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做头发
也不知道是即墨老酒太厉害，还是那个红罐子的百威太有劲儿，十一点多醒的时候头还有些疼。
睁眼看了看，好像小宋还没醒，沙发床比那张双人床要低很多，看不真切。
坐起来揉了揉眼，向大床上望去，小宋果然还没醒，抱着被子睡得正香。一只胳膊从被窝里探出来，手垫在脸下，一只脚也伸在被子外面。
我睡觉的时候只脱了外罩和鞋袜就和衣而卧，睡得并不舒服。刚起来还感觉有点冷，于是穿鞋过去，给小宋拽了拽被子盖上脚。
自己端着盆去水房洗漱回来，看到小宋还没有醒。
开水烧好了，剩菜也收起来了，甚至餐具酒杯都刷完了，小宋还是沉沉地睡着，没有一点要醒的样子。
记得昨天小宋说柜子里有一本她的相册。环顾四周，能放相册的也就是那个高低柜了。柜子里东西很多，很杂乱，但是找本相册并不算难。
抱着相册翻看着刚进屋，一抬头吓了一跳，小宋还是刚才那个姿势，不过眼睛已经睁开了，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好看吗？”
“大姐，你什么时候醒的，也不出个声儿！”
“刚醒，我还以为有猫进来偷吃剩菜呢，原来是你在找相册。”
“嗯，昨天晚上听你说有本相册，这不就找出来看看吗，没想到把你吵醒了。”
“你搬个凳子坐这儿看我不就得了！相册里的又不会动！”
“别闹了！我要搬凳子坐床头瞅着你，一睁眼还不吓你一跳啊！这不成神经病了吗！”
“斌子，你过来抱抱我！”
“大姐，快起吧，都十二点半了！你这么躺着，我怎么抱你？脱衣服钻被窝里抱你去？”
小宋一掀被子坐起来，两只胳膊伸得高高的。我只好放下相册，坐下来，轻轻地抱着她。
“斌子，去拾掇拾掇头发吧，老塔那天给了二百，让我帮你捯饬捯饬，还记得吗？”
“记得，大姐你准备怎么花那二百块钱？”
“先去把你这一脑袋卷毛二拉直了，完了再添件新衣服。”
“嫂子给了我一件新棉服，还没穿过呢。”
“我知道。走，先去吃饭。”
“鸡蛋灌饼啊？”
小宋松开我，慢慢地穿着衣服。
“你怎么知道？”
“我原来还纳闷，你怎么喜欢吃这儿的鸡蛋灌饼，哪都买得着啊！原来是姥姥住这儿！要不是怕出去找不回来，刚才我就去买了。”
“一会儿出去转转。今天晚上我不过来了，得回家换换衣服，洗个澡。后天早晨也得收拾一下，化化妆什么的。我带你熟悉一下路，后天早上自己过去吧，我来不及过来接你。”
说完小宋也把衣服穿好了，坐到床沿上，两条腿往外一伸。鞋还在我睡的沙发床那，昨天晚上是我把她抱到床上的。
一边给小宋穿着鞋，一边琢磨着今天晚上自己一个人该怎么办。
“大姐你看着安排，我听你的。还有一壶热水，你先洗漱吧。”
“陪我去！”
“好。”
简单吃了点，就找了一家看着不错但也算不上是高档的理发店。
好几年没进理发馆了，一听报价还真是吃惊不小。
知道这几年物价飞涨，但是做个头发要一百块钱，是我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要不是亲身经历，我编都编不出来一九九八年我会花一百块去烫头的故事。
如果不是小宋坚持，如果不是老塔给了钱，我宁可不收拾，或者自己剪了，也没准剃光了就算了！
虽然很心疼那一百块，但是最终效果还真是实实在在的！发黄开叉的发梢都修剪了去，鬓角和脖梗子后面杂乱的绒发也剔除了。
尤其是烫直了以后，不显得脑袋那么大了！那个什么植物精华液的深层什么护理也很不错，头发显得又黑又亮的，摸上去也顺滑了许多。
没有花钱的不是！捯饬下来真跟换了个人一样，不光小宋满意，自己照着镜子也美的不要不要的！
买衣服和闲逛的路上，小宋有事没事地就摸摸我的头发，有时候还抓起来闻闻。
“大姐，要不趁着现在顺溜，绑成一捆，剪下来给你揣兜儿里吧，干嘛呀这是，老摩挲我这几根头发。”
“滚！少放屁！刚弄利索，你舍得剪吗？你要舍得咱现在就回去剪了去！”
“不剪了，留着挺好的。”
小宋没有带我去动物园的服装批发市场，而是在一家专卖店选了一条牛仔裤。
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又选了条时下最流行的牛仔裤给方静。我劝小宋也选一条，她说什么都不要，而是让我给老塔也选一条。
这么长时间了，我竟然什么都没给老塔买过！要不是小宋提醒，我还真没想到要给老塔买东西，难道最容易忽略的往往就是最亲近的人吗？
