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厌恶
“很意外吗？”华璟反问。
要说意外，确实有一点，她看得懂他的眼神，比起前世，确实多了那么几分真诚，但兰霜表现得很平静。她无法去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若她还是上辈子的兰霜，她一定会因为华璟态度的转变而欣喜雀跃，毕竟她在华璟的身上倾注了自己的所有。
可如今，她早已和过去的一切告别，她也不再是曾经的那个人。他成了自己身上的一道旧伤口，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伤口也结了痂，这一层痂不痛不痒，揭掉或是不揭掉，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影响，因为痂下的伤口早已被秦羿治愈。
清风徐徐，竹径悠长，两人这一对望像是停住了时间。他们或许拥有同样的记忆，但脚下的路，早已不是同样的方向。
她弯了弯嘴角，轻声问：“你都想起来了，是吗？”
“是。”华璟看着她的眼睛，清楚答道：“那五年，点点滴滴，我都记得。”
他的回答她早有预料，沉默片刻，她又笑了笑，这笑容里带着那五年的如释重负。也许，是时候把话说开。她道：“华璟，你知道吗？当我能平静地站在你对面，不因你的喜怒而哀乐的时候我已经不是你记忆中的那个人。”
华璟盯着她精致的一张脸，一时无言。
他又听她道：“在你的记忆里，或许我是爱你的，我的存在也占据了你记忆很大的一部分。但你我此刻都清楚，你从始至终想要的都不是我兰霜这个人。”
“你想要江山，想要你的柔青妹妹，想要权势至高无上，这些你都会有。我只是你手中一枚价值并不高的棋子，有我没我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华璟张了张嘴，兰霜又打断道：“你不必急着否认，我是如何度过那五年，你不会清楚。你没有爱过我，如今也不必装作深情难解。”
华璟听着这些薄情的话语，不禁失笑：“你又怎知，我没有爱过你？”
“可那已经不重要了，华璟。”她此刻很坦然，也很放松，“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对你对我，都好。”
“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他不解，她究竟是如何做到这般云淡风轻？
“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他的眼神空洞，反复着她刚才的话，摇着头否定：“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兰霜反问：“你我记忆中的那些事，对于如今的我们来说的确没有发生过。”
华璟上前一步，兰霜便下意识后退一步，他被她的动作刺痛，想要伸出的手也蓦地顿住。他垂着视线，望着她时刻准备后退的一双脚笑道：“事情是没有发生过，可感情早已掏空。”
兰霜想笑，“你何必骗自己？”
“是。”他肯定道：“我是在骗自己，我把自己骗得好惨，我骗自己不爱你，可现实告诉我那都是假的。”
她没有看到自己在她死后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没有看到他深夜徘徊于扶风殿外的身影，她自然不会相信，没关系，他不会怪她，毕竟是自己欠她更多。
兰霜有些愣神，她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华璟。在她眼里，华璟一直是一个情绪稳定，喜怒不形于色，甚至表达感情都是模棱两可的人，他喜欢让人去猜他的心思，所以她很少听华璟说这般直接的话。
可她的内心丝毫不为所动，她永远会记得，是谁送来了那杯鸩酒。
“别再执着了。”她冷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我不会选同样的路。”
“你没有选过，怎么知道会是同样的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华璟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这根本不像是他会说的话，但他说出口了。从这一刻起，他所有的清高和骄傲都被她踩在了脚下，他想让她再选择一次，他会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不一样。
可她却说：“我今日来寻你，不是为了和你玩文字游戏。”
他的眸色愈发深沉了，前世和今生在他的脑海里疯狂拉扯，他脱离不了这回忆的漩涡，他只想抓住眼前的她，只有她才是他今生的救命稻草。
他欺身向前拥住了她，竹林掩映，只在那墨绿色的罅隙中间瞥见紧紧相拥的两个身影。
“你放开我。”兰霜在他怀中挣扎。
“我不会放开你。”他在她耳边回答。
园中的水戏结束，叫好声四起，她听见了向园外涌来的脚步声，她有些心急，推了推他坚实的胸膛：“放开我。”
华璟不动，“挣扎或是吵闹都会让人看见你我在竹林深处相拥，你可以自行选择。”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不想放开你。”他箍在她腰间的手臂逐渐收紧，清冷之声再一次响在兰霜耳畔：“你我本就是夫妻。”
“无耻。”兰霜从未像现在这样厌恶一个人，哪怕是伊迟昊苍，她也能从他身上看到行事的理由，可华璟没有理由，他就是在发疯。
