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肃杀
什么意思？”封氏接过话问：“大夫可否详细讲讲？”
他正好站在门口，阳光从门外洒进来，他的脸隐在阴影之中，兰霜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他说：“金刚石磨成粉混进食物之中无色无形，食用入腹，附着肠胃内壁，一饮一食皆使肠胃蠕动，这金刚石便可穿肠破胃，无药可医。”
封氏身形一晃跌坐在榻边，手上的翡翠手镯磕在矮几上，“啪”一声碎裂，那是兰卓送给她的，多少年从未离身，突然间碎裂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母后，有没有伤到？”兰霜迅速近前去查看她的手腕，她又听兰霆问：“李大夫方才不是给了解药吗？怎么又说无药可医？”
“是啊，是啊！”封氏抖着声音应和，她不相信那个时刻都要和她拌嘴的兰卓就这么一病不起。
李大夫垂下眸子，低声解释：“那解药不过是解他的昏迷罢了，西域的胡蔓花，可使人昏迷麻痹，感受不到这金刚石带来的痛苦。若是不服解药，半昏半睡三两月，这命数啊，也差不多到了。若服解药好生保养，两个月光景应该足够王上交代后事了。”
“你在胡说什么？！”兰霆一个箭步冲到他面前，伸手揪住了他的领子，“你再敢多说一句，本王今日就要了你的命。”
他的眼皮终于是掀开，那眼白里有一颗很明显的黑点，他的神情带笑：“信与不信，霆王心中自有定夺，老夫贱命一条，就当是与王上陪葬也算老夫荣幸。”
“霆王不可。”苏遥月劝道。她看向华璟，无论如何这是大魏太子请来的神医，若是当场处置，岂不是驳了华璟的一片好心？
兰霆松了手，华璟立马上前劝道：“霆王，眼下不是追究李大夫所言虚实之时。”
兰霆看他一眼，声音从未有过的低落：“宫中事多，就不送太子了。”
华璟回头看兰霜，她拉着封氏的手迅速转开视线，无人搭理他，他便只能带着那李大夫离开兰华殿。任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西梁王的寿数竟然只剩下这三两月了，若是西梁王崩逝，兰霜的婚事，是不是也要跟着推迟？
华璟走后，封氏终于开口说了一句镇定无比的话：“去把隆夫人带来。”
兰霜坐在封氏身侧，突然抬头问苏遥月：“遥月，你知道金刚石这回事吗？”
她摇头：“遥月毕生所学完全不懂金刚石为何物，所以我也不知该不该相信那李大夫。”
兰霆垂下眸，解释道：“金刚石是一种极为坚硬的石头，‘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说的就是金刚石，它常作为工具出现在玉石雕刻和瓷器贴补的过程中，火淬不溶，百淘不消。”
“所以，人一旦吞下金刚石粉末便永远存在于身体之内无法消除，直至痛苦死去？”苏遥月说到最后声音都有些颤抖，她不敢相信会有人这般阴毒，竟以这般阴险狡诈之法残害一国之君。
隆夫人被封氏身边的大丫鬟拎到了主殿，她“咚”一声被推倒在地，头上的珠钗飞出去老远。她痛呼一声，刚站起身还想回头骂那丫鬟，顷刻间封氏已经来到了她面前。
封氏伸手抓住她的发髻，咬着牙问她：“是不是你干的？”
“我，我干什么了王后要这般对待我？！”她被封氏揪着发髻，不敢乱动却是朝着兰卓的方向哭喊：“王上！王上啊！您倒是睁开眼睛看一看啊！看看千丽没有您的日子都在受着什么苦啊！”
封氏放开她，“啪”一巴掌扇在了她的脸上，兰霆迅速上前关闭房门，这华丽的宫殿瞬间成了隆夫人的审讯场。
隆夫人惨白的脸上出现一条血痕，那是封氏的指甲划过，从脸侧绵延到嘴角。
她捂住被扇巴掌的一边脸，眼神突然变得狠厉：“封若安！你别欺人太甚！”
兰霜头一次见封氏发如此大的火，她们三个年轻的不敢吱声，这审讯场上便只有封氏的身影。
“欺人太甚？”封氏反问：“你如今将兰卓害成这副模样，你还指望他能醒来保你？”
“我害谁了？”她一边哭一边吼道：“我日夜在旁侍候，王上待我温柔如水，我怎么可能起了心思去害王上？”她的余光瞥到了兰霜身边的苏遥月，突然一转脸色指着苏遥月道：“是不是这个庸医看不好王上？是不是王上要不好了，你们找不到人责怪，就赶紧拉我出来垫背？！”
“隆夫人。”兰霆忍不住开口：“兰霆敬您是长辈，还请隆夫人说话之前先过过脑子。”
她转头看着兰霆，眼神中不可避免出现了一丝惧怕。若是兰卓没了，这西梁王的位置顺理成章就落到了兰霆身上，届时，兰霆要想替他母后出气还不是轻而易举？
她往后退了一步，口中喃喃念着：“我没有害王上！没有！”
“你每日每夜和他在一起，他对你的信任早已超越了任何人！”她一步步朝隆夫人走近，“你隆家药房在西梁开了几十年，胡蔓花为何物你会不知晓？兰卓身边除了你，谁还会对他下手？！”
