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意图
其实伊迟昊苍不在，他们再要商谈与北齐的关系，无非只能是让西梁从中牵线搭桥，兰霆自然是乐意，因此这场夜宴也进行得十分顺畅。
酒过三巡，气氛也愈发热烈，长公主朝兰霜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说话。
她规矩走上前去，长公主拉住了她的手，并将自己身边的位置让给了她，“来，坐本宫身边。”
兰霜依言在她身边坐下，却也是客气稍稍保持了一点距离，但长公主似乎是没将她当外人，还往兰霜身边凑近了些。
她仔细打量着兰霜，也笑着感叹：“真美。”她贴近兰霜耳畔，小声问她：“今夜你也得见本宫这三个皇侄，不知安远心中可有什么想法？你同本宫说说，本宫能替你做主。”
兰霜抬眼看着她，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她以为秦羿鞍前马后为长公主办事，定是为了和她的婚事。如果长公主知晓这内情，又为何要问她对那三个皇子的想法？
她能有什么想法？
她垂下眸，轻声道：“安远不曾有过什么想法。”
其实话说到这个份上，聪明人早就能明白她的意思，可长公主还是问：“华璋天天在我面前吵着要本宫为他努努劲儿呢，安远瞧着，华璋如何？”
兰霜的笑显得很刻意，她道：“四皇子直率，心肠好，想必平日里定是长公主的开心果。”
她开怀一笑，摸着兰霜光滑的手背不肯放手，“这小嘴儿真甜，是开心，可也有不少烦恼呢。”
兰霜不知道该怎么应，只好笑着。
和长公主靠得近了，她便从她身上闻到了熟悉的香味。那种温和又清冽的琥珀松香，是秦羿。
自从他答应帮自己去查那个李大夫之后，她再也没有接到过任何关于他的消息，这很反常，虽然他总是独来独往，但如此长时间不来见她，应该会想法给自己递个信才是。
她心中隐隐有个不好的想法，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她其实很想问问长公主是否知道秦羿的下落，但直觉告诉她，长公主的话不能信。
她陪着长公主闲聊了几句，大抵是天色渐晚，长公主也有些不胜酒力，没过多久长公主便带着人先走了。临走前华璋还特地到她跟前告别，两人虽然是客客气气，但看在华璟眼里却不是滋味儿。
夜深了，兰霜回到了飞花殿，她特地召来青竹和秋棠仔细询问是否有秦羿的消息，两个小丫头都说没有。她微微叹了一口气，也道是自己病急乱投医了，她们俩又怎么会知道秦羿的下落？
今夜兰霄去了兰华殿陪兰卓，她便早早准备歇下，秋风渐起，未关的窗扇被风吹响，她本就心烦气躁，心里还想着怎么青竹回去连窗户都未曾关好？
她起身走到窗边，右手刚伸到窗沿，那窗扇竟又多开了几分，强烈的直觉让她立马向后退了两步，她朝着那黑暗低声喝道：“谁在哪里？！出来！”
窗扇上出现一只指骨分明的手，华璟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兰霜浑身的寒毛都立了起来，“你来做什么？”
他与兰霜隔窗对视，唇边的笑容显得格外放松，他的薄唇轻启：“怎么？秦羿能来，我就不能来？”
兰霜听罢，眉头紧皱，“你监视我？”
他大方承认：“是，又如何？”
“你想做什么？”
他十分悠闲靠在窗边，“在找秦羿吗？”
兰霜的戒备心十足，并未应答。
他“啧啧”两声，似有几分感叹，“秦羿对你还真是情根深种，为了能求个恩赐剿了南方三座匪山，又求了明昭侯帮忙，最后求到长公主那里，这股子毅力，倒是难得。”
他说的这些兰霜都知道，她还是问：“你想做什么？”
他仔细打量着兰霜，“你是不是在好奇为什么秦羿这些日子未曾露面？”
兰霜心中的第一反应是他一定是知道什么，她没有回应，她知道华璟的性子，他既然来了就是想让自己知道秦羿出了什么事。
她以为他会直接说，没想到他却问：“你想知道吗？”
她没说话。
他又道：“看来是不想。”
他径直转身，作势要走，兰霜还是站在原地没动，因为她从心里觉得华璟是在与她博弈，他想用秦羿的下落和自己交换什么。
他可能也没有想到兰霜会如此镇定，又转头说道：“没想到你对秦羿，也不过如此，冷漠才是你的本性吗？”
他笑着，迈开了步子。
兰霜终究是没能忍住，她喊住了他，“华璟。”
他站定，转身，再一次与她隔窗相望。
“你想要什么？”她道。
华璟一笑：“你还是这么聪明。”
“别废话，说吧。”
华璟的手在身后用力攥紧，在方才这短暂的沉默中，他无比纠结。他既希望兰霜不要叫住他，又希望她能叫住。
她的选择让他确信，她对自己真的没有一丝感情。也好，纯粹的利用，也许更适合他们。
他道：“帮我促成和北齐的建城计划。”
兰霜有那么一瞬间的疑惑，她以为华璟一开口定是为了两人的联姻，怎么突然会说起与北齐的关系？
“很意外吗？”他反问。
兰霜摇了摇头，她其实能想明白，如果看不到与自己联姻的希望，他一定会找另外的机会凸显他在三兄弟中的能力。他没有华瑞那样的靠山，也没有华璋那样的宠爱，他所走下的每一步都尤为关键。
如果他真的能在三国的和平中间起到举足轻重的作用，失去与她的联姻似乎变得不那么可惜。
两人一沉默，这时间仿佛停止了一般，华璟心中像是被针扎着，一针下去就冒一滴血，直到遍体鳞伤。他太清楚自己这个太子之位是如何得来，帝王的权术制衡远比血亲关系更为重要，他需要这样的机会去撬动那杆秤。