除了老塔给的那二百，小宋又给搭进去了一百多。
回到姥姥的房子，换好了新衣服，时间还不到四点。我和小宋一商量，反正也没什么事可做，于是骑上摩托车就直奔老塔家。
进院的时候老塔正在往外送人，让我和小宋先去我的卧室，等下他带我们认识一下他的家人。
院子里有四只大公鸡，腿被绑在一起，一直在那扑扑棱棱，叽叽咯咯地叫个没完。耗子就在那用脚踢那几只鸡，见我和小宋来了，气得也没心情理我们。
坤子正在一边骂耗子：
“别他妈神经病了！你要给踢死了，明儿就拿你去挡呛！你他妈跟几只鸡较什么劲！”
我上去拉了一把耗子，说道：
“别踢了，你不是嫌它们叫吗，我有办法！”
“你不弄死它，它就在那一直叫！操他妈的！”
“行了，耗子！别嚷了！你回屋抽烟去，两分钟之内我就让它们闭嘴。坤哥，你受累去找个大纸箱子给它们扣上，见不着光就老实了。”
坤子答应一声就去找纸箱子了，小宋一脸的狐疑，侧头看着我，问道：
“斌子，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扣起来就老实了？”
我一乐，想伸手拉小宋的手，小宋却往后退了一步，冲我使了个眼色，然后往茶室和琴室看了一圈。我不知道她在顾忌什么，但知道她是不想在这表现得太亲密。
“大姐，鸡是鸟（qiao）蒙眼，夜盲症！天一黑就看不见东西了，黑了就睡觉，睡着了还叫什么呀！为什么说金鸡一叫天下白呢，它们是能见着光了才开始叫。”
小宋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这时候学徽从屋里出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斌子说得对！我小时候在农村也听到过这个说法，刚才也琢磨着怎么让它们老实一会儿呢，斌子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扣上一准不叫了！”
果如我所说，用箱子捂上没两分钟，那几只鸡偶尔还扑棱下，但真的不怎么叫了。老塔看到鸡不闹了，也是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看来也是被烦的够呛了。
今天家里人到的还真不少，第一次见面的老塔父亲、几个叔伯兄弟和表兄弟已经坐满了琴室，七八个女眷们在茶室正聊得热闹。
老塔安排小宋临时在我的卧室休息，先带着我认识了一圈他的亲人们，介绍到他的父亲时，我很郑重地给老爷子鞠了个躬，弯着腰，两只手握着老人的手问候。
老爷子很开通，告诉我家无常礼，不用拘泥礼节，面对自家人就得放得开。还一直夸我的头发好，说我们玩儿摇滚的就应该留起头发来才有派头。看到我给老塔拿来的裤子，老爷子也是一再地客气，说上午就看过了礼单，我给得不少了，一直叮嘱老塔办完事把礼金退给我。说我一个消费阶级，不能学他们上班挣钱的，父母月儿的日子，要学会经济着花。还告诉我，真要遇到什么为难着窄的事，缺钱了就去找他拿，别自己硬抗！
刚到茶室，老塔的母亲就主动过来和我打招呼。老太太很开朗也很温柔，说和我见面晚了，早就想来看看我。说自己岁数大了，不爱活动了，今天一见还真是有眼缘，让我不忙的时候一定到打磨厂家里吃饭。我也很规矩地给老太太鞠躬，说了一大堆感谢老塔的话。
带小宋出来的时候，老塔没说我们是男女朋友，就说我们都是他最亲密的朋友，这几天没少给帮忙受累。
男的那边不知道他们聊的什么。老太太拉着小宋的手特别亲，一直夸小宋漂亮，都快把小宋夸上天去了。老太太那真是眼里不揉沙子，看到我们互相看对方的眼神，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一只手拉着我，一只手拉着小宋，不停地说着什么早结婚早要孩子，不要学他们家老塔之类的话，搞得我们两个都很脸红。
老塔说晚上安排的饭店，晚上就一起吃吧。小宋推辞要回家洗澡换衣服，不想去。我也不想去，因为生人太多，多少有点放不开。虽然老塔一再地邀请，我们还是坚持不去。
看拧不过我们，老塔就把几个人拉到我的小屋开会，布置明天的任务。
