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晚宴
吴锦波为迎接于谦思在清心寺准备了一个晚宴，当然，临渊也是宾客之一。
但两人很快就发现了问题。或许这个问题不应该由他们来提，但确实和其他地方听说的不太一样。
晚宴期间吴锦波都很老实，也没有所谓的风尘女子，甚至被绑走的木景落也没有出现。
主位上的吴锦波一个劲儿地给于谦思敬酒，还不忘带上临渊，几个人不管在心里怎么把算盘敲得叮当响，但表面还是维持地风平浪静。
就连吴锦波以为临渊会趁机要求自己交出他的小书生的事情也没有发生，几乎是在一瞬间吴锦波就想到了一种可能，那个小书生一直没什么大动静可能就是知道他家公子会带着于谦思一起来清心寺……
酒过三巡，再加上几个人刻意为之，晚宴上的气氛也没有那么僵持。
于谦思放下酒杯，虽然喝了不少却看不出什么异样，此刻还是端着稳重的气势，和吴锦波三言两语地说着话。
“吴少爷，实不相瞒，我有不少问题想让吴少爷替我解惑啊。”
“于大人这话真是折煞我啊，我能有什么本事值得给于大人解惑的。”话虽是这么说，但还是要顺着于谦思的话走，“于大人不妨先说说看，我要是有什么微薄之力能进献出去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于谦思爽朗大笑，觉得这吴锦波也是个痛快人物，“吴少爷，实不相瞒，我来荆州城以前听说过不少传闻，真真假假暂且不论，但有一事我想吴少爷能给我个准信儿。”
吴锦波做了个“请”的手势，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酒的缘故，平日里刻板的脸色也变得柔和了点，甚至还带着笑意。
“吴少爷是从张永落马，圣上大赦天下之后才掌管荆州城的事务吗？”
此话一出，原本还有几句嘈杂的声响都销声匿迹，甚至连山上的知了声都低了几分。
吴锦波不知道于谦思怎么会询问这事，但是他的回答必须小心谨慎，或者说只能是于谦思满意的答案。
这句话就像是把锋利的匕首，出其不意地就把这看似平静的表面给割开了一个大口子，让所有人措不及防毫无准备，但吴锦波却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他知道，所有的蛰伏和隐忍，都在这一刻来决定他的价值，只能赢，因为他没有输的退路了。
“于大人消息确实灵通。”吴锦波坐直的身体突然微微塌陷，但是面上的笑意不减，甚至越演愈烈，让人一时摸不准头脑。
但是于谦思依旧面色不改，他幼年时在洛阳城的街头流落，见过人间苦短也想过终此一生。后来遇见了肖仁良，带他走过山川四季，再也不局限于小小的洛阳城内，学会了读书写字，历经了沧海桑田。直到肖仁良被害入狱无力回天的时候，那个温暖带着指引的灯火渐渐微弱直至熄灭，才让于谦思幡然醒悟，知道有些事情有些人只能留在过去。官场沉浮的这些年，他和皇帝合作扳倒了第一佞臣，却在这功高盖主的名头下全身而退，稳稳当当坐这个宰相的位置，什么惊涛骇浪波诡云谲没有见过。至少在吴锦波看来，他的所有挣扎不过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不过于大人说的有对也有不对。”吴锦波顿了顿，继续道，“在圣上大赦天下以前，我就已经渐渐安排自己的人手做准备了，张永倒台是个契机，此后荆州城大小事宜就全部由我来接管，只不过……”
只不过，吴锦波为了铺一张大网，并没有真正地把这些权力紧紧握在手里，他还需要利用这些权力来拴住吴祁连，然后让那些该付出代价的人全部都跳进他的圈套不能翻身。
后面的没说，于谦思心里却跟个明镜似的，怎么说夷陵州府和荆门县令都是张永以前的手下狗腿子，真墨水没有但假噱头学得一套一套的，吴锦波能跟他们玩得团团转，可见其能耐不一般。
“林公子一直没有表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这儿的酒菜不合口味？”于谦思那里总算是告一段落，但吴锦波可没忘记还有一人，虽然总是站在最后默默无声，却总能打乱他的计划，怎么看都不是省油的灯。
自晚宴开始后就不曾开口说过话的临渊突然被点名，虽然他知道吴锦波说的是自己，但总有些不太适应这个陌生的名字。
