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落水
醉意朦胧，可兰霜还是捕捉到了这声音里极为不寻常的暧昧，二哥怎么可能会这么跟她说话？
她手上的力量丝毫没有衰减，反倒是因为自己内心的怀疑加重了几分。她慢慢凑近，晚风吹散两人之间的热意，眼前的人从模糊到清楚。
“华璟。”兰霜在离他的脸还有一指宽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是你。”
华璟浅浅地笑，带着青梅酒香的气息洒在兰霜脸上，“你记得我。”他轻声道。
兰霜放开了手，任由自己世界的颠倒后退几步，她挥着宽袖笑，踉跄着靠在凉亭的柱子上。她喃喃念着：“华璟，你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华璟微微一挑眉：“那是我的荣幸。”他上前一步抓住了她摇摆的手，腕间一痛，兰霜皱着眉想要甩开他，“放开我。”
“我不会再放开你，霜儿。”
华璟非但没有要放手的想法，反倒是因为她的挣扎上前一步箍紧了她的腰肢，他再一次重复道：“我不会再放开你。”
“你别叫我霜儿。”兰霜一把推开他，华璟纹丝不动，她自己却踉跄着后退了两步，小腿撞到亭边半高的栏杆，一个不稳竟歪倒着向亭下的荷塘栽去。
华璟慌忙伸手，却只抓住了她慌乱中扬起的宽袖，轻薄衣衫嘶啦一声扯开，随后塘中便响起了落水声。
“霜儿！”
他的呼喊声惊动了亭外的随侍，华璟想也没想，直接越过栏杆，一头扎进了水中。
眼见着华璟的身影消失在亭中，岸边的孙维立马高声呼喊：“救人，快救人！殿下落水了！”
秋棠和青竹愣了一下，慌忙跑到岸边一看，那水中扑腾的不正是公主吗？！两人皆是惊声尖叫：“公主，公主！快来人啊！公主落水了！”
兰霆不过是进殿更衣的工夫，一出来竟得知两人双双落水，此时岸边已经围满了人，他迅速拨开人群，华璟已经带着昏迷的兰霜往岸边走。
荷塘泥泞，两人半身都是污泥，兰霜方才还滚烫的身子瞬间变得冰冷。看着怀中人紧闭的双眼，华璟慌了。
“霜儿，霜儿，你醒醒。”
那种分离的痛苦骤然袭来，他仿佛又跌入了那个黑暗的深渊无法自拔，他不能再失去霜儿。
他奋力朝岸边接近，兰霆已经下了水，一靠近两人，兰霆立马从他手中接过了兰霜。他内心对兰霜的担忧已经到达了顶点，他顾不上华璟，只匆匆说了句“殿下小心”就抱着兰霜上了岸。
“快去叫苏大夫！”兰霆大吼一声，抱着兰霜就往殿中奔去。
吵闹声渐远，停在岸边的华璟却始终没能从恍惚中走出来。
那一年的江南，她就是像这样满身泥泞出现在自己面前。那时候的她，无论身在何处，又有多狼狈，她的眼里始终燃着对他炽热的爱意。那时候他不知，原来这样的爱意也会有期限，越过了那热爱的顶峰，便再也追不上她离开的脚步。
如今这双眸子，冰冷如今夜的月。
孙维扶着他从泥泞中走上来，衣摆上簌簌落下的污泥让他停住了脚步。世事变迁，他竟然也来到了她曾经的位置上，满身泥泞，眼藏爱意，只可惜那岸上的人自始自终没有看过他一眼。
在兰霆安排的宫殿中收拾干净，他便匆匆赶回了兰霜所在的山庄。她身边的丫鬟在殿中匆忙来回，他抓住一个怯生生的小丫头问：“你们公主怎么样了？”
青竹被吓了一跳，缓过神来匆忙答道：“公主已经没事了，太子殿下放心。”
青竹看了他一眼，心里始终是跟着兰霜对这位太子殿下没有多少好感，微微福身后便进了殿。
华璟朝殿中张望片刻，仍是放心不下，兀自迈开步子走了进去。还未接近内室，便听她带着醉意冲着兰霆说道：“二哥，帮我把秦羿找来好吗？我好想他。”
华璟顿住了脚步，又听兰霆失笑：“你明日醒来定会后悔你说过这些话。”
“我不管。”兰霜开始借着酒劲撒泼：“我就要他，就要他，你不把秦羿找来，我今夜就不睡了！”
“好好好，我去找，我去找，你赶紧躺好。”兰霆偏头朝苏遥月耳边低声说了句：“今夜就辛苦你照顾霜儿了。”
苏遥月腼腆一笑，自然是明白，又交代道：“你去看完太子殿下也早点歇息。”
“好。”兰霆笑着出了山庄，并没有碰见匆忙离去的华璟。
月色微凉，华璟的心便像是这天边的月，被剜去了一大块。她明明什么都记得，明明还对自己存有执念，为什么可以轻易就爱上别人？
秦羿。他在心里默念这个名字，凭什么？他究竟有什么资格能抢自己的女人？！
他控制不住自己内心喷薄而出的嫉妒，眼神里的狠厉恨不能将秦羿割肉喋血。他不能容忍兰霜的眼睛看着别的男人，更不能容忍兰霜的心里住着别的男人。
他的内心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兰霜就是你一个人的了。”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却在下一个瞬间他认真思考起对策来。他华璟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他的梦境预示了一切，他会是天下之主，他会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他会拥有一切，自然包括兰霜。
