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元宵节
老塔是连饭带药一起拿回来的，看到小宋在这有点讶异，脸上有一点不自然。
“宋，你来啦！你先喂斌子吃点饭，然后把药给他喂下去。我把吃的先给你嫂子拿过去，让她吃完去上班。可别走啊，我去买咱俩的饭。”
小宋也没客气，点点头，嗯了一声就接了过来。
老塔带给我的是一碗小米稀饭和两个萝卜素馅的包子，外带黑纸包着的几包药。
小宋拽着我坐起来，强行让我吃了一个包子，喝了半碗稀饭。她那意思是全部消灭，可我实在没胃口吃东西，挣扎着把粥都喝下去就躺下了。
小宋又把我揪起来，喂我吃了药才让我躺下。当时浑身没一点力气，脑袋里嗡嗡作响，太阳穴一炸一炸的。浑身发冷，但是鼻子像喷着火一样，烤得鼻腔里特别疼。眼皮上像是涂了胶水，也粘得动不了。
小宋让我抓着她的被子，把我的被子抽了出来，让我盖着她的被子，然后把我的被子翻过来搭在上面。
等一切都忙完了，小宋拉了个小凳子，趴在床沿上看着我笑。
“觉着怎么样啊？”
我转过头看着小宋，想笑却没笑出来，脸上的肌肉好像已经不听使唤了。
“大姐，你没去上班吗？”
“去了！这不给你送笛子过来吗，谁知道你这熊样儿了！”
“已经没什么事了，别耽误了上班！”
“耽误不了！”
小宋两手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我。
“以后还吹不吹了？动不动就说什么农活没少干，什么不怕累，什么体力好！现眼了吧！有本事你起来呀？让我看看你有多皮！”
实在拿她没办法，这会儿连个苦笑的表情都做不出来！连叹口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宋继续挖苦我道：
“还说以后指望你呢，没怎么着呢就瘫床上啦？我要跟你回家种地去，还不得让你把我给饿死？吹牛都不会吹！来，你起来！跑一圈去！”
我有气无力地叫了一声大姐，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
“为了咱们将来有着落，你得加强锻炼！这么着吧，往后每天都背着我出去逛一圈！不远，就从这走到大栅栏！”
我伸出手，抓着小宋的手腕，想用力一拉，晃她一下，可是怎么也使不上劲。
小宋没发现我的意图，轻轻地握住我的手，依然是笑嘻嘻的。
“完蛋了吧！贫不出来了吧！你呀，就是欠觉！睡会儿吧！我下班了再来。”
说完把我的手塞回被窝，又摸了摸我的脑门，开门出去了。我想让她留下来再陪我一会儿，虽然很难受，但是看着她根本就不想睡。尤其是看她奚落我，不但不恼，反而觉得特别亲切！但凡我有一点力气，绝对起来亲她一下！
脑子里是想不睡觉，等小宋过来再聊几句，可是身体不支持，眼皮沉得抬不起来。
刚迷迷糊糊的要睡着，小宋推门又进来了，拿着一个红色的小塑料桶。
“我去上班了，给你买了个尿桶，用完记得盖盖儿啊！”
说完还拿着盖子在桶上呱唧呱唧地拍了几下。
我听得很清楚，可是努了很大的力才睁开眼，想说谢谢。可是药力发作，脑袋沉得抬不起来，也根本说不出话，看到的小宋也是模模糊糊的，她又过来又摸了摸我的脑门。
“睡吧！可千万别出屋啊，尿桶等我回来给你倒！”
从听到小宋关门的声音开始，就彻底进入了深度睡眠，一直睡！中间老塔过来看了两次，听见动静了，但怎么也睁不开眼，更没有办法坐起身来。
刚开始睡下没多久，汗又出了一身，再往后就只是感觉头晕了，比喝醉的那种晕更厉害！直到从窗帘的空隙已经看不见光，才逐渐清醒。
小宋下班以后第一时间就赶了过来，我听见了她和老塔说话，但是叫了几次大姐，她都没有过来！我自认为喊的声音已经很大了，可是后来小宋说她当时一点声音都没听到，还以为我一直在睡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的信心差一点就被磨光的时候，小宋把我们两个的晚饭都端了过来。她特别温柔地陪我一起吃饭，给我喂水喂药的，像照顾小朋友一样。
刚吃完药还有点精神，就和小宋聊了一会儿。
“大姐，我这是怎么了？”
“牛逼吹大了！你说怎么了？昨儿就显形儿了！看你就不是好耍儿！完蛋了吧！”