不过，回应还是要有的。
“吴少爷说笑了，林某不开口是因为无暇开口，还是因为吴少爷备的酒菜太可口了才会这样。”
吴锦波听后哈哈大笑，举杯痛饮，暗藏玄机的眼睛里似乎早就洞察了临渊的真实想法，意味不明地说道，“林公子不必着急，林小公子确实被我请到了清心寺做客，再看看我这清心寺的守卫，肯定不会让小公子受到伤害，一会儿林公子见到了也可以问问。”
临渊轻笑一声，只是眼中的讽刺和冷冽却掩盖不住，甚至是赤裸裸的，别的不说，至少吴锦波要先学会“请”这个字是怎么写的。
但是事到如今，临渊也不急于一时，而且于谦思似乎还有什么事情需要问，一时半会儿不至于在明面上把脸彻底撕破。
临渊想得确实不错，于谦思真的还有不少事情需要向吴锦波确认，虽然他已经知道了大部分的答案，但是吴锦波亲口承认才能让他彻底信服。
“吴少爷，我从京城出发一路到夷陵，所见所闻都铭记在心。实不相瞒，我在科考为官之前也来过荆州城，不过那时候的荆州城可不比现在，此一行受教良多啊……”还没等吴锦波有什么表示，于谦思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远的不提，但看这夷陵和荆州就能知道其中的差距，高下立判啊。吴少爷，这可都是你的功劳……”
吴锦波听后只是弯了弯嘴角，对于谦思的说法不置可否，但是心里的那柄秤却已经有了答案。
事到如今，所有人不过都在隔着一层窗户纸说话，是真心是假意心里都有自己的定数，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丢出来一个圈套就把人彻底压制，再无翻盘的可能。
也不知道是酒喝多了还是奔波一天太多劳累了，吴锦波轻轻吐了一口气，声音不大却让人听得清楚，“于大人，实不相瞒这顿酒宴也有我自己的私心，我吴锦波知道自己也不是个好东西，但……还是希望于大人最后能高抬贵手放了我手下的这些人。”
“幽璃……把东西给于大人呈上去。”
幽璃的身影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双手捧着的托盘里放着不少文书和书信，再仔细看看，甚至还有些按着血印的状纸……
于谦思知道这才是吴锦波让自己来到清心寺的目的，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绝对都是让有些人不能翻身的东西。
吴锦波没有在意于谦思看见东西后惊讶的神情，因为他很清楚那上面的每一个字，那是他虚与委蛇五年的结果，是他为阿芙报仇而铺下的一张大网。
仅仅是一刀了命，那对他们实在是太轻松了，只有看着自己在意的一切全部失去的时候，那种濒临死亡的崩溃和绝望反复碾压残余的理智，才是那些渣滓应有的惩罚。
好在吴锦波还没忘记另一件事，“真乐，去把林小公子请过来，别让林公子等太久了。”
等真乐回来的时候，木景落就在她身后两三步的地方站着，被真乐带进了大殿，几乎是一瞬间，目光就和一旁的临渊相触。
虽然吴锦波知道这会儿自己不太适合去煞风景，因为这两人似乎都不愿意看见自己，但他的那一套“请人做客”实在太不讲规矩，如果不是因为于谦思还在这，只怕这时候临渊已经要掀桌子了。
“林公子，吴某在这先给你赔个不是，前几日出了点小误会，冒犯到了林小公子，希望小公子不要在意。为了给小公子赔罪，也给林公子道歉，这清心寺里有什么是两位瞧得上的，只要开口，我都诚心相送，希望两位能与我吴某冰释前嫌。”
临渊不知道就这么一会儿地功夫，吴锦波怎么就能说出这么矛盾的话，不久前还信誓旦旦地说是把人“请”到清心寺，这会儿就是有些冒犯了。
但十有八九是和于谦思有关，而且这吴锦波无论怎么样，无缘无故就绑人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未可知，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可不管怎么说，木景落这会儿算是放回来了，当着于谦思的面，吴锦波不敢再有什么造次。
临渊不开口，木景落不能也不开口，“吴少爷多虑了。还多亏了吴少爷，这几日在清心寺受教良多，说起来，还应该谢谢吴少爷你呢。”
