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平反
当时的宰相班子一共有四个人,其中三个都是张永一手推举上去的党羽,剩余一个也常年称病在家,实际上就是因为张永的迫害而不得不避其锋芒。
但张永却忽略了一个问题,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以前的小皇帝如今已经长大了,也逐渐能够明辨是非,虽然有些大臣的言论仍惹他不快,却也知道那都是为了这个江山社稷和他这个皇帝着想。
可是已经被权力蒙住双眼的张永却不这样认为,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这一变化,多年来膨胀的权力所带来的好处让他听不进去劝告甚至是提醒。
而等他发现这一切时,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于谦思的委任书是由皇帝亲自下发的,可谓是莫大的殊荣。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因为毫无政治经验的于谦思第一个官职就是三品官门下侍郎。
这原本是极其不符合规矩的,但却没人敢说什么。
皇帝如此看中一个新生的状元郎自然就引起了张永的注意,更何况门下侍郎可不是一般的职位,这意味着已经掌握在他手中的宰相班子会出现一条无法掌控的裂缝,而这个裂缝就是于谦思。
但皇帝的态度太过绝对,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甚至说出了张永要以下犯上的这些话。最重要的是,皇帝给出了一个相当具有说服力的理由,于谦思的任命代表了一些以科考为途径的文官团体谋求官职的可能。
因为张永这些年对朝政的把持,让很多科考求取功名的学子都看不到任何的希望。
国家已经平安度过几十年,边疆的武官权力也渐渐衰微,文臣实力雄厚,也早就有许多文臣对张永把持朝政颇有微词,不过奈于权势只能忍气吞声。
张永深深地感受到皇帝在这件事情上的执着以及文臣集团中那一波不属于自己势力内的不满,也明白自己不应该再去阻止,甚至对于谦思的一些小动作都必须收敛回来。
就这样,于谦思这个多方势力角逐下选中的棋子,坐上了门下侍郎的位置。
于谦思上任之后一直老老实实,从来就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和想法,每次朝会都闭口不语,即便是皇帝询问他,他也尽可能地搪塞过去,怎么看都是一个空洞的绣花枕头,实际上没什么能力。下了朝就回到只有三间房的府上,谢绝了任何人的拜帖。
张永早在于谦思参加殿试的时候就已经查到了他与肖仁良关系匪浅,不仅在肖仁良族灭后帮肖家操持后事,听说还是肖家的远房亲戚,只不过一直都在洛阳生活,平日里也甚少来往。
张永满怀疑虑,但是于谦思的表现又实在挑不出什么毛病,更看不出来他有什么想要夺权的野心,渐渐地也就放下了心中的防备,不信任却也没有再过多的关注。
正好在于谦思上任的第三个月,张永被任命为巡抚大人离开京城开始去地方视察,也就是这一次,吴锦波抓住了机会,以清心寺为基点,和周围的州府勾结起来……
直到两年后,一直不声不响的于谦思才在朝会上奏了一封弹劾张永结党营私败坏朝纲的折子。
皇帝当场大怒,立刻下令禁军将张永押入大牢严加审讯,随后开始彻查张永这些年在京城里置办的房产店铺,发现他不仅生活极欲奢侈、享受成性,甚至卖官鬻爵、贪赃行贿、藐视律法,最终在张永的书房里搜查到了一些他自认为天命的书信,上面宣称自己紫薇星降世,将要顺应天意取缔圣上的皇位……
皇帝怒不可遏,终还是顾及张永陪伴多年的情分,把凌迟处死改成了杖毙。
曾经如日中天的张永终于等来了审判的一天,在午门外——那个肖仁良结束自己生命的地方。被活生生打死的张永,尸体被挂在城墙上,风吹日晒雨打,恶臭味久久不能消散,留下来的除了千古骂名也就是这些令人作呕的感觉了。
随着张永成为了过去式,一个沉积在人们心底的事情又重新被翻了出来。
肖仁良贪腐案也终于沉冤昭雪,真相大白于天下。
许多人去追思肖仁良,可故人已逝,所有的一切也顶不过生离死别这四个字。
