回吧。”
“于大人打算先去随州和朗州巡查一番再回来处理这些事情,夷陵和荆门两边都在盯着于大人的动向。要说这些年对吴锦波的动作毫无察觉也是不可能的,只是吴锦波这个人实在太会隐藏,总让他们摸不着心里想着什么,再加上也没什么证据,就一直拖沓着没真正注意这件事。现在证据已经被于大人拿到了,就不怕那些人跑了,先去随州和朗州的意思也是想给吴锦波一点时间……”
“要是换个角度看,这吴锦波倒也不算是个恶人。虽然那清心寺富丽堂皇美轮美奂,可确确实实花的都是吴家的钱,一些店铺地契都被吴锦波偷偷拿过去当给了一些富豪商人,不过吴祁连和吴家人一直被埋在鼓里而已。”
“但这么说也不太妥帖,吴锦波花的是吴家的钱,那吴家的钱又是从哪来的呢?还不是早些年吴祁连主事的时候从老百姓身上割肉刮骨敛来的。”
“所以这才反应了吴锦波夺权后确实认真治理荆州城大小事宜了,自从张永之死大赦天下之后,荆州城里的赋税徭役都比其他州县要低,不然这几年也不会有那么多夷陵或者进门的老百姓跑到荆州城来讨生活。”
“那照这么说,吴锦波还是个为民造福的好人了?”
“是好是坏人心自有定夺,也轮不到我们来操心。”
“那于大人该怎么处理这个吴锦波?荆州城一时半会儿离不了他,可真要说他没什么过错,也实在是说不过去啊……”
“不知道。于大人既然现在还没有什么动作,就说明吴锦波还能撑起荆州城的门面,在于大人从随州和朗州回来之前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于其他的,也跟咱们没什么关系了。”
“说来也真是让人想不到,吴锦波还真是个痴情的人物,为了报仇能忍住苦心布下这么大的一盘局,可见人心难猜啊……”
“那倒是真的,确实看不出来竟然还有这般隐情。不过此行最苦的还是景兄啊,被吴锦波无缘无故绑上了清心寺,这几天可给落兄给急坏了。”
路苦赵云木景落临渊四人一路上一塔没一塔地闲聊着,这会儿已经出了城,管道上也没什么人了,说话自然也就不用太遮遮掩掩了。
木景落和临渊当晚就从清心寺离开了,好在吴锦波也敞开心扉,说到做到,没对两人加以阻拦,还贴心地派了辆马车把两人送下山的,就这么放木景落离开了。
一坐进马车里临渊就抱着木景落怎么也不肯撒手了,差点把木景落憋的眼泪要出来了。外面坐着车夫,夜里也安静,想说说话都不能太大声,就只能抱着怀里的人磨磨蹭蹭的亲。
木景落腰上的手臂越来越紧,被勒的快喘不过气来了,临渊还是不肯松开一点,最后就只能任由他这么抱着去了。
回到荆州城里的两人,刚从马车上下来还没站稳,就听见上面传来的路苦的声音,原来路苦觉得房间里有点闷热,正站在窗边吹着凉风呢。
赵云也已经从昏睡中醒了过来,有些懊恼自己拖累路苦在客栈照顾自己,没跟着一起去清心寺瞧瞧,虽然知道他也就是去凑凑热闹的,但路苦对于谦思的尊敬他也心知肚明,多少有些遗憾。
不过相比于这些,两人还是更关心木景落的安危,以及清心寺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路苦看见两个人上来的时候就赶紧出去迎接了,在楼梯上碰见后,四个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皆都是暗自松了一口气,然后才回到厢房准备好好聊聊。
不管怎么说,木景落平安回来了,就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这些天的日子相处下来,路苦发现这个年纪不大的小书生虽然话不是很多,大多数都是对他们谈论的事情不感兴趣,而且总是爱睡觉,但路苦却是实打实的把木景落当成了弟弟一样对待,瞧着木景落那张还带着稚气又精致的脸,就理解为什么落兄走哪都要把这个小书童带到哪了。
喜提一个无亲无故异姓哥哥的木景落就差在原地转三圈来向路苦确认自己在清心寺没受什么委屈,不仅如此,她还觉得清心寺上的饭菜做得确实不错,可能是因为在山上住着,好些食材都新鲜吧。
奈何当晚的时间确实也不早了,路苦虽然满肚子的疑问,却也知道这会儿不是个好时机,赶紧就让两人回去好好休息。
而于谦思则是和于晓留在了清心寺,他拿着吴锦波给的那些证据,又和吴锦波推心置腹交流了许多,躺在床上透过窗子看着天上的星星,一晚上都没合眼,翻来覆去地终于在晨晓时分休息了一会。
于谦思和吴锦波达成什么共识没有人知道,但是第二天一早于谦思就离开了清心寺回到了客栈,正好撞上了刚起来的四人。
直到正午路苦已经出了城门好几里远的时候,心里还念念不舍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于谦思于大人了。
于谦思和于晓下一步准备去随州看看,路苦赵云也因为木景落被绑而耽搁了许多时间,所以这会儿也踏上路途,朝着京城出发了。
一路上木景落和临渊也把清心寺里发生的情况交代了一遍,最后谈及她被绑一事,路苦总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景兄,你说这也不怨吴锦波非要绑你。他的本意为了利用你小书童的身份接近于大人,帮他在于大人面前多说说话吹吹风,哪成想碰上个硬茬,落兄竟然直接就去夷陵找于大人去了。最重要的是还竟然真就被他找到了!”
