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情意
因为长公主的情况不好，穆承安跟着兰霆下了山，他一走，秦羿就将林嬷嬷也早早支开了。
他伺候着兰霜喝药用膳，夜色降临时分，他迫不及待将嫁衣捧了出来。他兴致很高，一直围绕在她身前劝她：“试试看吧。”
兰霜也很高兴，哪怕身体有几分疲累，她也爽快应下了。
这几日她手上的脓疮已经长到了肩膀的位置，穿脱衣裳都要格外小心。秦羿扶着她来到内室，神色极为认真，他望着兰霜腰间的束带，犹豫着道：“那我就帮你脱衣裳了。”
其实这几日她穿衣都是秦羿在帮忙，骤然这么一说，她反而觉得不好意思，她微微偏头，轻声应：“嗯。”
越是认真，她的心跳就越快，脸颊飞速浮上了红云。秦羿察觉了她的变化，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享受着这难得的亲密时光，不用遮遮掩掩的亲密时光。
那嫁衣太过厚重，里三层外三层，秦羿担心她身上的伤，只挑了一件贴身的试了试。这些日子她的脸上少了很多血色，这大红的嫁衣映衬着，倒是显得气色不错。
她纤细的腰肢盈盈一握，他顺势就将她揽进了怀里。他的动作很轻，生怕碰疼了她，他贴近她的耳畔，低声问她：“我是在做梦吗？竟然能抱着穿嫁衣的你。”
兰霜微笑着回应：“我也好想问呢。”
“霜儿。”
“嗯？”
“可以叫我一声夫君吗？”
她的脸微红，轻轻笑着：“才不要。”
秦羿松手盯着她，“为何？”
兰霜别过身子，“你就这般等不及吗？”
“嗯。”很肯定。
他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像是有几分委屈。兰霜回身对上他的视线，想着他这些日子尽心尽力的小心伺候突然就心软了，她的唇瓣微动，“夫君。”
像是有人捧着蜜罐撞进了他的心间，翻滚的蜜意甜到发腻，他低着头，声音也跟着变得低沉，“想吻你，霜儿。”
兰霜轻轻抬眼，像是陷入了他眼神的漩涡无法自拔，冲动和理智在她脑海打架，她还是伸手推开了他。那心头的痒瞬间转变成了痛，她就是害怕这般，这般甜蜜，让她舍不得离开。
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秦羿又慌了，他轻轻将她环进怀中，轻声道歉：“我错了霜儿，不该说这些让你难过。”
她贴在他的胸膛，静静听着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她轻声说：“不必道歉，是我太过敏感了，我以为我可以坦然接受这一切的。”
“你不会有事的霜儿，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兰霜仰头看着他，一时心绪难平。她的眼神微微闪烁，片刻沉默之后，她轻声说：“我爱你，秦羿。”
他想回应，却被兰霜的声音打断，“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他想起了从北齐回到将军府之后做过的那些梦，他点了头，“信。”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信。
她垂下眸，轻声诉说：“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那个梦里我因为联姻嫁给了华璟，成了众人眼中高不可攀的大魏太子妃。华璟借着西梁的势做了皇帝，最后却卸磨杀驴，挥刀拔剑。西境的战火重燃，百姓的生活暗无天日。华璟还赐下了一杯鸩酒，让我死在了一个下着雨的春日里，当我再次睁眼的时候，便有了如今的这个局面。”
她想伸手抚平秦羿眉心的褶皱，却发现自己双手都不能动弹，她再一次说：“你出现在我梦境最隐蔽的角落，守候着我曾经岌岌可危的信念。我爱你，秦羿，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
她望着秦羿的双眸认真道：“可正是因为爱着你，所以不希望你为了我做傻事。若有一天，我真的不在了，我希望你能帮助二哥守好西梁，别让百姓受苦。毕竟如今的你，已是我西梁的赘婿了。”
她扬着唇角笑得很甜，这笑容却格外刺痛了秦羿的眼睛，他无法想象自己没有了她会是什么模样，也无法保证自己是否可以带着她的心愿活下去。
可他此刻只能答应她，“好，霜儿，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那你能不能也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别再说要离开，好吗？”
她愣了一下，也许是自己将秦羿想的太过无坚不摧，他的脆弱才会被她忽视，她点了点头，“好。”
她笑着说：“你低头。”
秦羿依言照做，兰霜凑上前在他唇上轻轻一点，“你这个兰家赘婿，我很满意。”
他替她脱下了那绣工精致的嫁衣，又在她床前守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的天气不好，山中浓雾弥漫，这狭窄的小院儿笼罩着一层薄薄的水汽，空气里萦绕着几分竹叶的清香，云中的雨要落未落，却能轻易打湿过路人的衣衫。
秦羿搬了椅子让她坐在窗边，窗前那盆兰花的叶片上结了露珠，兰霜生生克制住了自己想要伸手碰一碰的想法，乖乖坐在一旁等着秦羿为她送来朝食。
