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神医
翌日一早,兰霜挂念兰卓的病情,简单收拾好就奔着兰华殿去,正好路上遇到封氏,两人这便结伴而行。
她很少在封氏面前提穆承安,封氏也不愿意谁在她面前提起,至于原因她听兰霆说过。说是母后怀上大哥的时候胎位不正,生产时伴有出血,当他竭力想要保住母后的性命时,母后却在那般虚弱的情况下要穆伯伯保下大哥。
任何一位有良心的大夫听到这种话都会生气,更何况是穆伯伯。她还听兰霆说,穆伯伯对母后有情,却无法言说,所以在他成功保下母后和大哥之后远走他乡,直到二哥出生时才回来过一次。
再往后有了她,穆伯伯反倒是在玉城稳定了下来。他自己买下了一个小院儿,偶尔开门看看诊,若是闲得无事他便去各地游历。
小时候她最喜欢往穆伯伯的院子跑,她总是能在他的院子里看到各种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包括她人生中的第一张弓也是穆承安亲手为她做的,还有她引以为傲的骑术皆是师从穆承安。
若是算上前世,她已经有好些年没有看到穆承安了,倒是分外想念。
她出着神,封氏也显得心事重重,两人鲜少有如此安静的时刻,没一会儿便来到了兰华殿。
兰华殿除了不让人随意进出,其余地方和往常没两样。隆夫人一早起来在偏殿梳妆,听见王后驾临,她匆匆忙忙从殿中出门迎接。
她低下头行礼,封氏毫不在乎让她起身,这一抬眼兰霜却是心惊。往日容光焕发的隆夫人霎时间变得苍白憔悴,也不知是否今日扑粉太多,那张脸惨白惨白的,十分吓人。
她不光脸色不好,身子像是也不太好,就连简单的站立都需要有人搀着。封氏进殿去寻苏遥月,她便留在殿外看着隆夫人问:“您这是怎么了?可是生病了?需不需要找人给你看看?”
一听到找人她好像突然来了心思,皱着眉欲拒还迎:“那怎么好麻烦公主。”
兰霜看穿她的心思,应道:“遥月就在殿中,我让她给您瞧瞧吧。”
她刚起的兴致果然又被兰霜浇灭了,她干笑一声:“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了而已,还是不麻烦苏大夫的好。”
兰霜应承着点点头,“那隆夫人可要好好养着身子,别等父王醒来看到你憔悴成这样,回头该怪我和二哥苛待你了。”
隆夫人的眼珠子微微上翻,也不想和兰霜装了,轻哼一声又让丫鬟扶着进了偏殿。
苏遥月自从受了兰霆的委托就日夜守在这兰华殿,封氏一早就给苏遥月熬了汤,她进去的时候苏遥月正好端着碗慢饮。
她坐在苏遥月身边,心疼道:“这几日你可是眼见着瘦了下去,二哥也真是的,累活儿都让你给干了。”
苏遥月放下碗,许是这汤还有些烫,她的脸上也隐隐可见一片粉红。她笑道:“霆王这些日子忙着朝政之事已是分身乏术,忙里偷闲还要给我送些好吃的,遥月心里已是很满足了。”
光是听着,兰霜就觉得苏遥月话里那蜜糖都快渗出来了,也不知她这个傻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将遥月拐进家门。
封氏在一旁听的想笑,她儿子什么心思她看得一清二楚。苏遥月虽说是个孤女,这些日子待她和兰霆的确是不错,做事认真负责又有精湛的医术傍身,她看苏遥月可比看那些世家贵女顺眼多了。
她开口道:“等这段时间过了,给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也好养养身子,往后还有好多事情等着你呢。”
苏遥月一时没能明白封氏这话中的含义,但兰霜听着却是另一番滋味儿,她看了眼苏遥月,这就这姑娘傻听不出来母后对她的肯定。
陪着苏遥月喝完汤,她便问起了兰卓的病情,苏遥月的表情看上去不容乐观。她担忧道:“这些日子王上总是半昏半醒,睡的时间多,醒的时间少,好不容易醒了却是神思混沌,神情呆滞,连话都说不清楚。解毒的汤药喝了一副又一副,症状的确是稍稍缓解不再呕血,但身子还是不大好。”
她听出了苏遥月话语中的无奈,二哥这些日子不是没有想过别的办法,偏偏太医院的那群太医连父王这中毒的症状都看不出来,更别提解毒了。
而且中毒一事也不好大张旗鼓告诉朝臣,一是会引来恐慌,二是会导致朝政不稳,特别是在大魏使团即将到来之时,唯今之计只有等穆伯伯来。
三人商讨着兰卓的病情,正说到她无法攻克的难关时,兰霆从殿外走了进来。他见兰霜也在,先是将她单独叫了出去。
殿门打开,华璟的脸毫无预兆出现在她眼前,她神色一顿,稍稍反应了一瞬才与他客气见礼。华璟见她出门,他便开门见山地说:“知晓王上身子不好,近日偶寻一名神医,这便冒昧带神医前来,想替霆王和公主分忧。”
兰霜忍不住嘴痒:“知道冒昧,太子殿下也不提前告知,这是不是不合规矩?”
