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妥协
明明应该是精神极度紧张的一段路，却因天边泛着淡彩的朝霞而变得温柔。和风阵阵，悄悄吹散了两人之间甜腻的暧昧，也平息了秦羿心头的激荡。
他们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奔去，兰霜因为彻夜未眠，一双眼睛正打架得厉害。秦羿在她身后看她脑袋一点一点，便知她此刻一定是困极了，他这又停下来抱着她换了个方向，让她好靠在自己的胸膛安稳入眠。
不知过了多久，似乎是太阳刚刚升至头顶，兰霜就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吵醒。
她一睁开眼睛便见秦羿神情严肃，手中的长鞭快速抽打着身下的黑马。兰霜揉揉眼睛，这才看清那尘土飞扬的背后竟有上百人马追赶。
“是伊迟昊苍！”她看见了领头那个熟悉的身影，她慌忙看向秦羿，又道：“是伊迟昊苍，他追来了！”
“抱紧我。”秦羿感觉到自己腰间的手离开，忙出声提醒她不要松手。
兰霜听着这密密麻麻的马蹄声，心里顿时就生出了不好的预感，她又问秦羿：“我们出北齐的地界了吗？”
秦羿答道：“还要半个时辰才能抵达我和金威约定的地点。”
她的心上一沉，困意全无，半个时辰，伊迟昊苍人手众多有太多的办法可以让他们停下来。
正出神，她却突然听见了“咻”的一声，一抬眼，竟是一支羽箭穿过飞沙走石直直朝他们射了过来。
“小心！”她惊呼一声，秦羿立马紧拉缰绳偏了偏方向，那支羽箭飞快擦过两人耳际，还未缓过神来，身后竟已是数箭齐发。
“小心！小心！”兰霜接连惊叫，声音还未落下她便被秦羿带着躺倒在马背上，那带着杀意的羽箭划破了秦羿的右臂，瞬间鲜血直流。
“停下来，快停下来，牧云，我们现在太过被动，这么下去我们都会死在这里！”身后的尘土遮挡了视线，她甚至看不清身后人马的行动，如果箭雨频发，他们只会死在伊迟昊苍的乱箭之中。
“不可以，霜儿，落入伊迟昊苍的手中，我们同样不会有好下场！”
“小心啊！”兰霜抱紧秦羿的脖颈同时朝右偏离，那支羽箭又擦过两人的衣袖朝前飞去。
“伊迟昊苍有意与西梁言和，他不会要了我的命，你快停下来！”
秦羿一愣，言和？
就在他怔愣的瞬间，又一支箭从他身后射来，兰霜分了神，再出声的时候那支箭已经插进了秦羿的右肩。
她听见了血肉被尖利箭头刺破的声音，她的理智也在亲眼看见他中箭的瞬间出走。
“啊——牧云，你快停下来，快停下来，我求求你。”
不知何时，她的眼泪已经挂在了脸颊，马背上的颠簸让她的热泪挥洒，也灼痛了秦羿的双眼。
“他要言和的条件是什么？”
兰霜情绪崩溃，已经无法回答他这个问题，只哭着喊着要他停下来。
“停下来，快停下来！”
秦羿不会不知道伊迟昊苍想要言和的条件是什么，正是因为他了解自己，了解男人，所以他也会了解伊迟昊苍。就算兰霜不说，伊迟昊苍能够那般亲密地对待她就已说明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联姻。
那种刚刚得到却又要面临失去的恐惧疯狂拉扯着他的理智，他听不见兰霜的哭喊，感受不到肩上传来的疼痛，他只听到了内心疯狂呐喊的那个声音。
不可以失去她。
再一支箭，又一支箭，直到身下的黑马中箭重重将两人摔了出去，秦羿才从混沌中清醒。
他迅速将兰霜从地上扶起，伊迟昊苍的马还未停到二人身前，秦羿就已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杀了他。
这是冲进秦羿脑海的第一个想法，他的行动十分迅速，兰霜还未站稳秦羿就已拔剑飞身，直直朝着伊迟昊苍刺了过去。