木景落的话到让吴锦波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释然了，他知道这个小书生很不一般，能这么风轻云淡的把自己绑人的事情跳过去，可见其气量，最重要的一点是，除了最开始明朗给了下马威，这几天木景落在清心寺住得确实比较舒心，至少星子塔的书还让她比较满意。
临渊知道木景落这几天在清心寺过得还算不错，吴锦波也没有刁难她，因为对于木景落来说，称得上刁难的至少是要威胁到她的生命或者是引起不可控的反应。再加上两人一直都有联系，发生什么意外也能及时察觉，所以临渊一直都是比较放心的。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在看到木景落的那一刻，他还是意识到自己对木景落的思念已经发了疯扎了根。
木景落没见到于谦思，甚至都不应该知道这个人，所以临渊把人拉到自己座位面前的时候，还特意为两个人彼此介绍了一番。
“于大人，这位就是我跟你提起的那位小书童，名为林景。”
木景落顺着临渊的话就对着于谦思行了一礼，“于大人，久仰大名。”
于谦思看到木景落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这个半路遇上的小兄弟如此执着是有原因的，虽然临渊没有提起过，但他见得多了心里自然跟明镜似的，温和地点了点头就算是认识了。
事情发展到了这一步，所有的人好像都在等一个契机，等一个让事情爆发的引火点，显然这是由于谦思带来的。
自于谦思接过幽璃递过来的信之后，脸色就一点比一点沉重，隐隐中还有些怒气，若不是中间木景落的出现让他的思绪被打断稍稍回了一些理智，只怕这位在官场运筹帷幄的宰相直接拍桌子发怒了。
但这些都没有影响到坐在主位上的吴锦波，他需要慢慢得等，等于谦思先开口，等自己的筹码奏效……
“吴少爷这是何意？”于谦思终于把幽璃呈上来的所有文书信件都看了一遍，甚至连那些看起来有些破旧的状纸都没拉下，冰冷的面色再也不复之前的温润，短短几个字就让人不由胆寒，这才是当朝宰相真正的威风。
现在，吴锦波无比清楚自己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袍，从主位上走下来在于谦思面前站定，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沉吟着开口，没有丝毫犹豫，“于大人，吴某人自知自己的行为处事早就成为了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六年前更是和张永等一番奸臣同流合污。但是，我吴锦波却没有做任何一件对不起荆州城百姓的事情，这个清心寺……”
吴锦波顿了顿，终还是没再提它。
“拜张永所赐，夷陵和荆门两个地方的长官都是在京城享受过荣华富贵的，自然不甘居于人下，抛弃繁华……于大人，吴某人蛰伏五年，终于收集到了这些证据，各个都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于大人，我吴某人不求其他，只希望于大人能彻查此事，给含冤的人一个公道，给夷陵和荆门的百姓们一个公道。我人微言轻，能顺利接管荆州城大小事务还和张永当时来到荆州城有很大关系，能照料好荆州城，给荆州的百姓一个太平日子已经属实不易，再也没有别的能耐去帮助其他无辜之人……”
“于大人，我吴某人只想告诉你，既然我敢说出这些话，就一定能扛起自己身上的担子。其实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遇见两位林公子，是因为他们在救我马车下的一位男童，若不是他们出手相助，只怕我吴锦波身上还要再背一条人命。林公子为了能救回林小公子，也去夷陵寻找于大人了。唯有我软弱无能，保护不了心爱之人，只好忍气吞声蛰伏于此……”
“于大人，我想给其他人一个公道，更是为了给我心爱之人一个公道。至于我吴锦波犯下的那些罪孽，无论哪一项我都认了，这辈子还不上下辈子再还，唯有最后一个请求，就是让我看着那些人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