华璟咬了咬牙,你不合规矩的地方多了去了,怎么不见你守规矩?他心里再是不满,嘴上却是笑道:“若是公主觉得打扰,那这便带神医下去,不多做叨扰。”
兰霜挑了挑眉,刚一张口兰霆就把话接过去,“太子也是一番好心,霜儿不得无礼。既然来都来了,就劳烦神医进殿看一看。”
兰霜与他对视一眼,读懂了他眼神里的无奈,她也只能被迫接受。
她和兰霆的视线同时转到华璟身后的人身上,此人面色黝黑,双眼细长,像是常年在太阳底下劳作。虽是穿着干净简洁,嘴边挂笑,却莫名给人一种强烈的疏离感。
这种感觉通常只出现在位高权重的人身上,这让兰霜好奇,这神医面对两个国家的王储竟然会这般镇定自若?
她留神观察着那神医,却见他视线直直与她相对,丝毫没有惧怕之心。她心中起疑,立马抬手扶额,重重按着眉心说道:“我突然感觉头疼,不如先让神医给我瞧瞧?”
这两人根本没有怀疑,兰霆甚至立马扶住了她,关切问道:“霜儿怎么了?”
她装作柔弱无力往兰霆怀中依靠,面露愁苦:“头疼,许是昨夜着凉了。”
一提到昨夜,华璟的身子就是一震,她怎能这般恬不知耻?他的脸色骤变,却也担心她是不是真的头疼,这便转头朝那神医吩咐:“先帮公主看看吧。”
那人开口说话,声音略微带着嘶哑,“遵命,太子殿下。”
她朝兰霆使个眼色,殿门打开,几人便朝着偏殿过去。她的余光瞥见那神医似乎是有条腿受过伤,走起路来轻微跛脚,她没说话,跟着兰霆的脚步直接进了殿。
隆夫人见兰霆等人前来,先是惶恐不安,后又故作镇定端着杯茶坐在榻边。兰霜进门,见她捂着额头,她有些惊讶,不过片刻功夫怎么就成这副模样了?她开口问:“公主这是怎么了?”
兰霜故作头痛难捱,没能应声,是兰霆回答:“霜儿有些头疼,借隆夫人偏殿一用。”
她仔细打量着兰霜,撅着嘴心生不满,这丫头定是装的。
她看向门口,正好华璟带着那神医进门,兰霜见她起身像是要向华璟见礼,可她还未站起来,手中的茶盏就先摔落在地。
“啪啦”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就那么一瞬间,兰霜捕捉到了隆夫人脸上惊现的慌乱。
她下意识看向门口,华璟的眉头微皱,身后的那神医却是低着头不曾抬眼,直觉告诉她,这很反常。
那神医既然可以十分坦然和自己眼神对视,为什么在众人都因为茶盏破裂而分神的时候,他却独独埋下头与众不同?
疑问的种子在她心中埋下,她便格外留意起那所谓的“神医”来。
隆夫人自知失态,匆忙告退。兰霜在桌前坐下,那神医便拿出绢布盖在了她的手腕上,她仔细观察着眼前的人,他的皮肤粗糙,一点不像是一个大夫。至少在她眼中,太医院所有的太医都是将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
她开口问:“怎么称呼神医?”
他恭敬回答:“公主叫我李大夫就成。”
兰霜:“李大夫。”
他恭声应道:“公主有何吩咐?”
兰霜努了努嘴示意他上手切脉,又问他:“行医多少年了?”
他答:“二十余载。”
她颔首表示肯定:“那确实经验丰富。”
她沉默着观察他,她始终觉得奇怪,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她见过齐心看诊时候的样子,眼神里总是会无意透露他的想法,或是沉思,或是游刃有余,总有一些波动。
可他的眼睛被眼皮盖住了一半,眼球一动不动,眼神毫无波澜,眼前这位大夫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他切完脉,华璟便着急问:“如何?”
他收好绢布,恭声应道:“公主确实有些受寒,只消喝上两副药便能好了。”
兰霜收回手,一时有些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真的生病了不自知,还是他故意要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兰霆和华璟说话的空当兰霜偏头正好与他眼神对视,那阴沉沉的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转瞬即逝,她甚至怀疑自己看错了,因为在下一瞬间他又温和笑着去应华璟的话。
兰霆扶她起身,“既是无碍那便先请李大夫给王上瞧瞧吧。”
华璟深深看她一眼,她刻意回避着目光没有说话。
封氏和苏遥月对他们一行人的到来还有些惊讶,兰霆和苏遥月简单眼神交流,这便让那李大夫近前去看兰卓的情况。
他先伸手切脉,然后从药箱里拿出了一沓银针,兰霜有些担心,吩咐苏遥月上去盯着,一群人围在兰卓床前,各怀心事。
兰霜看不懂他的针灸之法,但苏遥月没有应声那应该就是没有问题。片刻后,李大夫取下了兰卓手臂上的银针,又从药箱里找出一个白瓷瓶递给了苏遥月。
他道:“解毒之药就在其中,一日两服,两日见效。但诸位信与不信,就不是老夫考虑的范畴了。”
他走到华璟身边简单和他说了两句,这便作势要走,兰霆立马叫住了他:“李大夫还未说父王所中何毒?”
李大夫面不改色,低声说道:“金刚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