想到自己去清心寺提溜地转了一圈,木景落也有点想笑,吴锦波在荆州城这么多年就等着于谦思来呢,为了能让于谦思帮自己达到目的折腾了那么多,最后还想到了这一招。不过心思虽然错了结果却也歪打正着,好在木景落没再清心寺上受什么苦,不然可能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木景落是幸运的,但许芙不是。
但是没人知道,当初吴锦波找到被凌辱的许芙时,房间里的那个男人究竟落得怎么个下场。
后来吴锦波把许芙带走了,然后就开始查那个男人的身份,结果发现,不过就是张永身边的一个小随从,是死是活都没什么好在意的。
吴锦波没客气,当即一刀下去削了他的脑袋,把尸体丢到了邱林山的山崖下面,不知道是让哪只野狗和饿狼饱餐了一顿。
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许芙清醒之后终日不语,就坐在那棵银杏树下面不知道想些什么,吴锦波怎么跟她说话她都不理,身体也日渐消瘦下来。最后吴锦波终于要兑现自己的承诺了,他满怀期待地告诉许芙自己要娶她的消息,然后那晚,许芙就趁着夜色浓重,从清心寺上逃跑了……
虽然吴锦波当时就已经把那个凌辱许芙的男人杀了,但他还是要让所有在场的人付出代价,包括他自己,所以他才会用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来等待,等待着一个时机能让他们彻底翻不了身。
有人觉得吴锦波痴情,有人觉得他自作自受。
可谁又能把错全部怪谁身上?怨谁身上?木景落心想,难道许芙真的彻底恨上吴锦波了吗?那她为什么还留在清心寺上呢?如果她想走,吴锦波真的能拦住吗?
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只要还活着,就要过日子。
这是芙袅留给木景落的最后一句话。
不管怎么说,荆州城的事情也算是告了一个段落,当初那些人欠下的孽债终于也该还回来了。
离开荆州城后,四个人就一路朝着京城去了,现在是仲夏月下旬了,算算时间到京城还需要两个月左右。
本来几个人就是从小到大没有体会人间疾苦的少爷,一路上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赶路赶得也不快,基本上就是晃晃悠悠两三天找一个小镇歇歇脚,主要是需要洗洗澡和换洗衣物,天气这么热闷着也难受。
所以这一路上就又耽误了点时间,真正站在长安的城门下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中旬了,这时候长安的气候还是闷热干燥的,却也散发着一种勃勃生机的气息。
要说路苦和赵云仅仅是对长安城的生活繁华以及文化底蕴厚重所倾倒,那木景落和临渊多少有些意味不明的怅然了。
确实有些怅然,他们当初都被困在了这里,对神君来说那些日子不过沧海一粟,漫长的生命里甚至不值一提,但在人间却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故地重游自然会有感而发。
好在路苦赵云都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旁边两人自从见到城门的时候都没再说什么话了,也让木景落和临渊好好适应了这片熟悉的土地。
等到进了城之后,四个人还是老规矩,先找一家客栈歇息下来,等什么时候缓过劲来再去逛也不迟,差那一时半会的。
从城门到客栈这一路上,木景落就在感受这时隔数百年的地方再次带给她的悸动,汹涌的人潮,叫卖的吆喝,熟悉的腔调……一切都是既陌生又熟悉。
临渊早就发现木景落的异样,但是他却一直没有出声。一是因为路苦赵云在身旁怕他们注意,二是临渊也有些手足无措,这种什么都做不了带给他的无力感和当初怎么也叫不醒喝下毒酒的木景一样,却比那时候更加沮丧。
