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百花楼
路苦今天一大早就和赵云一起离开了客栈，在街上兜兜转转好些时候才找了一个两层小楼的茶馆，进去后要了一壶好茶就在两楼的厢房里坐着。
茶楼的地方已经偏离热闹的街区，但人来人往做个歇脚的地方还是不错的。而路苦选的这个用板子挡起来的小隔间正好开了一扇面朝着街的小窗户。
路苦和赵云两个人就坐在窗边品茗，还时不时聊些什么。
突然，街对面的一条巷子里传来了几声动静。
就见几个穿着布衣戴着面罩的人鬼鬼祟祟地东张西望，好像在确认什么。就在这时，巷子的转角处露出了一片青色衣袍，然后就出现了一个俊秀少年郎的身影。
那少年郎手里抱着几本古书，看身量似乎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也青涩的很。
等到那少年郎快走到巷子尽头的时候，突然一把白粉迎面洒下，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手里的旧书就已经散落在地，人也不省人事了。
那几个戴着面罩的人可能也没有料到事情竟然能这么顺利，七手八脚地驮着少年郎就拐出了巷子，钻进一辆早就等候多时的马车里。
迫不及待的吴锦波看着躺在毯子上昏迷不醒的木景落，伸出手把沾染到头发上的白色粉末拨下去，心里也更加满意，没想到这个随意在街上瞥了一眼的书生竟然这么的合自己胃口。
可惜了，吴锦波心想，留着你还有大用呢。
而在茶楼里的路苦和赵云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然后看着日头掐算时间，现在似乎还太早了点，还需要再等等。
来到茶楼后一直沉默的赵云终于开口，“你为什么这么相信这两个人？”
“嗯？”路苦放下瓷杯，不解地看着赵云。
赵云神情淡淡，没有过多的严肃凝重也看不出什么放松的姿态，又重复了一遍，“你为什么这么相信他们？”
这下路苦没打算继续糊弄，不算谨慎但也比较斟酌字句了，“我们似乎也没理由怀疑他们？”
实际上这才是赵云觉得最为可疑的地方，因为他怎么去想也想不出路边上遇到的这两个人究竟对他和路苦有什么企图。
正是因为他们似乎真的没什么企图，才让他觉得不安。
“你难道不觉得他们出现在赣州就很奇怪吗？就像是，就像是……”
“就像是在那等着我们一样。”路苦把赵云没说完的说了出来，实际上他也有这样的感觉。
“赵云，你听着。”路苦的语气难得多了几分认真，“不管木落和木景这两人接近我们究竟有什么目的，只要他们没伤害我们，没去干一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如果真的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到的，给了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我们甚至连他们的来路都不清楚，更不明白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赵云显然有点气急败坏，他钻研医术，一向注意自己的行为举止，甚少有像这样急躁的时候了。
路苦把赵云面前的茶水添满，丝毫没有受到他的影响，心平气和道，“他们不是已经说了来自泉州，即使现在看来不是那么的令人信服，但是对我们也造成没什么坏处。”
“你究竟能不能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他们意图不明，故意在接近我们，不是在乎他们真的来自哪里。”
“图穷匕见。”路苦把瓷杯递到赵云面前，声音里的坚定和一丝丝兴奋让赵云有些不明所以，“不管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总归是要拿出来见人的。现在的我们只需要相信一点，至少目前为止，他们还是值得信任的。至于以后……人心这个东西谁又说的准呢？”
赵云面色沉静地坐着，显然不满意路苦对于此事的反应，但是以他对路苦的了解，他相信路苦已经有所防备，虽然路苦什么行动也没有。
“好了不要再想了。”路苦喝完最后一杯茶后起身，拍了拍赵云的肩膀以示安抚，“别人都已经做好准备了，我们也不好再继续偷闲了，也该出去活动活动了。”
路苦很满意这个活动，虽然他并不认为赵云会喜欢。