一切都风平浪静后也有很多人在猜测扳倒张永是不是太过顺通无阻,执掌朝政数年的第一大宦官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栽到了一个籍籍无名的人手里。
纵使他曾经是风光的状元郎,现在是位居宰相的门下侍郎,但于谦思无论在什么时候都太不活跃太低调了,让人自然而然就忽略了这么一号人物。
直到张永的死落下帷幕,人家才猛然察觉,这个一向沉默寡言的于大人远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能忍气吞声这么久,任凭张永如何查也找不出半点差错,可见其耐性远非一般人所能及。
而当初被张永牢牢牵制住的皇帝似乎也不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平庸无能……
就这样,由张永案牵扯到的朝廷内外有数百名官员因此而流放的流放,撤职的撤职。于谦思也被任命为尚书令,成了朝堂之上首屈一指的人物,却依然住在自己那三间小屋里,在那里辅佐皇帝处理国家政务。
临渊和于谦思在酒馆里都喝了不少,但好在还保留最后一丝清明,不至于让人给丢出了门外去。
最后还是临渊请求店家帮忙,把走路走得东倒西歪的于谦思带回刚开始听书的对面的客栈,结果发现于谦思早已经在这订好一间房,倒也省去了不少麻烦。
回到客栈之后,临渊洗漱一番后没有立刻倒头就睡,而是抚摸着当初在妖界边境木景落给他绑上的红线,他能通过红线感知到木景落现在的状态,也能找到她。
很快,那边就有了回应,木景落说一切正常不必担心。
临渊跟于谦思说的不必着急是真的不必着急,他想去救木景落,实际上也算不得“救”,因为只要木景落想,动动手指都能跑得掉。
本以为要到夷陵之后才能遇见于谦思,没想到他也在暗中观察等待时机,竟然不声不响就已经走到了牛头镇,这一下就节省了许多时间,实际上还有点打乱了临渊本来的计划,只不过问题不是很大而已。
木景落现在被吴锦波抓了去,十有八九是准备先带到百花楼“调教”一番,然后再带到清心寺,若是没有猜错的话,吴锦波盯上木景落可能就是为了对付于谦思。
临渊突然有些烦躁,虽然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将计就计,木景落也绝对不可能出什么事,毕竟在这凡间估计还找不到一个能伤害到神君的人,但是心底就是有一些不舒服,这已经成为他从凡间回来之后的常态,因为此刻没有木景落在身边而更加明显。
或许可以早点离开牛头镇,临渊琢磨着。
另一边的木景落自从假装被迷晕后就被一路带到了这座宅子,她被蒙住了眼,虽然看不真切却能感受得到。
这应该是吴锦波在荆州城内的一处地方,还是有专门用处的宅子。
自从进了院子,木景落就开始悄悄地用神识搜寻周围的环境,即使不睁眼也能把这一切看得清楚。不出她所料,这个宅子果然就是被用来安置那些刚刚被抓来骗来或者是从一些青楼里买过来的女孩和男孩。然后她竟然发现那些小的五六岁大至及冠之年的少年竟然占到了三成!
木景落已经能够想到荆州城里的官员们都过得些什么声色犬马的日子了。
直到马车驶进院子里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只是此后外面的那些人就没了动静,赶车的马夫也都离开,唯留下车内的木景落和吴锦波。
木景落此刻依在马车的另一头,脑袋垫在软垫上“昏迷不醒”,也多亏了吴锦波奢华享受不让自己受苦,不然自己非得先磕死在这板子上,也就没其他的那些麻烦事。
过了半晌,吴锦波终于耐心耗尽,不咸不淡的声音响起,“你这个样子是等着我把你给抱下去吗?”
木景落暗呼不好,自己根本没经历过这种事,谁能想到这个富贵少爷这般小气,迷药的量用的根本不多。
实际上那点药量也就只有一刻钟的时效,再加上一路摇摇晃晃,按理说早该醒了才对。
“你倒还知道找一片软乎的垫着脑子,想来你也不是蠢得没救了,等到我动手,估计就没这么舒坦了。”
木景落深知自己再装下去已经没什么用了,抿着嘴唇坐直了身体,她的手还是在被绑着,没办法摘下蒙住眼睛的丝布。
好在吴锦波没想在这方面为难她,伸手一扯,丝布就滑落在地毯上。
重见天日的木景落眯着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是谁?我家少爷呢?”