“别！难受着呢！我想说，怎么就这么冷了！冻得我骨头节儿都疼！”
“你觉着哪凉啊，我给你捂捂！”
“后背凉！就感觉只要一动弹，准有凉风从脖梗子后头往里钻，嗖嗖儿的！”
“你这妈的不局气了啊！想让我抱抱你就直说，拐弯抹角儿的！”
虽然嘴里是骂着我，但是小宋依然是坐上来，推着我躺平，然后趴到我的胸膛上。一只手摸着我的头发，一只手拍着我的肩。
“你死不死！”
“嗯？”
“都病成这个鸟样了，还不忘揩我的油！”
“没有啊！”
“手放哪了？别摸屁股！”
“我没摸！大姐！就是顺势往上一搭！”
“往上搭！搂着腰就行了！”
当时晕乎乎的，我真是无意的，况且手也没有任何动作！不知道小宋怎么就那么大反应，也许只是开玩笑，也许是真的不高兴了！
本来想抱着她多聊一会儿，但是药劲一上来，聊着聊着就又睡着了。连小宋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第二天早晨老塔很早就起来，又给我买了一碗米粥两个包子。老塔喂我吃饭就和小宋不一样了，包子没胃口吃，喝完了粥就算拉倒了！老塔喂我吃了药就出去忙活，我继续昏睡。
上午十点多，诊所大夫过来又给我打了一针。这个大夫不是昨天那个，打针特别疼，疼得我睡觉都只能侧着身！
中午之前，我感觉好了许多，挣扎着起来找了一身新的内衣换上。原来的已经打湿过几次，被汗拿得都馊了！正叠被子的时候，小宋赶到了，给我带来了她早就答应我的演出服。
我们一起把被褥都搬出去晒上，然后和嫂子一起坐在院子里一起晒太阳。老塔一个人在厨房叮叮当当地忙活中午饭，也不让我们帮忙！
这会儿我和小宋反了过来！平时是她抱我的胳膊，现在是我抱着她的胳膊，脑袋枕在她的肩膀上！
突然就幸福感爆棚！我闭着眼，享受着阳光和幸福，对嫂子说：
“嫂子，真应该拍张照片，留着当纪念，我现在感觉太幸福了，也太满足了！有你们这些疼我的人，又有这么好的阳光！”
小宋一只手和我十指相交，一只手给我梳理着头发，也帮腔地说道：
“对！嫂子，该拍下来。让我们以后都能看看他病秧子的德行！省得他不服！”
“我输了！张嘴就让你噎！嫂子，拍下来！让咱们也记住宋佳琪同志是怎么茄盒病号的！”
（注：茄盒，北方方言，具体是哪两个字不详，意指挖苦、讽刺、调侃。）
嫂子一听来了兴致，去茶室打电话约了一个摄影师来家里给我们照相。
小宋坚持让我穿上她刚拿来的演出服，还给我把头发扎了起来。我不反抗，也不言语，反正你怎么别股我都行！
（注：别股，或别鼓、瘪古，具体用字不详，意指捉弄、琢磨、调戏。）
没等老塔做好饭呢，摄影师就到了！嫂子说先不管老塔了，咱们三个拍一张！
那是我保留时间最长的一张照片！
照片里我脸色苍白地坐在中间，小宋在右边抱着我的胳膊，头枕在我的肩上，笑得特别温柔，特别灿烂！嫂子坐在我的左边，左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右手搭在我的左肩上，也笑得很开心。
（本来想画这张图当书籍封面的，但是苦于画功有限，而且还有一个更难忘的画面，所以封面定的是另外一个场景，有机会我会把这个场景画出来添加在附录里。）
老塔给我专门做的鸡丝面汤，放了不少的胡椒，很辣，也很美味！吃得我头上直冒汗，可越是出汗，身体就越舒服，头也不那么沉了，走路也不那么飘了。
等嫂子和小宋都上班走了，我才回屋去吃药，药劲上来以后收回被褥又开始睡，又几乎睡到了天黑。
身体一点点在恢复，精神头也就足了很多。小宋回来的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已经快把晚饭做好了。
小宋来帮忙的时候，看到那小半盆剩菜老塔还给留着，但是已经变味，不能再吃了，端起来就扣进了垃圾桶。我笑着说，老塔是特别尊重人的，既然这点剩菜是我要留的，哪怕是长了毛，他也一定让我看过了才会拿去扔掉！小宋点点头，拍着我背说道：
“记得别人的恩情是好事！你命好，碰到了这么多在乎你的人！”
看到我状态好了很多，吃完饭小宋和我一起刷洗完就要走。说明天就是元宵节了，单位放一天的假。让我早点起来开门，她起来就赶过来，晚上和我一起去看灯展。
