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卑鄙
第二日，太后突发恶疾不省人事，六宫嫔妃齐聚宁安宫为太后侍疾。太后病倒，皇后也害了伤寒，兰霜的症状一直不见好转，这后宫之间似乎弥漫着一种看不见的紧张。
华瑞来到临华宫的时候一脸愁容，兰霜看他脸色不对，便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太后的病情如何？”
华瑞摇了摇头，他有些担忧道：“公主，我觉得事情好像并不简单。”
兰霜不解问：“什么意思？”
华瑞自己也有些说不清楚，只道：“就是一种感觉，当然也有可能是我想的太多了。”
兰霜也察觉到了今日的一些反常，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是毫无预兆，可越是毫无预兆便越显得巧合。
“不必多想。”兰霜劝道：“兴许是最近太累了这才让你如此紧张，不如我让齐心给你瞧瞧？”
“不必了。”他朝兰霜轻松一笑，试图缓解一下自己紧张的情绪。他又问：“那位毛掌柜的事情，公主可有听说？”
兰霜微微颔首道：“我猜测，这应该是秦羿的安排，毕竟上交了兵符，便更加证明他没有谋反的心思，甚至侧面印证了舒王曾经的人都不为秦羿效力。他不过是想证明自己的清白。”
华瑞还是隐隐觉得担忧，他道：“话是这么说，可秦将军此举是不是过于冒险了些？所有的证据都对他不利，若是父皇相信了他有谋反之心，这可是死罪。”
兰霜也肯定道：“这也是我及时赶来上京的原因。我和他的婚约还在，有这么一层关系，他至少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其实她也想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秦羿却反其道而行之，他为什么笃定皇帝不会杀他？
兰霜沉思的时候被宸妃的声音打断，她一进来看到华瑞在这里似乎还有些不满，遂责怪道：“这么晚了，怎么还在这里打扰公主休息？明日你还要早点去宁安宫呢，快些回去吧。”
两人对视一眼，华瑞便起身告别了。华瑞一走，宸妃便在他的位置上坐了下来，兰霜知道她有话要说，便先开口道：“娘娘有话就直说吧。”
宸妃面露为难，但她不得不说，“公主也知道的，今日太后和皇后都病了，这宫中的事情便一下子多了起来，我这忙前忙后的也照顾不上公主，若是公主有点闪失，我没法向陛下交代啊。再者说，我这心里其实也有些害怕，万一”她看向兰霜的肚子，又道：“万一被人察觉公主是装的，这事儿，我没法收场啊。我有话直说，公主莫要见怪，我的意思是，趁着这几日众人的眼睛不盯着公主，公主是不是尽快出宫静养为妙？”
事情是华瑞答应下来的，后果却要她宸妃承担，她思前想后仍是不乐意，她也不想兰霜有什么事连累到华瑞，所以有此机会，她一定要将兰霜“请”出自己的临华宫。
兰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本来这件事就有风险，她不想跟着自己冒险是人之常情，便笑道：“娘娘不提，安远还打算明日就向娘娘告别呢，方才三皇子也说，转去宫外静养会更好一些。”
“原来华瑞是来跟公主说这事儿的啊。”她的脸上稍稍有了些笑容，又说道：“华瑞也是担心公主，这宫里人多眼杂的，就怕公主有个闪失。出了宫，公主身边有亲卫护着，一般人接近不了公主。”
“说的是呢。”兰霜笑道：“娘娘就不必再为安远操心了，只是这夜深了，安远还能出宫吗？”
“公主放心。”宸妃掏出一块令牌给她，轻声笑道：“待会儿我让我宫里的晨露送公主，华瑞的外祖母时常来我宫中，一待就是整日，夜里出宫也是常有的事，侍卫不会怀疑的。”
“那便好。”兰霜应下后便吩咐齐心帮她收拾东西，一盏茶的时间兰霜就已经坐到了马车上。
她从长定门出宫，马车行至宫门时停顿了片刻，侍卫简单盘问过后便准备开宫门。但这扇宫门似乎门轴出了些问题，开门的时候不仅嘎吱嘎吱响个不停，要想将门打开还要多费些力气。
领头的侍卫暗骂了一句，亲自上前去帮忙推门，兰霜有些担心，若是被人瞧见就不好了。好在宸妃身边的晨露是个会使唤人的，催促了几声兰霜的马车便顺利出了宫。
驶出宫门时身后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接着侍卫们的交谈声便传来，兰霜没注意看时辰，但隐隐听到了换班这个词。
回到香缘殿后，毛掌柜主动来找她解释，事情和兰霜想的差不多，毛掌柜借着帮华璟的机会将兵符呈上，意在消除陛下最后的怀疑。但兰霜问及秦羿之后的计划时，毛掌柜又说概不知情。
兰霜隐隐有些不悦，她不明白秦羿一直瞒着她的理由是什么，但她却暗下决定，若是秦羿能顺利出来，她定要给他些颜色瞧瞧。
第二日一早，齐心刚为她诊完脉，还在吃早膳时青竹就来报，说皇后娘娘有请。
兰霜手中的羹匙缓缓滑落，那双明眸盯着青竹好一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