尽管他已受伤，但却并未落伊迟昊苍下风，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紧凑的招式，和步步要人命的突进让伊迟昊苍身旁的士兵丝毫插不进手。
然而伊迟昊苍手中的弯刀也并不是吃素的，见他杀意汹涌，伊迟昊苍心中的胜负欲也迅速被激起。能够从他身边拐走他的女人，也算此人是个角色，值得他奉陪一场。
他的弯刀钩住了秦羿手中的剑，秦羿抬腿飞踢，两人的武器便一并飞向空中，闪着银光的薄刃在空中旋转，一圈又一圈晃着在场众人的眼。
两人同时飞身跃起，秦羿迅速抓住了自己的剑，手腕一转立马将长剑送入了伊迟昊苍的胸口。
秦羿右肩受伤，因此手上的力量并不重，伊迟昊苍吃痛，奋力将他踹开，右脚轻松勾起地上的弯刀便迅速朝他俯冲过去。
“住手！”兰霜大喊一声，但伊迟昊苍的力量已经收不住了，那把弯刀狠狠钩住了秦羿的肩膀。
“住手！住手！”
伊迟昊苍动了杀心，根本不管兰霜的叫喊，又高高扬起手中的弯刀准备再给秦羿致命一击。
秦羿迅速翻滚，虽是躲过这一击，肩膀上插着的箭却贯穿了他的身体。
兰霜飞快奔到秦羿身边，一个趔趄直接扑倒在他身上。伊迟昊苍害怕自己收不住手中的力量，急忙丢掉了手中弯刀才没让兰霜受伤。
两人的打斗一停下来，兰霜和秦羿就被北齐士兵团团包围，秦羿身上的血流了一地，兰霜赶紧撑起了身子。
看着他被弯刀和利箭贯穿的肩膀，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向外翻涌，秦羿伸手替她擦泪，却听她哭着质问：“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听话？”
伊迟昊苍取过身旁士兵递过来的手帕擦了擦满是鲜血的双手，朝身边人使了个眼色，便有士兵上前将兰霜从秦羿身上拖开。
“放开我！”兰霜紧紧抱着秦羿不让身后的士兵将他们分离。她转头瞪着伊迟昊苍，怒道：“伊迟昊苍，这是你我的恩怨，与他无关，放他走！”
“不可以，霜儿。”秦羿伸手拉她，却在下一个瞬间被北齐士兵用长矛扎伤了手臂。
兰霜见状大喊一声：“伊迟昊苍！”
伊迟昊苍被她的举动激起了心中的怒气，虽是极度不愿，却也朝士兵使了个眼色。
秦羿手臂上的长矛被抽走，却又被北齐士兵制住手脚无法动弹。
伊迟昊苍走上前蹲在了兰霜身边，修长的一双手紧紧捏住她的下巴，他伸手指着自己被秦羿刺伤的胸口，笑着问她：“为夫也受伤了，怎么不见我的王妃为我流泪？”
兰霜的眼泪滚落他的掌心，她嘲讽一笑：“为夫？你也配？！”
伊迟昊苍小心擦去她的眼泪，笑道：“你再为了别的男人掉眼泪，我马上杀了他。”
“你疯了？！”
伊迟昊苍笑着摇摇头，应道：“是疯了，被你逼疯的。”他一把拉过她的手臂将她揽入怀中，低声道：“你若是在我宫中好好呆着，又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放开她！”秦羿低吼道：“别碰她！”
伊迟昊苍的视线移到他身上，这熟悉的感觉让他疑惑，他问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不是！”兰霜开口道：“他只是我的马夫，你放他走，我跟你回去。”
秦羿：“霜儿？”
“闭嘴！”兰霜一声喝断：“霜儿也是你叫的吗？！”
秦羿面色凝滞，他知道她是在救自己，可他宁愿死也不想看到她跟着伊迟昊苍回北齐。明明她那么需要自己保护，却用那瘦弱的肩膀担下了所有。
“霜儿，不可以。”
兰霜强忍住眼眶的泪轻轻摇了摇头，她有太多话不能说出口，但她希望他能懂。
伊迟昊苍听着他们这般对话不禁笑出了声音，他上前摸了摸兰霜的脸颊，叹道：“你还真是用情至深啊。”
“是又怎样？！”兰霜扬起下巴，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伊迟昊苍。
