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临启
也不知道是不是整天坐在这里没人说话太过寂寥了，木景总是回想起以前的事，有临渊没登上皇位前还是七皇子时候的，也有登基之后的。
想着想着就睡着了，大部分的梦里都是在云中城的那段日子。
临渊要是从军营里回来早了总会在街上给她带点稀奇古怪以前没见过的东西，她自然开心极了，就摆在窗边，时间一长，窗户边都摆不下她放的东西了。临渊让她收起来，他还会再买的。可是她就是不听，还是摆的满满的，即便临渊答应下次还会给她带其他的。
后来呢，后来还是全都不见了。
木景没回去找过，临渊也忘了曾经给她带过。
可能是冬日里的风实在是太凉了，与边塞多少有点相似之处，木景总是想起云中城里的日子，事无巨细，一遍一遍在脑子里回忆。
想得久了，一时间也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哪了。一阵冷风刮来，骨头缝里都在冒凉风，才将木景激了个清醒，然后又做回她被打进冷宫的木景才人。
就在意识昏昏沉沉之际，木景好像看见了久闭紧锁的宫门被推开了，从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穿绛紫色长袍的高挑身影。
木景挣扎着从秋千上起来要给这个不知哪阵风吹来的闲散王爷行礼，最近天冷了，本来动作就慢的她显得更加迟缓，看上去就像是一幅残破的画纸，风一吹就碎了。
临启好些日子没见到木景了，听说她陷害淑妃的孩子流产后刺伤自己的手后就被打进了冷宫，那段时日他正好在江南，听说之后也没太在意，以为这又是他那个弟弟的保人之举呢。
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至少木景这幅样子告诉他，她好像真的是被打入冷宫了。
木景也不在意临启的打量，自动就忽略了他眼中毫不掩饰的诧异，正准备行礼，就被临启的一句话挡了回去，“你不必跟本王行礼，我怕你倒下去起不来了，本王就洗脱不开了。”
木景听后淡淡一笑，也没再继续强求了，毕竟自己真的有可能一倒不起，到时候确实说不清了。
“那王爷怎么会来这里？我现在待罪之身，皇上心怀善意留我一命才没将我发配到大牢，实在不知道有什么是值得王爷跑一趟的。”
临启没回答木景的问题，自顾自地在这不大的院子里转了一圈，最后终于皱着眉头在一个石凳上坐了下来，坐之前还用帕子来来回回擦了几遍，反复确认帕子上么有什么灰尘才放心坐了下去。
“本王前些日子一直在江南，也不知道你被打入冷宫的事。这几天刚回来就进宫看看圣上，听说他在御花园就寻了去，结果没见到人。这才想起来之前听说你被打入冷宫的事，本想着不能白跑一趟的原则就过来看看。”没想到你竟然成了这幅模样。
后面一句话没说，木景却是领会到了。
是什么模样呢？
临启也说不上来，但是他第一眼看见木景闭目倚在秋千上的时候，心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她这是死了吗？
木景当然没死，可临启却觉得她的周身结结实实地包裹着一层严密的死亡的气息，那股气息让临启竟然觉得有些压抑和喘不过气来。
木景也不去探寻临启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他说是看看那就是看看，现如今她也就只能被看看了。
可能真的是风太凉了，也可能是独处太久了，她竟然连和临启寒暄的话也不会说了，好在临启也不是那种爱好寒暄的人，她也不用绞尽脑汁地去想了。
“我在御花园虽然没见到圣上，却看见了你那个小婢女，听说是被德妃要了去，现在应该就是德妃的人了。我路过的时候她好像正在送什么东西，送什么我不知道，不过那个方向好像是翊坤宫。”
翊坤宫就是皇后柳岚芝的寝宫，不消说，如果德妃不在的话，笑笑这一去只怕又要吃一顿苦头。
察觉到木景失落的神情，临启虽面无表情却思绪良多，这个小婢女恐怕是她如今唯一惦念着的了。
“德妃对我和笑笑恩重如山，笑笑跟着她总好过跟着我过的那种日子。”木景的目光虚虚浮浮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好像什么都看见了又好像什么都没看进去，安安静静地坐着，就是一个没有生气的布偶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临启有些见不得木景的这副景象，倒不是他有什么恻隐之心，而是因为他见过真正的木景。那时候先帝尚还在世，虽然各皇子的势力在暗中已经较量几番，但临渊却一直不急不躁假装不在意此事，实际上那时候他可能确实不在意。
一直以来总是有人觉得当今圣上是个城府极深的人，在其他皇子纷纷站队蠢蠢欲动的时候只沉溺于美色，却没想到不过就是个幌子而已，表面上声色犬马暗地里却布下天罗地网，就等着自己能重回京城登上皇位的那一天。
而让人对临渊嗤之以鼻的大部分原因就是木景。
那时候的临渊和木景，若是抛开身份不谈，绝对算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天合之作。
诵书吟诗，骑马射箭，每日过得好不快哉。即使京城大乱被迫逃到了云中城韬光养晦，日子也是有滋有味羡煞旁人。
后来……终究是缘分散尽天定命，一个九五之尊坐江山，一个伤心欲绝守寒宫。
临启只是偶遇笑笑才想起来深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临时起意就转过来看看，本来也不打算多留，见木景这番景象就更是无话可说，准备起身离开。却在起身之际，被木景拦住了去路，“王爷，笑笑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她是受我牵连才会受尽折辱。如今我……”我活不了几天了。木景想这么说，却还是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继续道，“如今我身处冷宫，别说照顾她，只要能不拖累她就已经感念圣恩了。王爷，事到如今，我根本无其他所求之事，唯有笑笑实在让我放不下心……”
“你想让本王怎么帮你？”临启的声调甚至没有什么变化，他早就料到会是如此，木景有一点是诚实的，她现在最挂念的确实就是那个小婢女。
“让她离开皇宫，离开京城，去江南，她总想着什么时候去江南看看。笑笑幼时学过医术，找个药铺子抓些药也能养活自己，只要不在这就行了。”
木景已经从秋千上站起来了，她本就比临启矮了不少，现在人瘦了，就更显得单薄，甚至还有点站不稳的意思。
可她还是站稳了，几个月前自己伤着的手伤应该养得差不多了，只是一晃而过就藏在了袖子里，临启没看仔细，却知道她的手好像还是有些不利索了，丑陋狰狞的伤疤附在手背手心上，即使是自然垂下去还会在袖子下发生轻微的颤抖。
临启可以肯定的是，这轻微的颤抖已经是木景能够控制的最好的结果了。
“那个小婢女本王会好好安排的，你且放心吧，不过什么时候本王却不能保证，即使是在这皇宫里，留她一条命我还是做得到的。”临启回答，却想着临渊究竟会不会同意小婢女离开京城去江南，要是这最后一根牵挂也断了……
临启瞥了木景一眼，只见离自己一丈外的人正垂着头，恳求之意溢于言表，却还是浑身上下都包裹着浓厚的寂寥，随后就转身离开。
“王爷的恩德，木景此生不忘。”
临启没走多远，就看见一位常在临渊身旁伺候的公公顺德急急地朝这边来，显然就是找自己的。
果不其然，那顺德公公走近后，上气不接下气，光滑白腻的额头上全是汗珠，“奴才可算是找到王爷了，皇上正寻你呢。”
临启并不奇怪皇帝找自己究竟所谓何事，笑着回应顺德公公后就跟着他去御书房。只是离开之际还是回首看了一眼那早已关得严实的宫门，寒风一吹，树叶子就打着旋儿落在了地上，也不会有人在乎里面会不会有人需要树叶子取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