她听见封灵挽着封氏从竹林外走过，封灵还抱怨：“表姐可真不懂事儿，这么好的日子竟然还在宫里睡着，成何体统？”
一提起兰霜，封氏免不了要说上两句：“我马上就去寻她，看她如何说。”
对话声传入华璟的耳朵，他问：“这便是你在西梁的日子吗？任谁都可以指摘你两句？”
“这与你无关。”兰霜冷冷答道。
“怎么无关？”他贴近了兰霜的耳朵：“若你与我联姻，她们谁敢多说一句话？”
兰霜紧绷着身子，没再继续回答他的问题。直到竹林外的声音逐渐走远，她才道：“可以放开我了吗？”
华璟稍稍松懈了手上的力量，就在兰霜以为要脱离的时候，他的唇猝不及防就贴了上来。柔软相触，华璟迫不及待要攻城略地，兰霜心头涌上来更加强烈的厌恶，一口咬在了他的舌头上。
华璟吃痛，终于是放开了她。她迫不及待接连后退，抬袖掩唇试图擦去他方才留下的痕迹，眼神中的厌恶暴露无遗。
一抬眼，却见华璟双眸发红，眸光如野兽般阴狠，修长的手指碾过唇角的血丝，他笑着问：“秦羿吻你的时候，你也这般抗拒吗？或者说，你抗拒过吗？”
兰霜停住了后退的脚步，“你什么意思？”
他呵呵一笑：“我什么意思？孤男寡女共度春宵，我可是羡慕得紧呢。”
兰霜眉头一皱：“你监视我？”
“合理看管自己的物品，谈何监视？”
“物品？”兰霜质问道：“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不重要。”他道：“我不曾在乎过你是否贞洁，你凭何厌恶我的亲热？”
兰霜心头的火一下子就蹿到了头顶，她的理智开始出逃，她厉声道：“首先，我不是一件物品；其次，我的身体我说了算；最后，我贞洁与否，与你无关，更轮不到你来评判。”
她的身子因为愤怒而微微发着抖，但她还是逼着自己与他对视：“还是说你忘了，是你亲手将我送到了秦羿的身边？你知道吗？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错的，只有你一个人。”
方才的话，他只是试探。
他并不确定两人是否发生过什么，可她非但没有否认，甚至道出了那夜两人不见踪影的玄机。
他愣在了原地，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她明明不是这样的人，这也不可能会是她做出来的事，这天下又哪有成婚前就将自己给出去的女人？
哪怕事实摆在面前，他的脑海仍是划过去一个念头，是不是她不曾吃下那媚药，他们之间便什么都不会发生？他一瞬间慌乱，错愕，懊悔，却也生了一丝庆幸，也许她真的不是自愿的。
如果她不是自愿的，那他提起此事，她一定会非常难过。他后知后觉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再说点什么去弥补的时候她的眼眶竟已泛起了泪光。
“霜儿”他低声喃喃。
“别再叫我霜儿，你不配。”
她从来都知道华璟冷漠无情，可她从未想过自己的那五年竟然真的浪费在了这样的一个人身上，他甚至没将自己当成一个活生生的人。
也许她今日就不该来找他，是她错了，错认为这样的人会有悔悟之心。她不再想听他说任何一句话，她推开了他，径直顺着竹林幽径迅速离开。
她心烦意乱，也有几分失魂落魄，匆忙回到宫中，又立马对上封灵和母后探究的视线，她强撑着笑容问候：“母后今日观水戏可还开心？”
“倒是别出心裁。”她手中端着杯新茶，竟是夸赞了一句：“这大魏太子还算是对西梁用心。”
封灵在一旁笑意盈盈，瞟了一眼兰霜，说道：“可不是，又是为盐湖一事周旋，又是费心安排水戏，为这门亲事，太子殿下可真是煞费苦心。”
她走到兰霜身边虚挽过她的手臂，笑道：“表姐，你今日没去，可是没看见那园中的姑娘们看太子殿下的眼神，那一个个的，真是巴不得将人拐回家去呢！临走了还听见姑娘们感叹，还是表姐福气好，生来就是咱西梁的公主，得了这么好一门亲事，表姐可得好好把握才行。”
说起这话，封氏总算是记起来，她这个女儿好像无心大魏太子。她放下茶盏看她一眼，见她笑容僵硬便知这大魏太子的马屁怕是拍在了马腿上。
封氏恰到好处岔开话题，冲着封灵笑道：“这要是大魏的儿郎都是这般优秀，不如由我出面问问可还有适配的世家子弟，给你也牵个线搭个桥。”
“姑母~”封灵嘟着嘴娇怪道：“您惯会打趣我，我这不是在为表姐考虑吗？这亲事这般好，灵儿是害怕表姐不上心，回头被人生生给抢去了。”
这话封氏倒是不担心，她甚至笑道：“是你表姐的，怎样都会是，不是她的，强求也没用。”
封灵不以为然，凑近了她耳边说道：“姑母，您是没看见隆夫人那侄女儿，水戏一结束就缠着隆夫人替她引荐太子殿下！您也不去管管！”
“还有这事儿？！”封氏突然就拔高了声音，她最是看不惯隆夫人的做派，平日里小吵小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了，如今还敢将手伸到霜儿的婚事上来？！反了教了！
“霜儿。”封氏喊回了兰霜的思绪。“随我出去看看！”
“算了吧，母后。”她匆忙拉过封氏的衣袖，有些为难道：“这门亲事也不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我和太子八字都还没一撇就这般着急出面，怕是不妥。”
“有何不妥？”封氏反问：“那今日这些安排不都是为了你吗？”
她拉过兰霜，“你可别以为我不知道，那盐湖新约就是按你当初在朝上的提议才签下的，这心知肚明的事情那隆夫人能不知晓？！无论你和太子成不成，本宫今日也要让隆夫人搞搞清楚，这西梁王宫究竟是谁说了算！”
她一甩袖子就出了殿门，兰霜再是不想看到华璟，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事情，只好赶紧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