直到都进了厢房,临渊才拉过木景落死死地抱在怀里,脸埋在木景落的软发里,呼吸间都是她熟悉的气息,这才让临渊回了回神儿,不过微微塌陷的肩膀仍然可以看出他此时的情绪低落,愧疚,后悔,甚至还有些害怕……
可能是因为他们来得晚了,这家客栈也是只剩下两间房,不过也省去了不少麻烦,至少临渊不用想着半夜偷偷溜进木景落的房间会不会被发现了。
毕竟木景落现在女扮男装,是他名义上的小书童,虽然平日里凑凑合合也没人在意,但真到那时候了,还是要顾忌一番,别把路苦赵云给吓着了。
察觉到临渊的不安,木景落才发现自己又在胡思乱想以前的事情了,不过这次她倒没想着继续糊弄下去。抬手在临渊的腰上戳了戳,好不客气道,“起来,都到这了我也想起来点事,你给我好好回答……”
木景落确实有些事要好好问问,以前总是对凡间历劫的事情避而不谈,就那么忽略过去,即使说了也总想不起来,就一直拖拖拉拉到现在。
不过木景落问的也不是什么大事,主要还是和后宫那些鸡毛蒜皮的破事有些关系。
“当初淑妃诬陷我杀的的那个孩子是你的?”
这话题跳跃的太快,让临渊一时半会儿没能反应过来,随即才想起来淑妃说的是谁,以及那个导致木景被打入冷宫的孩子……
“景儿……”临渊松了松胳膊,让她有点空间活动,但手还是圈着没松开,看样子也不打算松开。
“别想糊弄我,那个孩子到底是不是你的?”木景落板着脸,这已经是她能装出来的最严肃的表情了。
临渊对着木景落眨了眨眼,慢慢的,脸上的茫然就变成了委屈,看着木景落的眼光好像是看个负心汉,要是再换身衣服,活脱脱就是对丈夫捉奸在床却敢怒不敢言的小可怜啊!
木景落知道这人不要脸,没想到这么不要脸,竟然还反客为主!
“景儿你怎么不相信我呢?”语气也可怜兮兮的,感觉怎么像是要哭出来的样子。“有些事情我来不及解释,但是你在意你就要问我,我肯定不会骗你的,可是我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相信我,我……”
“好的好的好的,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呢,我最相信的就是你呀,你怎么觉得我会不相信你……”木景落深谙用魔法打败魔法的道理,并且暗自决定,以后就让临渊喝白水吧,还喝什么茶啊……
看出来木景落那不想搭理他的眼神,临渊才轻捏了捏木景落的鼻尖,然后就在饱满的双唇上印了一口,才眼含笑意地回答木景落的问题,毕竟她说不想听是一回事,自己解释又是另一回事,这个自觉还是要有的。
“淑妃的孩子不是我的,那是她和别的男人偷情留下来的种,我从始至终都没碰过她,不对,应该是那些所有的嫔妃我都没碰过。还不对,除了你。”说完,又抱着木景落亲了一口才舒服。
木景落没搭理他最后那句话,察觉到不对劲,“你都没碰过她她就敢用和别人的孩子来装作皇嗣,她怎么可能这么蠢。”说完又想到什么,眯了眯眼,手疾眼快就把临渊还想继续亲的动作给挡了下去,磨了磨牙,“我明明记得笑笑说你每天晚上都留宿嫔妃的寝宫里……”
临渊觉得好笑,看着木景落因为自己吃醋的样子就开心,随即又觉得心酸,因为现在他能给木景落解释清楚,当时但却不能给木景解释。
“确实有人去翻牌子宠幸那些妃嫔,不过是我找的和我身形相似的人装成我的样子而已。”末了,还强调一句,“景儿,我真的守身如玉,就只有你一个人,你可得对我负责……”
木景落这时候缓过神来了,想着临渊也确实是能干出这些事的人,然后眼睛弯了弯,带着点揶揄。
“哦~原来皇上是把自己给……”戴帽子了啊……
后面的话被临渊给堵了回去,直到木景落捂着嘴吹气,幸灾乐祸的表情才移到了临渊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