当老鸨捏着香巾一扭一晃朝着路苦走过来的时候，赵云真的想把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拎出去好好地交流一番。刺鼻的胭脂味呛得赵云直想打喷嚏，他在药材堆里也没难受成这样。
好在路苦还算是有良心的，没把赵云丢在前面，毕竟要是让赵云提前知道这是什么地儿之后肯定就不会来了。
干这一行的，最不能缺的就是眼力劲。老鸨看着这两人的穿着打扮都是上等货色，气度也不凡，一看就知道是贵家子弟。再瞧前面的这位少爷，神情自若淡然处之，应该是没少来过这种地方，反观后面那位，就显得不太友好了。
还没等老鸨开口，路苦的感觉就已经来了，熟练地对着老鸨说，“妈妈先不着急，先给我和我这位兄弟一间上好的厢房，再送上来两壶美酒，有会弹曲儿的姑娘也叫上两个，我们要边喝边聊。”
来了客人老鸨自然不会马虎，尤其是这种一看就玩的花出手还阔绰的二世祖，这下可把老鸨的脸上乐成了朵花，赶紧招呼着接客，“两位公子看着眼生，应该不是我们荆州人。要说我们荆州有什么，就数这美酒和美人儿了，呵呵呵……”
老鸨一说话就抖抖手里的香帕，这下把赵云呛得连话都不想说一声，好在他气得也不想开口。
走到里面，路苦立马就明白为什么客栈掌柜的竭力推荐这个百花楼了，名字是俗气了些，却也是个有点东西的，想必那客栈掌柜的也没少来过。
刚走没两步，老鸨就对着楼上招了招手，“青儿快来，有贵客来了。”
路苦还没看清究竟哪有人呢，一个身材婀娜的妙龄女子就迈着莲步从楼上飘然而至。
这位被唤作青儿的女子确实是着了一身青色衣着，一双眼睛明亮动人，还真是有几分姿色。
老鸨一看路苦还算满意，立马堆满笑脸就攘着青儿朝路苦这边来，“你这丫头发什么愣呢，还不快带着两位公子去欲香阁，公子还说想听曲儿呢，你可不要坏了公子的雅兴。”
青儿被攘着也不敢拒绝，眨着眼睛看了一眼路苦，然后又立刻羞怯地低下了头，温声细语道，“两位公子这边请。”
路苦此刻犹如得了水的鱼儿，欢快地不得了，还十分谦虚地对青儿微微点头一笑，“那就劳烦青儿姑娘了。”
走在最后的赵云已经从最开始的暴躁到烦闷和现在的不解了，路苦他以前……经常来这些地方吗？他怎么不知道……
欲香阁里路苦正靠在软榻上品着刚才端上来的佳酿，目光却一直落在不远处正抚琴的青儿身上，可能是酒太烈了还是怎么一回事，没喝几杯的路苦竟然脸色绯红，看得也有些痴了。
相比路苦神魂颠倒欲罢不能的模样，赵云就显得正襟危坐表情严肃，他没去碰那些酒，实际上他也很少喝酒，可能是医者的天性让他需要时刻保持着清明。
看着好友沉沦的样子，赵云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一来是他以前根本就不知道路苦竟然会到这种地方，而且似乎还是……常客？当然不是百花楼的常客，但在赣州城的时候肯定也没少去。
赵云不由暗自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沉迷于医术以至于忘记关注这个幼年好友了，至少在他看来路苦绝对不会是这般纵欲的人。
其二困扰赵云的，就是路苦来百花楼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这个百花楼与吴锦波有什么关系？与清心寺又有什么关系？
路苦似乎察觉到了赵云的苦恼，把手中的酒盏放在了桌子上，挥了挥手招呼青儿过来。
青儿虽然在抚琴，可她们做这一行的，自然就是要耳听流露眼观八方，纵使手中的动作依旧行云流水丝毫不慌，却已经领会到路苦的意思。
青儿双手押住琴弦，欲香阁内立刻就安静下来，起身来到路苦身边，路过香炉时还带起了一阵飘然的烟气。
青儿托着香腮，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路苦转，俏皮中带着点羞涩，笑着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
路苦看着青儿也欢喜得紧，笑着伸手指了指一旁的赵云，说道，“你看他，样子是不是看起来特别凶？”
青儿顺着路苦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果然就见赵云紧绷着脸，看起来似乎比刚才更生气了。
青儿吐了吐舌头，自然没敢回答路苦的话。
路苦见状哈哈大笑，能让赵云吃瘪的时候真是少见，今天这一趟算是捡着了。
可能是这屋里的香太迷人或者是那酒太醉人，路苦显然是有些晕了，一手屈起在桌子上有规律的敲着，另一只手支着脑袋，目光游离着总不能在一处地方停留。