这几日他已经学会了怎么去熬煮一碗酸甜的山楂甜汤，小厨房顶上飘着几缕炊烟，他们像是一对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夫妇，就在这山中偏安一隅，过着平淡又安稳的日子。
小院儿的大门被叩响，兰霜朝厨房喊着：“牧云，快去开门。”
厨房里的柴火烧的噼啪作响，恰逢细雨淅淅，檐上雨水滴滴答答，他好像没有听见自己的声音。她犹豫着起了身，地面湿滑，她有些害怕，却又听敲门声响，她还是冒着雨迈开了步子。
大门的门闩扣得很紧，开门这件事对于左肩骨折，右臂长满脓疮的她来说显得十分艰难。她想再开口喊秦羿，又想着自己已经走出来了，那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便抬着右手去拉门闩。
右臂一发力，半边身体都在疼，“咔哒”一声，门开了，倒是把兰霜吓一跳，脖子上的那块龙晶跟着晃荡了一下，似是碰到了脓疮，她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还没看到来人是谁，先听一道温柔的嗓音响起，“公主。”
兰霜抬眼，双眸片刻闪亮，“齐心？”
似是听到了两人的对话，秦羿赶紧从厨房走了出来，见她在雨中，慌忙就上前去将她抱了起来，“怎么不叫我？”他的语气里藏着责怪。
兰霜也知道自己这般会惹他不高兴，轻易就认了错，“我以为开个门不会有什么事的，我错了，牧云。”
看到她这般，秦羿心中的微恼也立刻烟消云散了，但他还是不忘嘱咐：“下次不许这样了。”
她听话点头：“我记住了。”
齐心的视线忽然就找不到安放之处，他明明知道公主喜欢秦将军，接到秦将军来信的那一刻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可真当看到他们如此亲密的举动时，这心里还是会觉得酸涩。
他将药箱提进了门，又转身将门关好，这才迈着步子接近两人。他身上已经被雨淋湿，他怕自己给兰霜过了寒气，又说要先去换身衣裳。
秦羿应下，取了干帕子替兰霜擦着微微湿润的发丝，兰霜仰着头问：“是你叫齐心来的吗？”
“是”，他轻轻擦着，又小心回头去听另一个房间的动静，他回身低下头，在兰霜耳边轻声说道：“我以前偷偷查过齐心，他父亲当年就是因为去过乌楚才会突然因病去世。虽然我这样做对他很不好，但他是我能想到的，唯一一个有可能帮得上忙的人。”
秦羿说的这些话确实是让兰霜惊讶，她当初也查过齐心，但却没有他所知道的这么详细。她身上的毒就来自乌楚，她自己虽然对解毒一事不作幻想，但她却无法否认齐心的价值，至少他的出现让秦羿看到了希望。
齐心换好衣裳，整理好了自己的仪容，这才重新站到了兰霜面前。兰霜一看到他就朝他招了招手，她的语气很轻柔，问他：“富林城的情况如何了？”
齐心搬着凳子坐在她的右手边，他回应道：“托公主的福，富林城如今在谭将军的带领下恢复得很快，民心安定，将士们也因为停战松了口气，城墙重建已经开始，想必大家伙儿很快就能回归安稳的生活。”
“真好。”兰霜感叹道：“一切都好，那你的铺子如何了？”
齐心微微一笑：“还是托公主的福，谭将军对齐心照顾有加，如今齐心手下带了几位年轻的军医，此次回玉城，铺子中有他们守着，我也能放心许多。”
秦羿回了厨房，不时就要出来在窗边听听他们在说什么，兰霜好几次瞥见他来回的身影都忍不住笑。人明明是他请来的，如今这般防范着又是为何？齐心给她看伤之前，她转头瞪了一眼秦羿，像是知道她心中不满，秦羿这才缩回了身子。
兰霜朝齐心使了个眼色，“外面下着雨，要不还是把窗户关上吧。”
齐心会心一笑：“好。”
这窗户关上没多久，秦羿就端着他精心熬煮的甜汤还有鲜美的牛肉羹来到了房间。他捧着碗坐在一旁，兰霜一看他，他便道：“还烫着呢，我就在这里吹一吹，一会儿就可以喝了。”
兰霜默认了他的私心，示意齐心不必受他影响。齐心了然，却也提醒道：“公主最好能将外衫脱下，这才方便查看您的伤。”
话音刚落，就听秦羿一声：“我来吧，她的手不太方便。”
兰霜盯他一眼，忍俊不禁。
当兰霜整条手臂都出现在两人眼前时，这密密麻麻的脓疮还是让人皱了皱眉头。穆承安处理的很好，没有过多流血流脓，齐心凑上前，端详片刻，问道：“这脓疮长到肩膀用了几日？”
秦羿在一旁抢答：“今日是中毒后的第九日了。”
“九日？”齐心有些惊讶，随即道：“这不可能。”
兰霜疑惑，“怎么不可能？”
他看了两人一眼，启声道：“当年我的父亲就是中了巫毒，才第七日就是满身脓疮流血不止，到第十日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他盯着兰霜手臂上的脓疮判断道：“所以公主中毒九日之后才长到肩膀，这实在是不可思议。”
“可是兰岳改了毒性。”秦羿补充道：“会不会是这个原因？还有穆伯伯也用了药去控制毒发速度。”
“那也不可能。”齐心说这话的时候非常笃定。他又继续说道：“这巫毒，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狩猎的时候能将野兽一击毙命才被乌楚人使用的。后来在乌楚的部落之间陆续传出巫毒死人的例子，那些巫医才逐渐减轻了毒性。但减轻了毒性之后的巫毒依然能让野兽沾毒即死，所谓减轻的部分仅仅是针对于人。所以我推测兰岳根本没有改过这毒药，这还是最原始的巫毒。”
秦羿回想起了长公主吞食解药的画面，便问他：“那那些解药是怎么回事？”
齐心皱了皱眉，“这巫毒根本不需要解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