“你胡说！”她极力反驳：“胡蔓花是有毒性不假，可它也能止痛，王上被头风折磨得彻夜难眠的时候只有胡蔓花可以让他入眠！你以为胡蔓花是我要王上吃下去的吗？！是王上忍受不了腹中剧痛才会想要食用胡蔓花！你从未关心过王上，对王上的病情不闻不问，你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放肆！”封氏攥紧了双手，忍着没有将巴掌扇在隆夫人脸上。
“我放肆什么？！”隆夫人满脸是泪，眼神中却是兰霜从未见过的坚定。“这么些年，你除了生养一对儿女，你可曾尽过一天王后的责任？！因为有我的存在，前朝你百般刁难王上，后宫之事你不管不顾，兰华殿的宫门坏了，你可曾关心过这扇宫门花费几何？！”
封氏还是没能忍住，一巴掌又扇在了她的脸上。她不惧反怒道：“你再打！你打死我好了！”
兰霜上前去拉她：“母后，不可。”她们现在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隆夫人将金刚石掺进了父王的膳食之中，再这么打下去，有理也变成无理了。
封氏气急，当即下令：“带下去关起来，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探视！”
兰霜第一次在自己母后身上看到了肃杀之气，她知道她隐忍多年，如今的爆发是蓄谋已久的结果。
隆夫人哭着喊着：“王上，王上您醒一醒啊！封若安杀人了！杀人了啊王上！”
她凄厉的叫喊声越飘越远，封氏又喊道：“来人，抓紧去接穆承安，今夜之前我要见到他人！”
丫鬟们颤颤巍巍应是，兰霜赶紧上前劝她：“母后，您冷静一点。”
她没说话，转身走到兰卓床边坐下，她像是怒气未消，竟开口质问兰卓：“你不是很能耐吗？！怎么躺着就不起来了？你听到你的爱妾呼唤你了吗？！你不好好活着，怎么替她收拾我？！”
“母后。”兰霜听不了封氏这般说话，这比小刀刮骨还要疼。
封氏深吸一口气，右手攥紧兰卓身下的丝衾，兰霆上前劝她：“母后您先去歇着吧，这边的事有我和霜儿。”
她摆摆手，“我去偏殿歇着，穆承安来了再来叫我。朝中之事，你要多费心稳住朝臣，兰霄那边，霜儿你多去看看。”
“是。”两人同时应下。
兰霜望着封氏独自一人出门的背影，心中绞痛。这种有期限的倒计时比突发恶疾更让人扼腕，那种明明看得到希望，却又无处使力的绝望直叫人抓心挠肝。
两人同时看向苏遥月，像是在等她说点什么，她低头看着手中药瓶，“我去研究研究看看是否要给王上用药。”
李大夫的话如同晴天霹雳砸在兄妹俩的头上，一个沉默不语，一个神情凝重。兰霜也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些她前世从未遇见过的事情，会这么突然就发生。
是不是她扭转了一些事情，另外一些事情就在朝着不同的方向去发展？她心情有些低落，决定听母后的话去看看兰霄。
兰霄的宫殿离飞泉宫不远，她带着青竹和秋棠很快就到了殿门前，还未进门就听兰霄在哭，她有些担心疾步迈了进去。
兰霄看到她来，奋力挣脱身旁两个丫鬟的束缚扑进了兰霜怀里，“三姐姐，三姐姐你总算来看我了，呜呜”
她蹲下身子伸手轻拍他的背，耐心询问他：“霄儿怎么了？怎么哭了？”
他埋在兰霜颈间，委屈道：“她们不让我去看父王。”
兰霜抬眼看着那两个丫鬟，眼神示意她们先退下，她替兰霄擦干眼泪，安慰道：“父王生病了，现在不能有人去打扰，等父王好些了，姐姐再带你去看望他好吗？”
也许是兰霜眼神真诚，兰霄很快就止住了哭泣，他小声问：“姐姐说话算话吗？”
“当然算话啦。”她摸摸兰霄的头，“只要答应过霄儿的事情，姐姐都会做到。”
他低着头绞了绞手指，“那那姐姐可以让我看看娘亲吗？”
兰霜微愣，她在心里挣扎了一下，依旧是哄着他说：“隆夫人如今正忙着照顾父王的病呢，他们在兰华殿都好好的，我今日听大夫说再有三两日父王就能醒来，到时候再带霄儿去兰华殿看好不好？”
他嘟着嘴默不作声，却是坚定点了点头。兰霜于心不忍，又小声夸他：“霄儿真棒，越来越像男子汉啦。”
兰霄又钻进她怀里，他抬着头看兰霜：“姐姐，今晚能让霄儿去您宫里睡吗？娘亲好多天没来，霄儿害怕。”
“好。”她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听到这肯定的回答兰霄立马就笑了，他转身跑向床榻，从床底下拉出了一个小盒子。
“在找什么呢？”兰霜跟上前去。
他蹲在地上，小心将那盒子打开，他端着盒子递到兰霜面前，他笑着说：“姐姐，这是我从娘亲那里拿来的，送给你。”
兰霜接过，盒中的红丝绸上躺着两颗闪亮通透的金刚石，它们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七彩的光泽。
“好看吗？姐姐。”兰霄开心问她。
她将盒子小心关上，笑着回答他：“好看，霄儿是从隆夫人那里得来的吗？有没有告诉隆夫人？”
他摇摇头，“我一看到这宝石就想起了姐姐，这是霄儿特地为姐姐拿来的，姐姐可千万不要告诉娘亲。”
她蹲下身，伸手摸着他光滑的脸颊，“好，姐姐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