皇后不是病倒了吗？又是如何知道她昨夜出了皇宫？今日来请她，又是为何？她感觉自己的思路正在被一股强风吹乱，她莫名有些心慌，好像有些事情的发展正在脱离既定的轨道。正当她冥思苦想如何拒绝的时候，皇后已经带着人走了进来。
兰霜吓了一跳，慌忙起身行礼。皇后见她脸色不错，笑着问：“安远好些了吗？”
兰霜看了皇后一眼，她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容，这个笑容仿佛在说，不用装了，本宫什么都知道了。无奈，她只好硬着头皮回答：“安远已经好些了，娘娘不是病倒了吗？怎么还出宫了？”
皇后提着手绢掩嘴轻咳了两声，应道：“身子的确是还有些不适，不方便近前伺候太后，陛下便要本宫前去宝华寺为太后祈福。”
“竟是这样？”兰霜微微惊讶，但还是有些想不明白，遂问：“娘娘既是去宝华寺，又怎么特地到了香缘殿看望安远？”
皇后唇角轻轻一勾，轻声道：“本宫心中一直挂念着你，昨夜听长定门禀报临华宫马车出宫，本宫立刻就想到了你，既然好些了，不如陪本宫一起去宝华寺，如何？”
皇后的这番话听来是询问，但兰霜深知这里头的不容拒绝。她不明白皇后想做什么，但想来她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便答应下了。
秋棠和青竹想要跟着，皇后却借口马车坐不下把她们留在了香缘殿。
等到齐心煎好了药过来时，兰霜已经出门了。问起兰霜的去向，秋棠照实说了一遍，齐心一听却突然感觉心慌不已。
“今时不比往日，赶紧备马。”他时刻记着自己的责任，特别是在如此紧张的情势之下，他必须要时时刻刻看着兰霜才会安心。
这一路上皇后都在闭目养神，兰霜上了马车才后知后觉不对劲，可她像是一棵无根的浮萍，只能任由潮水将她推向不明的前方。
她悄悄伸手撩了撩车帘，随行的士兵并不少，她甚至看不清周遭的环境，是不是去宝华寺都未可知。
有凉风从车窗吹进来，皇后闭着眼睛问她：“不问本宫为何要来找你吗？”
兰霜收回手，安静看着眼前的人，片刻，她轻声回答：“是因为太子，对吗？”
皇后又是轻轻一笑：“你很聪明。”
她早该想到才是。
皇后无子嗣，华璟母妃离世以后一直养在皇后宫中，她因为前世的记忆错误判断了两人的关系，直到上车前还天真的以为今生的母子俩依旧离心。
现在她才想明白，当华璟拥有了前世所有的记忆之后，他早就不是她所认识的那个人。如今皇后肯出手帮他，两人必然达成了同盟，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可她现在知道这一切已经晚了。
昨夜出宫已是十分谨慎，皇后却对她的行踪了如指掌，况且宫门一向由禁军看守，禁军为何要向皇后禀报？她出宫时分明听到了“换班”二字，当时她没放在心上，如今想来却是让人心惊。
如果她前世的记忆没有出错，那大魏皇宫的禁军只会在每日的酉时换班，可她昨夜出宫的时候已是戌时过半。所以这一切的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华璟已经取得了禁军的控制权。
藏在衣袖里的指尖微微颤抖，她尽力稳住自己的呼吸，不想让皇后察觉到她的异常。她看着皇后，轻声问：“宸妃娘娘将我送出宫，想必也是娘娘的主意吧？”
皇后冷哼一声，“她还以为本宫什么都不知情呢。”她缓缓睁眼，目光里难掩对兰霜的欣赏，她呵呵一声笑，轻声说道：“难怪华璟会对你念念不忘，实在是聪慧过人，可有时候太聪明了，反被聪明误。”
她的这些话犹如山石接连崩塌，一块又一块砸在她的心上。她试着去想，如果华璟一开始就确定了自己要走的路，是不是她和秦羿的所作所为从一开始就是白费功夫？
她匆忙别开视线，试图稳定住自己晃动异常的眼神。她感觉到了自己的心慌，可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能慌也不能乱，她要仔细去想去分辨，华璟走的究竟是哪一条路？
马车摇摇晃晃将她带出了城，再一次停下的时候已是接近正午。
她身在山中，霜寒露重，一下车便忍不住抓紧了身上的披风。她抬头，这山间松林叠翠，雾气缭绕，宝华寺隐在朦胧山雾之中，神圣，也神秘。
她跟着皇后的脚步进了大殿，住持玄明大师恭敬接待了她。烧香拜佛结束，她带着兰霜往大殿之后走去。
今日宝华寺知晓皇后要来，特地准备了僻静的院落供皇后休息，如今这院子便成了兰霜的牢笼。
皇后站在门口望着门内的她，“你放心，只要你将肚子里的东西弄干净，本宫是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力大无穷的婆子上前扣住了她的双臂，“公主，对不住了。”
兰霜以为自己可以挣脱，可身后这两个婆子显然是练家子，她的双臂被拧得生疼，一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她怒从心中起，口无遮拦骂了一句：“卑鄙。”
皇后突然笑了一声，故意扑得很白的一张脸上甚至因为内心兴奋泛着红晕，
她冷眼看着兰霜，语气里带着讥讽：“怎么你们算计华璟的时候不曾觉得自己卑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