要是把路苦来青楼什么都还没干就把自己喝晕了的事情说出去，不知道在赣州城那一堆少年里能乐成什么样，只怕能成为六十年后的下酒菜也不为过。
青儿似乎有些害怕赵云，只敢在路苦这边坐着，视线不知不觉也就被他那敲桌子的声音吸引过去，一面还要提防路苦再问什么刁难的问题让她不好回答。
“青儿你知道这位赵公子为什么不开心吗？”
青儿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姓氏，却也能从路苦的话里猜出来赵公子就是面前这位面色不愉的客人。
“青儿不知。”
“那是因为啊……”路苦故意打了个弯没把话说完，“这位赵公子是个心高气傲的人物，他喜欢特别的。”
“特别的？”青儿眨了眨眼，有些不明白路苦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下路苦也终于可以确定了，这个青儿可能真是刚来的，虽然接客之前老鸨会找人培训她们，但有些东西是只有身处其中之后才能体会一二的，显然这个青儿的火候还差了一点，不过这也正好符合了路苦的要求。
路苦继续维持着这个姿势不变，手指敲击的声音已经从刚才的欢快变成了现在更慢的沉稳。
“特别的就是少的，是别人想要却要不到的，是最好的。”
青儿听完之后就安静了下来，好像真的在仔细思考这个问题，“那是不是……像幽璃姐姐那样，客人都喜欢的，但是姐姐只能见很少的客人，妈妈说姐姐不能接待一般人的。”
路苦眼睛一亮，肯定地说，“就是这样的人，那你们的幽璃姐姐呢？今晚在不在？赵公子等的就是这样的人啊！”
这下轮到青儿觉得苦恼了，皱着眉头小声说道，“公子你们来得不是时候，幽璃姐姐昨天就走了，现在不在这呢。”
“不在？那她去哪了？”
青儿有些为难，但是又觉得这位公子对自己并无恶意，反而一直好言相待，告诉他也没什么。
“幽璃姐姐昨晚急匆匆地就被带走了，我也不知道去了哪。”青儿顿了顿，继续说，“但是我路过妈妈门外的时候好像听见了，好像是去……去清心寺！我也不知道幽璃姐姐去寺庙干什么，还是大晚上去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那幽璃姐姐是经常去清心寺吗？”
“我不知道，我只是昨天碰巧听见了妈妈说的而已，但是以前幽璃姐姐也有不在这的时候，都不知道她是去哪了。不过……”青儿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还刻意压低了声音，即使根本就没旁人能听见，“我听姐妹们说，以前的花魁姐姐们好像都是去了清心寺，我也记不太清了，为什么都要去那呢……”
路苦放在桌子上的手终于不敲了，眼底也逐渐恢复了清明，看着目光懵懂的青儿，微笑道，“青儿，给我倒杯酒吧。”
“好的公子。”青儿给路苦斟了一杯酒，然后又回去继续弹琴了，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路苦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走在街上，有点像一个古板的说书先生，又因为样貌太年轻而没有足够的威严。
赵云就在半步之外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他一头栽倒在地磕着了脑袋，即使他心里本来就很想这么做。
这会儿的赵云要还不明白路苦此行究竟是何目的，那他也就能把读的那些四书五经全部撕了吃下去，只是他断没有想到路苦竟然为了查青楼而真的去青楼玩了一圈。
虽然合理却还是震惊，而且他还有一个问题没搞明白的就是，为什么他就这么坚信客栈掌柜的说的百花楼就是吴锦波安排在荆州城里的替清心寺收集姑娘的幌子。
难道真的是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我其实就是记得掌柜的说百花楼的酒好喝，我就来了。”
路苦转身看着赵云，突然咧嘴一笑。
赵云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对着路苦也那样笑了一下，吓得路苦立马一个哆嗦清醒过来，惊恐地看着赵云，不知道他究竟要干什么。
赵云似乎真的就只是想笑了而已，淡定自若地朝前走去，路过路苦的时候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起脚就招呼到了路苦的膝盖骨上。
前者扬长而去，后者抱膝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