“耗子和学徽四点半就得到啊，坤子住太远，不方便，今儿就临时在茶室将就一下。五点整咱们准时出发，坤子和耗子跟我走，学徽支应家里的事。斌子和小宋五点到也行，六点到也行，不用来太早，也别过了六点。斌子你来了就找学徽，该干什么他教你。小宋，你找刚才给你拿糖那个表嫂，新人下车的时候你俩一边一个搀着点儿，因为就你俩长得最漂亮，别让那边的伴娘给咱比下去！”
听到这我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小宋，确实是！今天在这个院子里的所有女性，数我们小宋长得最好看了！不管他们怎么看，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
“明天早上在家咱们有一套简单的仪式，观礼的人不多，都是自家直系亲属，大部分人直接去饭店，等着看那套仪式。这边仪式完了咱们都去饭店，家里不留人。走的时候小宋跟着表嫂，带上那边俩伴娘，你们一辆车。斌子、耗子、坤子，你们带上一个那边来送亲的童子，你们一辆车。我们两口子带一个送亲的童子一辆车。剩下的人你们不用管，我安排好了。这边新娘一下车，学徽就出发去饭店，斌子到饭店以后也是找学徽，他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小宋就跟定表嫂，她去哪你去哪，她干什么你干什么。”
我们又各自复述了一遍自己的任务，确认没问题了老塔就去招呼大家吃饭，我和小宋也推着摩托出了门。
“大姐，我是自己回去，还是你送我回去啊？”
“我送你过去，咱们一起吃晚饭。”
“好啊！我收拾东西的时候看到调料什么的都挺全呢，要不咱俩一起做饭吧。”
“不做了。”
“累了你就先躺会儿，我做好了叫你。”
“斌子，明天晚上再做饭吧！今天我要早点回去，好多东西要收拾呢，我也想多陪你待会，但是不能待太晚。”
看着小宋心气不高，好像挺疲惫的样子，我赶忙解释道：
“嗨！大姐，你想多了，我不是粘着你不让你走！咱西单吧，来碗小馄饨，完了我自己溜达回去就行。钥匙你得给我，别让我在楼道蹲一宿。”
小宋停下脚步，扭头冲我一笑，说道：
“是你想多了！我刚才是在想别的事呢！”
看着小宋没状态，我也多少有点郁闷，只是点头答应了一声：
“哦。”
小宋站在那不动，拉起我的手，说道：
“笛子找出来好久了，因为没找到笛膜，一直都没有拿给你。给你买的舞台装挂在衣柜好些日子了，也一直没有拿过来给你。这几天又都得忙老塔的事！我也没问老塔什么时候让你搬回来，唉，脑子不够使了……”
听到小宋这么说，心里多少有点不是滋味，我还神神叨叨地总粘着她，还总以为她对我有所保留，这不太小心眼儿了吗！原来她心里一直装着我呢！谁知道她现在的顾虑竟然是这些事，不由得笑了出来。
“大姐，要不我送你回去吧，你就是累了！都是些个芝麻大的小事！还用得着为这点儿事儿费脑子吗？咱不吃了，回去你马上就洗澡睡觉，明天得起那么早呢，尽量多睡！”
“饿了，不吃睡不着！走吧，咱们去吃馄饨。”
说完小宋就戴上头盔，发动了摩托车。我坐在后面抱着她的腰，把脸贴在她的后背上。
“大姐，我就喜欢你这么抱着我！”
“别勒这么紧，都动换儿不了了！”
“不行！我怕一撒手你就飞了！”
“滚！”
吃完饭临分别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小宋流露出来不舍的神色，原来每次分别的时候，她都是连头都不回的转身就走。
这次不一样，不仅是紧紧地抱了我很久，还主动吻了我一下！虽然只是浅浅的一吻，但是大庭广众之下，虽然我很放不开，但是满足和欢愉一下就充满了整个内心。
“大姐，明儿你醒了就给我打个传呼，别让我睡过了。”
“你自己不会定闹铃啊！”
“会呀！”
“那我还呼你有个屁用！”
“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你就呼我一下怎么了？”
小宋抬起手，做了一个要打的姿势，说道：
“我现在就乎你吧！俩大耳刮子乎过去你就不闹腾了！”
我一抱脑袋，嬉皮笑脸的和小宋瞎对付着：
“不闹了，大姐你准备几点出发？”
“我三点起，收拾利索，再化好妆，怎么也得四点了，最早四点半能到那。你呢，你准备几点过去？”
“我就四点出发吧，就算是不好打车，四点半也差不多能到了。”
“成！我四点左右给你打个传呼，你就不用回我了，咱老塔家聚齐儿！”
“是嘞！大姐你回吧，我认识路，自己溜达回去。”