他的思绪突然被打断，是兰霆来访。
兰霆有些不好意思，进门就先告罪道：“深夜扰得殿下不得清静，真是罪过。舍妹顽皮，喝多了酒便不知天高地厚，害得殿下跟着落水，明日我再带她来向殿下赔罪。”
“霆王说的哪里话？”华璟换上了温和的笑容说道：“往后，咱们都是一家人，又何须这般见怪。”
兰霆是个善于隐藏情绪的人，哪怕他心里并不看好这位太子殿下，但他还是应和着说道：“殿下说的是，夜深了，方才也没能照管好殿下，不知殿下是否还需要请个太医？”
哪怕兰霆善加掩饰，华璟还是捕捉到了他眼神里仅一瞬的迟钝。他突然就明白过来，兰霆常年往返北境，与秦羿定是私交甚好，而兰霜之所以在北境与秦羿接触频繁，兴许都是眼前这位兄长从中牵线搭桥。
他的语气突然就变得冷淡起来：“不必麻烦了，霆王照顾好安远公主便是。”
兰霆不曾察觉异常，只笑道：“若是殿下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宫中下人便是。”
两人相互一颔首，算是见了礼，兰霆便从殿中匆忙离开。直到确认兰霆的身影消失，孙维才从暗处走了出来，他递上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华璟接过拆开，仅片刻，他就将手中的信纸揉成了一团。
身后的孙维被这架势吓得瑟瑟发抖，大气也不敢喘一下，半晌，才听华璟道：“告诉他，孤要见他。”
第二日，兰霜直到日上三竿才懒懒起身，窗外骄阳正盛，那榕树上的知了唱个不停，吵得兰霜头疼不已。苏遥月一早就为她熬了甜汤，见她醒来便差青竹端来她床边。
“头疼吗？”苏遥月摸摸她的额头，虽说是盛夏，夜里却也有几分凉，冷水里泡了那么久，还是得驱驱寒。
兰霜的脑子显然还有些不清不楚，她无力靠在床头，问道：“昨夜发生了什么？”
床边的三人一想起她昨夜发酒疯的样子就忍不住笑，秋棠惯爱打趣她，便道：“您昨夜，可是巴不得整个行宫的人都知道您喜欢秦将军。”
兰霜撑着额头的手顺势下滑遮住了眼，“真的？我真的喊秦羿了？”
苏遥月掩嘴笑道：“喊得可大声了，还要霆王帮您去找他呢，找不到就不睡！”
完了，兰霜心里羞愤不已，这回是真的完了。她突然面上一阵发热，干脆重新躺回去拉过丝衾蒙住了头，“那我没脸见人啦！”她哀嚎道。
“没关系的公主。”秋棠又在床边笑道：“反正都是自己人，咱也好提前适应一下喊秦将军驸马爷是什么感觉。”
“好啦好啦。”苏遥月劝道：“差不多该起身了，一早霆王就来过了，说王后稍晚一点就会来，您要是再不起来，等王后来了又要被说上几句。”
兰霜猛地掀开丝衾起身，脑袋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捂着头问：“为什么头这么疼？”
“怎么能不疼呢？”苏遥月接过青竹手中的甜汤递过去：“你昨夜可是在那荷塘里游了一圈，赶紧喝点热的驱驱寒。”
“荷塘？”兰霜实在是记不清了，怎么还跟荷塘扯上关系了？
“您不记得了吗？”青竹小心说道：“您昨夜落水了，是太子殿下将您救上来的。”
“太太子？”兰霜震惊：“你是说华璟？”
三人同时点了点头，她心里顿感不妙，那她昨夜喊秦羿的名字该不会让他给听见了吧？！他现在什么都想起来了，说不准就会因为上辈子和她的恩怨给秦羿下黑手。
她心中懊悔，就不该喝那么多酒，一喝酒就惹事儿，真是让人头疼。她接过苏遥月手中的甜汤一饮而尽，立马起身要秋棠替她梳妆，既然很多事情都已经明了，那便说个清楚，也好让他死了这条心！
她还没穿戴完毕就听青竹来报，说王后在沁竹园看水戏，正高兴呢，不用着急。她这心里顿时就纳了闷儿，“水戏？”这不是大魏的江南才会有的夏日水戏吗？西梁哪来的水戏班子？
“是呢。”青竹高兴应道：“听说是太子殿下今日一早安排下的，特地邀请了王后，隆夫人，封灵小姐还有不少贵夫人和小姐，可有意思了，您也快去看看吧。”
兰霜心中疑惑，华璟这是要做什么？她赶紧让秋棠加快动作，穿戴完毕匆匆就往沁竹园赶去。
园中的乐声正是兴起之时，那水中的打斗更是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这江南水戏无非就是把正常的戏班子搬到了水里，通常演的都是江南水乡才有的儿女情长。
华璟像是知晓这群夫人小姐的口味，特地找了几个长相俊俏的小公子在那台上边演边舞，远远看着封灵那眼珠子都快贴人家身上了！
兰霜来得晚，庇荫处皆被占满，母后身边也有封灵陪着，她一时没找到合适的去处，愣愣站在观演席下。
脚边裙摆微动，身后随风吹来一阵熟悉的龙涎香，她一回头就对上华璟完美的一张笑脸，他缓缓朝她走近，柔声问道：“喜欢吗？”
兰霜愣了愣神，眉头微皱，心中升起一阵恼怒，冷冷道：“你跟我来。”
华璟屏退左右跟了上去，长久不曾两人独处，他竟有些怀念。竹叶随风沙沙作响，她停在水边，寒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华璟看她紧绷着一张脸不禁笑道：“向你求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