长久的沉默之后，兰霜终于开了口，“我答应你，我会去联系伊迟昊苍，至于机会你能不能把握，还要看你自己。”
他轻笑：“我的实力，你还会怀疑吗？”
她不答，反问：“秦羿在哪里？”
他告诉了兰霜一个地址，当天夜里兰霜就穿着夜行衣接近了华璟口中的地点。
那是城外一个被竹林掩映的小院儿，院内亮着灯，还有好几个人在低声闲聊，从表面看上去这个院子和普通的农家并没有任何区别。
院中有一张石桌，上头摆放着几碟小菜，地上还有三两酒壶歪倒。院中四人围坐在石桌前，边吃边聊。
竹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掩盖了兰霜的脚步声，她的视力极好，但光是凭肉眼看，这小院儿里并没有秦羿的身影。
难不成是华璟骗她？
可她看华璟的神情一点也不像是在骗自己，他既然想得到自己的帮助，必然不会用一个假消息来欺骗她。所以这个小院儿一定是有问题。
据她对秦羿的了解，不说这院中四人，就是四十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为什么这几人可以这般悠闲？
她想换个位置观察，却突然想到了什么，盯着自己脚下的土地久久没能回神。
是在地下吗？秦羿的致命弱点，那个让他可以完全失去行动力的弱点。
她开始仔细观察院中的陈设，如果这个院子有地下室，一定是有什么机关可以触发。
吃到一半，有个身形健壮的人起身进了屋，她蹑手蹑脚朝着那个屋的背后靠近，她让自己整个人都贴在了墙壁上，似乎是有咔哒一声响，然后屋内便有轻微的铁链声响了起来。
她心上一沉，真的是她想的那样吗？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了关门声，想必是那人离开了房间，那么现在她要如何才能进去？
她仔细观察了四周，发现那个房间正好处于整个院子的最后方，一般这样的院子都会有个侧门，她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绕到了院子的另一边。
果不其然，那侧门露着很大一条缝，院内的烛光往外洒了一束，确认门后没有人，她掏出了靴子里的匕首一点点划开了门闩。得亏她小时候时常偷跑出去，不然此刻她还拿这门一点办法没有。
她小心潜入院中，又仔细将门关好，孤身一人隐在了黑暗之中。她蹑手蹑脚走到那屋旁，伸手试了试窗户，发现这窗户并没有上锁，她便十分顺利翻窗进屋。
这屋内的陈设十分简单，一张桌子，两张椅子，还有一张看上去很大的床。
这间屋子并不大，所以这张雕刻华丽，占地很大的床显得十分突兀，她直觉如果这屋内有密道就一定是在这张床下面。
她小心接近，直接趴在了地上。若是这张床可以移动，那在这地面上一定会留下规整的划痕。
可她观察了四只床脚，并没有看到自己设想中的痕迹。不过这张床却有一点显得十分奇怪，它的床铺离地很低，本身床的厚度也比普通的床厚了一倍。
她试探着敲了敲地面，声音略带空响，正当她想要变换位置寻找机关的时候，地面上出现了“叩叩”两声回应。
她再一次敲响地面，地下的回应却变换到了另一个位置，她迅速接近并且在那周围仔细观察是否有松动的机关。
她的手往床下一模，很快就摸到了一个突出的类似于把手的东西，她往四周推了推，用力一按之后听见了“咔哒”一声。
整个床铺都开始往另一方向移动，这看似很厚的床板被分隔成两层，在这夹层中间出现了一道暗门。
她迅速钻了进去，顺手按掉了身侧的机关，整张床便重新恢复成了原样。
她抽出火折子吹了一下，这昏暗的地下室才有了光亮。这床下的阶梯仅能容一人通过，阶梯下放着一个食盒，应该是之前的那人送进来的。
她小声喊着：“牧云？”
黑暗里响起了铁链哗啦的声音，“霜儿。”他有气无力地回应。
她循着声音拐了个弯，在一个墙角发现了被锁住的秦羿。
她的心立马揪了起来，她跑上前，秦羿却立马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噤声。他指了指顶上一个装着铁栅栏的小窗，那应该是连接到地面，唯一能透气的地方，若是密室动静过大兴许会引起地面人的注意。
她跪坐在秦羿身边，眼眶无限发酸。眼前人苍白虚弱，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她不知道秦羿在这样密闭的空间究竟呆了多少天，但她可以想象到他所面临的痛苦。
她忍不住心疼，银牙紧咬着下唇想要提醒自己不要哭出来，可偏偏眼泪不争气，刷一下滚落在他的掌心。
他颤抖的手抚上她的面颊，声音暗哑又无力，“别哭，霜儿，别哭。”他将兰霜拥入怀中，他贴近她耳边轻声道：“我就知道你会来。”
她感受到了秦羿身体的颤抖，那一定是直达内心深处的恐惧，才可以把他变成如此脆弱的模样。她内心无比自责，在他失约的第一时间她就应该警醒才是，她的声音带着颤抖：“是我不好，我来晚了，让你受苦了，牧云。”
“别这么说，霜儿。”他放开她，干裂的唇印上她的，“是想着你，我才能坚持下去。”
兰霜擦干泪，现在不是伤心的时候，她看着他问：“你不是在帮长公主办事吗？怎么会弄成如今这副模样？”
秦羿面露痛苦，眉头紧皱，牙关紧咬，额头上渗着密密的汗珠，兰霜以为他骤感不适，担心之余却见他眸色坚定，他道：“长公主意图不轨，欲将西梁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