转身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的小宋叫了我一声。转过头来看到小宋正歪着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在笑，那个样子既俏皮又可爱！我以为她还想抱抱，走回来刚想伸手，小宋出手比我快，捏着钥匙在我面前晃了晃。
“傻帽！真想在楼道蹲一宿啊？”
借着小宋解钥匙的空档，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愈发感觉自己离不开她了！更多的时候，小宋不像是个恋人，更像是一个大姐姐一样，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又愣神，想什么呢？”
“没想什么，就是看你长得漂亮，看入神了！”
“滚！又放屁！就你那缺德脑袋瓜子，一天净瞎琢磨！得亏你还算是个好孩子，你要是学坏了，准得判无期！”
“大姐，我可是和你处对象呢！我这还盼着娶你进门呢！你竟然盼着我判无期！这是准备好往里给我送窝头儿了呗！想好了怎么往窝头儿里藏烟卷儿了没？”
（ 注：藏烟卷儿的梗在第三十三章。）
“家走了！跟你这贫，不冻死也得烦死在这！”
我又死皮赖脸地抱了小宋一会儿才放她走。
回去的路上特别美，我想爱情就应该是这样的，随时都给你希望和幸福，随时都让你感叹生命的美妙和生活的美好，尤其是与心上人相伴，温暖和欢乐无处不在，嬉笑打闹间全是满满的爱意。
想到明天老塔的婚礼，不由得又想起嫂子描述过的小宋的婚礼。
嫂子说那天她并不高兴，强装出来的笑脸生硬而又呆滞。
我和小宋在一起这段时间，印象中她也经常强装笑颜，但是我知道那是她在为了哄我开心！像小时候妈妈骗我说她不喜欢吃肉时的慈祥微笑！像父亲把家里所有的现金都让我拿去买吉他时，说家里不缺吃喝，用不着什么钱时的淡然一笑！
记得那天我们一起放烟花时，小宋笑得那么毫无顾忌，那么天真爽朗！每当我讲笑话逗笑她，或者故意耍贫嘴哄她开心时，小宋笑的又是那么温暖，满眼都是满足和欣慰。每当我修好一件电器、完成一个电路，或者我写完一首诗或歌词时，小宋也会看着我笑，而这时候，她的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全是崇拜和自豪。
之前以为小宋是绝对不会掉眼泪的，好几次看到她的泪水充盈在眼眶里，但从未滴下来过。但是最近她在我的面前已经不再掩饰，和其他柔弱的小女生没有一点区别，会担心、会害怕、会无助也会苦恼忧愁。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悯，特别想抱着她，轻轻地拍她的背，用最温柔的话去安慰她。
每一次在我面前落泪，都是她对我的信任和依赖又增进了一些！从最初哭着也要躲躲闪闪，到昨天晚上的毫无保留地哭了一个凄凄惨惨，我猜那才是她真正放下了戒备，正式接纳我作为她的男朋友了。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我的试用期结束，正式入职了。
我可能正在慢慢地走进小宋的内心，她在努力地接受我、适应我、体会我，用她自己的方式在爱着我。
体会到了她的好，就应该反思自己的不足！我还是太机警和敏感，总习惯性地把事情往不好的方面想，总是疑神疑鬼地犯小心眼儿！
回头还得找嫂子聊聊，虽然现在嫂子被产前抑郁症困扰和折磨着，可是但凡涉及小宋，她都是尽心尽力的！老塔和嫂子应该都是非常善良的人，她们应该很疼爱这个苦命的姑娘，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本以为在这个陌生的住所，我会睡不着，但是抱着小宋的相册没翻几页，眼皮就开始打架。也不知道是因为这是小宋姥姥的房子，让我打心眼里就觉得踏实；还是看着小宋的照片，让我很满足和舒适；还是这几天折腾得真累了；也没准是因为终于可以脱光了裸睡。
反正那一觉睡得非常美，非常解乏！连个梦都没来得及做就听到了bp机的闹铃声。
那是一九九八年二月六号，农历戊寅年正月初十，立春第三天的凌晨三点五十。
洗漱完出发的时候不到四点十分，来到主路上没走十分钟，就有过路的面包车拉上我，直奔德外老塔的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