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轻吻
两人在夜色中对视，透过这微凉的夜，秦羿明明看见了她眸中一闪而过痛苦之色，他想知道她为何会流露这样的神情，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要自己再带她上去看一看。
兰霜沉默不语，正是因为她知道西梁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才会如此难过，而她没有想到的是，西梁如今的境况可能比她预想中还要糟糕许多。
止水湖静卧在两峰交接的凹地中，两人行至一半便见湖心的位置似有火光闪烁，而细微的谈话声也再一次传来。
“那个老家伙你打算什么时候处理？”
身旁的人似乎是在原地踱步，腰间的跨刀和他身上的铠甲碰撞发出“嗑哒嗑哒”的声响。
“不急~”他特地拖了长长的尾音，像是在显示他此刻的悠闲。他停顿了片刻，才又慢悠悠开口道：“等这批货出手再动他也不迟，反正他是兰霆的弃子，军中也无人信服，不足为惧。”
提问的人谄媚一笑：“还是周将军高瞻远瞩，早早就搭上了北边的大树，如今可是名利双收啊！”
周伯源冷哼一声：“少跟我说这些没用的，大魏那边沟通的怎么样了？”
那人低叹了一声：“上面查得紧呢，不好办。”
“你让罗富明想想办法，北边催得紧，当心他找你麻烦！”
“得嘞得嘞。”
两人逐渐走远，兰霜也没能听清那人接下来的话，但她对罗富明这个名字略有印象，只是时间久远，她已经记不清此人在大魏究竟任何官职。
但能确定的是，他们口中那个北边的人已经在大魏和西梁同时布下了棋子，他是什么身份？又有何求？疑问一个接一个闯进了她的脑海。
她现在异常激动，那是一种逼近真相的振奋，让她浑身都在颤抖。
她的前世活得稀里糊涂，所有关于西梁的变故她都不知真相，而今有了接近事实的机会，她显得急不可耐。
她想跟着那两人上前，秦羿却一把将她拉了回来，“小心。”
不远处又响起脚步声，秦羿按着她的背让她伏下身来，“有巡逻，别急。”
兰霜忍不住攥紧了袖口，平滑的指甲扣在掌心一寸寸深陷。
待到巡逻的人离开，秦羿才低头去看她。不知何时，她的目光开始变得狠厉，像是借助夜色隐藏杀机的孤狼，要于黑暗中向敌人发起致命一击。
他明白她心中所想，所以他不再阻拦。两人借助树林的掩蔽一点一点朝更高处接近，他们寻了一块巨石做掩体，兰霜迫不及待用双手撑着光滑的岩壁朝湖边看去。
这一看，便是让她大吃一惊。
止水湖畔来来往往全是身着西梁军服的士兵，粗略估计有四五十人。岸边连起一条条火龙，每一个火堆上都架着一口车轮大的锅，锅中热水上下翻腾，水汽直冲天际。
湖边树林被砍伐一空，早已看不出止水湖本来的面貌，岸边临时搭建了几个木屋，门前整齐堆放着一排又一排的麻袋。
一道栈桥直通湖中央，栈桥尽头搭了一个巨大的木架，木架上安了两个辘轳，两旁的士兵正借助辘轳将湖中大桶提上栈桥。
桶中装满了湖水，栈桥上的士兵再将湖水一桶桶送往岸边的大锅中。
“他们这是在？”兰霜看了秦羿一眼，等着他解答。
“熬盐。”秦羿指了指那木屋前的麻袋，其中一袋歪倒在地上露出了里头雪白的细盐。
“止水湖竟是盐湖？！”兰霜能如此震惊并不是没有道理。
西梁不像大魏靠海，可以就地规划盐田，也没有盐井可供开采，西梁百姓的用盐大部分需要从大魏购买，小部分从西域引进，因此盐价十分高昂。
如今在西梁边境线上发现这么大一片盐湖，任谁看了都会眼馋，毕竟能拥有这片盐湖就能拥有一整座金山。
周伯源只是一介平民，在边防营中摸爬滚打许多年才走上如今的位置，虽说头上挂着将军的名号，但身处这苦寒边境，日子也没有好过到哪里去。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却还没有成家，足以可见他并不是一个甘于平淡和安稳的人，他有野心，也一定有他真正想要的，而他想要的一切都可以通过这片盐湖得来。
可她还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搭上北齐？难道光是拥有钱财还不够吗？他到底想要什么？权力？地位？她无法猜测，但她今夜总算是清楚了这神龙传言背后的真相。
“你说的真对，传言背后真的藏着杜撰之人的别有用心，他们能这般大动干戈，都是金银使然。”她说完，并没有听见秦羿应答，她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便转头去看他。
谁料刚一摆动就听秦羿急声制止道：“别动！”
兰霜从未见过在秦羿脸上看到过如此紧张的神色，她被秦羿极度收缩的瞳孔吓到，一动也不敢动。
她直觉自己身后一定有什么东西，才会让他如此紧张。这种未知的恐惧像是成群的蚂蚁疯狂啃噬着她的理智，若不是山下还有众多西梁士兵她一定会害怕到叫出声音来。