我不知道灯会是怎么个逛法，只在评书里听过关于灯节儿的一些片段，于是缠着小宋让她给我讲讲她历年在灯会上的一些见闻。
小宋说灯会嘛，无非就是去街上看看各种各样的灯笼，买点小吃，猜灯谜玩儿游戏。以前可以放焰火，现在不让放了，以前有的区域可以放孔明灯，现在也都不让放了。逛灯会逛的主要是人，约上个三五好友的，或者一家人聚在一起，出来逛一逛，看看街景，看看灯，聊一聊风土人情。
我知道吃完药用不多久就会困，多留她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捂巴严实了送她到大街上，看着她骑着摩托车走很远了才回来。
老塔跟我说还有两顿的药，中午之前带我去诊所看看再开点药回来，顺便去把最后一针打了。我点头答应，吃了药就开始睡。
六点起来自己冲了一个鸡蛋，垫巴了半拉馒头，又给大门落了锁。吃完药没再脱衣服，躺在床上继续睡。
九点左右小宋推门进来的时候，我还是睡得昏昏沉沉的。知道是小宋来了，但没有马上就起来，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就又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宋突然趴到我身上，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吓得我马上就没有了睡意，一下子就精神了起来！
“大姐，怎么了？”
小宋用很大的力气打了我一拳！
“缺德！”
然后趴着继续哭！
我从被窝里伸出手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不知道如何是好。
过了好一阵，小宋才又坐起来，继续看我写给她的信。我这才恍然大悟！拉开抽屉，把纸巾递过去。
“大姐！”
“别说话，让我看完！”
不敢打扰小宋，慢慢地叠好被子，坐在后面，轻轻地抱着她。
小宋看完，把信纸折好又装进信封，一脸严肃地看着我：
“我的信你看了吗？”
“没呢！”
“今天晚上逛完灯会回来看！”
“是！我晚上一定看！”
“巡演有沧州站吗？”
“不知道啊，我没问大壮！”
“不管有没有，你带我回去一趟，我想见见姥姥！”
“没问题，我安排！”
小宋不再说话，掰着我的腿让我坐好，然后躺在床上，枕着我的腿，又开始流泪。
我不知道这会儿说什么能让她缓解一下情绪，干脆就不说话，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胳膊。
老塔推门就进来，看到我们，哎哟了一声，一步就退了出去，顺手带上门，在外面不停地说着：
“唐突了，唐突了……”
小宋没动，我说了声：
“进来吧，大哥，没事！”
老塔在外面犹豫了一下才推门进来，站在门后，手足无措的样子！我觉得他挺好笑的，你可紧张个什么呀！
“大哥，没事！写了点歪词儿，给小宋感动哭了，这不还抹眼泪儿呢吗？”
小宋擦了擦眼睛，坐了起来，脸上挂着一丝红晕，用胳膊肘捣了我一下。
老塔还是有点没缓过来，磕磕巴巴地说道：
“哎，那什么，斌子，咱去诊所吧！再开点儿药，还有一针，去打了得了！让小宋休息一会儿！”
小宋要跟着去，还开玩笑地说要看大夫怎么拿针扎我的屁股。老塔也笑了，说该扎，该扎！
说说笑笑的倒也欢快，尤其打针的时候，小宋还在一边叫嚷着让大夫使劲扎，扎深点儿，说看着就解气！
我的精神很不错，除了太阳穴还稍微有一点疼，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了。但是老塔和小宋依然坚持让我再睡一会儿。
老塔去收拾屋子，打扫庭院，他是个非常爱干净的人，每天都把家里收拾得非常干净利落。
小宋坐在床上，身子靠着墙。在抽屉里拿出来一本《喻世明言》翻看着，时不时地拍拍我的背。
我抱着小宋的腿，闭着眼享受着这一刻的安宁与舒适。本来是想去做中午饭的，可此刻的温柔乡里，我宁愿饿一顿也不想打破这娴静的美好。
每天的中午饭必须准点，所以十二点半的时候，老塔就来敲门，喊我们去吃饭。