他受不了兰霜如此维护，他心生妒意，十分平静说道：“杀了他。”
兰霜立马护到秦羿身前，一字一句道：“你想杀了他，那便先杀了我。”
伊迟昊苍轻笑：“你是笃定了我不会杀你，对吗？”
兰霜呵呵一笑，反倒是换了副洒脱的姿态，笑道：“你可以杀了我，我和他到了地下还能做一对鬼鸳鸯，但你呢？”
“你的言和之计会功亏一篑，你的民众不再信任你的决策，你会被伊迟昊澜踩在脚下，还会被西梁的大军追杀，你的一世都将永无宁日。”
“你疯了？！”伊迟昊苍脱口而出，兰霜却笑道：“怎么？你怕了？”
伊迟昊苍沉默着看着她，她说自己疯，明明她才是最疯的那一个，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豁出性命！
两人隔空对望，伊迟昊苍能感受到兰霜眼神里熊熊燃烧的怒火，这个女人让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可真是太多了！竟然能在此番绝境之下反守为攻，有意思。
他一把将她拽进自己的怀里，长臂环过她的腰肢，丝毫不给她反抗的机会，依旧下令：“杀了他。”
他看清楚了兰霜对他的情义，他便不可能留这样一个男人存活于世。
谁料兰霜在靠近他的一瞬间就已瞄准了他腰间的那把匕首，那是她当初离开玉城时母后送给她的，她在战场上将匕首插进了伊迟昊苍的肩膀，没想到他会将那把匕首随身携带。
她一把抽出了匕首顺势推开伊迟昊苍，立马将尖刃对准了自己的脖颈，“放开他！”兰霜再一次吼道。
她的动作太过迅速，以至于伊迟昊苍这样的人物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
“霜儿！”秦羿大吼一声，拼命挣脱了束缚想要朝她奔来，她却后退一步喝道：“你别过来！”
她重新看向伊迟昊苍，“放他走。”
匕首的尖刃已经割破她的皮肤，鲜红的血珠正顺着银白的匕首往下流。她满身脏污，满脸泪痕，墨发在风中交缠，衣裙被染成了暗红色，明明是那么狼狈丝毫看不出往日的美丽，可她如今这模样还是在伊迟昊苍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他输了，他承认他彻底输给了这个女人，他愿意听她的，他妥协：“好，我放他走，你把匕首放下。”
得到伊迟昊苍肯定的答案，她又转向秦羿喊道：“你快走！”
她紧咬着自己的下唇，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哭出来，她看不了秦羿满身是伤，她看不了他如玉的面容失去血色，更看不了他因为心痛而闪动的眸光。
秦羿站在原地不动，他已经走到了崩溃的边缘，退后一步是以大局为重，向前一步则是私情的深渊。他可以死，但他不能害霜儿和他一起死，不能拖着大魏和西梁一起迈向深渊。他的身后还有他的百姓还有西梁的子民，他向前走的这一步需要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
兰霜的身子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你快走啊！”她又喊道：“你要是敢一个人追上来，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我！”
秦羿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一点点撕裂，兰霜跟着伊迟昊苍后退的步伐一并带走了他的灵魂，他此刻就是一具躯壳，是行尸走肉，是盲目听从兰霜指令的傀儡。
他可以选择为了她放弃一切，可她明显不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