吴锦波越看越觉着这小书生长得顺眼,虽然看起来身板太单薄了仔细养养也能养回来,就是脑子也挺好使,这点他不是很喜欢。
不过吴锦波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撩起了帘子径直下了马车,外面似乎有什么人正在等着。
木景落双手虽然都被绑着,但是腿还是自由的,知道自己在这上面耗着时间也于事无补,就跟着也下去一看究竟,毕竟她能来这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
果然,马车外除了吴锦波,还站着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女人,虽然年纪不小仍能看出来她风韵犹存,此刻正等着马车里的木景落赶紧出来呢。
吴锦波看着木景落站稳后还满怀戒备地退了两步,突然就有点不想把他送到清心寺了,不过这突如其来的思绪很快就消失殆尽,用那平静的声音交代着木景落,“你最好老实一点,这个院子里外都是看守的人,要是察觉到你企图逃跑,就会直接动手杀了你,乖乖听妈妈的话比你无谓的挣扎可有用的多了。”
这时候木景落可算是知道这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究竟是干什么的了,原来竟是一个老鸨。
一旁的徐娘也帮忙说话,“是啊是啊,小公子可不用害怕,这院子里好玩的东西可比外面的多了。”
木景落不为所动,甚至都没有看过徐娘一眼,直勾勾地盯着吴锦波,连吴锦波也觉得奇怪,自己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好了,和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书童耗费了这么久。
就在吴锦波的耐心彻底告罄,准备离开的时候又听到了那莫名执着的话。
“你是谁?我家少爷在哪?”
“我是谁你不用管,至于你家少爷,谁知道在哪在做些什么呢……”
木景落看他无意再多说,只好压下思绪,对着吴锦波的背影说道,“既然跑不了,那就把我手上的绳子解开。”
吴锦波没说话,却抬起手挥了两下,那是对徐娘说的,然后徐娘就指挥旁边的守卫把木景落手腕上的绳子割开了。
徐娘半辈子的时间几乎都在这一行里摸爬滚打,终于得到了吴锦波的青睐帮他打理清心寺的一些事务,也算是有了一个归宿。可饶是阅人无数的她,也还是被木景落的这张脸和清淡倨傲的书生气质给吸引了。
徐娘望着少年精致却染上落寞的面容有些唏嘘,这些场面她都见得多了,根本不会有什么心里愧疚或者其他不该有的情绪。只不过看着这张脸还是有点惋惜,多好的小公子,听说是要去京城的游学。
不过这点惋惜主要还是因为这张脸带来的。
但很快,徐娘的这点惋惜就没剩下多少了。
徐娘可以说从未见到这么不开窍的少年,你让他往东他往西,你让他干什么他就不干什么。来到这的两个时辰里叫他八百遍名字,每次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是微阖着眼盯着一个地方发呆,一动不动的模样谁也拿他没办法。
气得徐娘几次三番都想撂挑子走人,在这个院子里什么磨人的小妖精她没见过,哭的闹的自杀上吊的,多少幺蛾子都整出来过,到最后不还是被收拾的服服帖帖,一个赛一个出众。
徐娘捏着自己的帕子差点把一口好牙咬的稀碎,因为刚才一转眼的功夫木景落不知道又去了哪了,一问才知道就在院子前面小池塘边。怒气冲冲地跑过去准备抓人,到了才发现人家正捏着一片草叶子逗里面的鱼玩儿,也不知道那群鱼是不是脑子不够使得还是怎么的,一片草叶子就能把它们唬得团团转。
徐娘调整呼吸,暗自告诉自己千万不要动气,一动气就容易不冷静,不冷静就容易出事。
大少爷可是交代过了这个小书生不是一般的重要,不能对他用些不该用的东西,也不能在其他方面亏待了他,总之,除了不跑走以外,其他的事情都没什么限制。
这个待遇是以往来这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体会到的,处处受限再加上时间又短,徐娘愁得头发都掉了两根还是没有什么办法,最后只得神经质地自我安慰,只要是事情就一定还是有解决的办法的,一定会有的,会有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