嫂子说她下午六点半就能回来，今天单位也提前下班，晚上她也能一起去逛灯会，还让小宋打电话把方静也约过来。叮嘱我吃完药好好睡一觉，要不晚上没精神。
我的感冒已经好了很多，不烧了，也不晕了，为什么每个人都让我睡？
虽然昨天小宋说了一些，但是我对灯会仍然一无所知！小时候在农村老家，父亲和爷爷会在元宵节的时候，给我扎一盏小小的纸灯笼。放上一个小小的腊头儿，晚上提着在院子里跑一圈。无论如何是不准提出门去的！因为在农村，随处都堆积着做饭用的柴火，和喂牲口的草料，万一发生火灾，不但是巨大的损失，也容易牵连到民房的安全。
因为元宵节的原因，下午老塔并没有学生，趁着我和小宋睡觉，老塔出去买元宵和灯笼。
那天下午是我第一次和小宋相拥而眠！小宋枕着我的胳膊，趴在我怀里安静地睡了很久，一直到方静过来敲门，我才非常不情愿地放开她。
方静说现在外面挂满了灯笼，大街上已经很多地摊，卖着不同款式不同类型的花灯。我两天没出去了，根本不知道现在外面有多热闹，一边听方静描述着外面热闹的场景，一边研究她带过来的那两个灯笼。
一个是坐着的卡通老虎，是个塑料灯笼，底下装电池，里面有一串小灯泡，开启之后很漂亮。
另一个是一个普通的圆形布灯笼，转圈儿印的都是老虎，有登山虎也有下山虎，有卧虎也有坐虎，有的在奔跑，有的又似乎在扑食！这个也是里面有灯泡，却找不到从哪里装电池，方静买的时候也没问。还是小宋聪明，发现灯笼杆是可以拧开的，电池就在那里面。
老塔买了两个非常大的红灯笼，方静和小宋帮他挂到门外，我负责拉电，装灯泡。看我带着电接线，老塔特别紧张，我踩着凳子在上面接电，他在下面哆嗦。
嫂子果然在六点半准时到家。五个人热热闹闹地吃完元宵就出来直奔什刹海，老塔出去买灯笼的时候就已经打听清楚，这里是冰雕灯会的主会场。
方静自行车前面插着那个卡通小老虎的灯笼。
老塔的自行车前面插的是穿肚兜的大胖娃娃样式的灯笼，坐在后座上的嫂子提着一个年年有余的鱼形灯笼。
我的自行车前面插的是方静买的那个大圆灯笼，也是今天这几个灯笼里最大最亮的一个。小宋坐在后面，提的是一个纸扎的传统宫灯，里面放了蜡烛，但还没有点燃。小宋说等下溜达的时候再点，这会儿点了弄不好就把灯笼烧了。
一到什刹海，看门的保安就要没收小宋的灯笼，说不管你点不点，这种灯笼不能带进去，不安全！
小宋叉着腰要发作，被嫂子拦住了。嫂子说咱们就把这个灯笼放在自行车上，不带进去了，这不门口有卖灯的吗，嫂子再给你买个！
虽然有了新灯笼，可小宋还是不高兴，恶狠狠地瞪了那个保安半天才走！
我第一次见冰雕，一下子就被震撼到了！嫂子借了单位的相机出来，我们在小号的冰长城旁、那个巨大的冰老虎边上，各式各样的冰城堡下，拍了很多的照片。
我因为搂着那个冰雕仕女的腰拍照，还被保安呵斥，说严禁触摸！方静就笑，说小色鬼这回可算是有人管你了，当着我姐姐的面你敢摸别的女人，保安都看不过去了吧！小宋也跟着笑，我没理她们，和保安掰扯我戴了手套。
什刹海玩儿够了，老塔提议去从东城绕，围着四九城转一圈儿！
嫂子说你快得了吧，骑自行车绕这一圈多累啊，尤其是你和斌子还得带着人，别忘了斌子刚退了烧！
最后我们商量着再去北海逛一圈儿就回家，晚上确实够冷的，而且现在也不让放烟花了，只看灯确实没什么意思，大家都吃得饱饱的，也没心情逛小吃摊。
一出什刹海，小宋就骂上街了！不知道哪个缺德的顺手把小宋的宫灯给拿走了！
虽然一路是卖灯的很多，但是这个区域没有敢卖点明火的纸灯笼的！所以直到我们到了北海，也没有给小宋买到合她心意的灯笼！我想把我的大灯笼给她，不但没能让她高兴，反倒让她更生气，不住地咒骂着那个偷灯笼的臭贼！
北海这边有很多的灯棚，猜灯谜、打灯虎儿的自然不少，但大多数都是挂几盏灯笼的杂货摊或者是小吃摊，以经营为主，娱乐性并不强。
小宋在一个摊位上猜灯谜，赢了一盏天坛样式的灯笼，这才让她心情好了一点，但是接下来猜灯谜不但没赢，反而搭进去了十五块钱，一下又生起气来了！
老塔和嫂子也过来帮忙，最终我们又赢了一盏灯笼，但是小宋好像还是不太高兴，嘟嘟囔囔地说二十块钱买俩小灯笼，这钱花亏了！而且还时不时地骂几句那个偷灯笼的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