她趴在巨石上一动不动，双手紧抓着尖利的岩壁，而巨石表面常年被雨水冲刷已经变得十分光滑，她因为紧张开始一点点往下滑，而她的手臂已经极度发酸，她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牧云”
她刚一出声秦羿又一个眼神给她吓了回去，他死死盯着她身后，然后小声道：“一会儿我只要喊你动，你就往我的位置滚过来，什么都不要想，好吗？”
“嗯。”她不知道秦羿究竟是看到了什么，但她现在只能照他说的做。
秦羿从腰间摸出了一把匕首，整个身子都往前倾，做出了一个随时发起攻击的姿态。兰霜紧盯着他的动作，身体蓄势待发，时刻准备好往他的方向滚过去。
他的手指在身侧比着数，一、二、三，“过来！”
秦羿一声令下，兰霜卯足了劲儿就往他那边滚了过去，秦羿手中的匕首被他扔出去，随后响起阴森的“咝咝”两声。
她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秦羿一把从地上捞了起来，两人的动静惊动了湖边的士兵，有人大喊着：“谁在哪里？！”
随后便是湖边士兵接连抄起武器倾巢出动的声音，兰霜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却先她一步做出了反应，她被秦羿拉着急速奔跑，早已顾不上自己腿上的伤。
“在那里！快追！”
身后的士兵穷追不舍，兰霜心里除了紧张还有一丝难掩的快感，这是她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心脏狂跳，呼吸急促，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她甚至感觉到自己的听觉和视觉都在进一步地提升，她能在这无边的夜色中准确分辨敌人的方位，准确避过地上的巨石和身侧的树干。
秦羿在前头拉着她，他踩过的每一步，兰霜都能找准同样的位置踩下去，秦羿回头看她一眼：“别停下。”
兰霜无法开口说话，只能控制好自己的四肢不让自己出一点差错。下山的路远比她想象中长得多，正当她跳过一根横在路中间的腐木时，两人竟同时脚下一空，瞬间失去了平衡。
泥土和滚石砸在她身上，她顺着通道就直直往下滑去，岩壁上凸起的石块勾破她的衣裳，尖利的小石子立马划破她腰间的皮肤。
地面上的洞口很小，但这山洞狭长幽深，完全不知何处是底，秦羿先她一步往下滑去，也不知滚到了何处，等她差不多停下时忍不住开口喊了他的名字：“牧云？”
洞口狭窄，月光无法透进来，里头阴冷黑暗，完全看不清底部的构造，她没听见秦羿的声音，心中立刻紧张了起来。
“牧云？”她再一次喊。
她屏住呼吸仔细去听，这才听见秦羿小声回应：“我在这里。”
她循着声音靠了过去，双手贴在地面摸索他的踪迹，好在，她摸到了秦羿的衣摆，连忙凑上前去问他：“你受伤了吗？为什么不说话？”
秦羿在黑暗中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兰霜这才发现秦羿竟浑身都在抖，他的呼吸声逐渐变得粗重，这让兰霜不知所措。
“你怎么了？受伤了吗？”
她听不清秦羿的声音，只好循着他的呼吸声往他嘴边靠了靠，“嘘——”
她在他粗重的呼吸声音分辨出了这一声，他又道：“他们，追来了。”
他说话断断续续，一点也不像是她平日所见那意气风发，冷静自持的样子，她直觉秦羿一定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疾，因此她也没有开口询问。
地面上传来繁杂的脚步声，兰霜下意识摒住了呼吸，秦羿现在的情况不明，他们不能被发现。
“去哪儿了？看到人了吗？”
地面上传来搜寻的声音，士兵手中的刀似乎是在砍着两边的杂草，他们落下的山洞正好被杂草覆盖，若是杂草被掀开，他们此刻就是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地面上的声音越近，兰霜便发现身边人的呼吸声越重，他的颤抖开始变得不受控制，整个身体甚至开始摆动起来。
兰霜被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将他抱住，她贴在秦羿耳边低声道：“忍一忍，牧云，我们就快被发现了，求你，忍一忍。”
“嗯”闷闷的一声，像是在极力压制自己内心的痛苦。
兰霜的心跟着他的痛苦狠狠揪了一下，她不敢再说话，只能伸手抚着他的脸试图给他一丝抚慰，而怀中人极度的颤抖仍旧是让她害怕。
她贴在他耳畔，柔软的唇控制不住地就贴上了他的侧脸，两人呼吸交融，她竟神奇地发现秦羿的喘气声有所减弱。
她感觉到秦羿在黑暗中转了转脸，他在看自己。
“霜儿”
她听见秦羿喊了她的名字，这细微的声响过后，头顶突然传来刀砍在树上“咚”的一声，她一时惊慌，想也没想就贴上了秦羿的唇。